前言
32小時，沒有刻意做全支線和全收集，通關了《尼爾：機械紀元》，達成ABCDE結局，心中感慨萬千，想著寫點什麼，算是個人向的玩後感。因為全程使用英文字幕，對遊戲理解或有遺漏和錯誤，請朋友們諒解，也歡迎其他尼爾玩家指正。
內容涉及劇透，未遊玩本作但有計劃的朋友謹慎觀看。接下來探討一下 ABCDE 五個真結局的隱喻。
flowers for m[A]chine
凌晨四點鐘，看到海棠花未眠。
（川端康成《花未眠》）
一週目結局。玩家全程操控2B。2B和9S存活的團圓結局。A結局看似happy ending，實則故事剛剛開始。
我認為援引川端康成《花未眠》中這句“凌晨四點鐘，看到海棠花未眠”隱喻A結局恰如其分。
“凌晨四點”、“未眠”帶來了莫名的孤獨感，通過“看”海棠花，“我”亦未眠，彷彿與花建立了某種關係，花的某部分與“我”的某部分產生了同構。我想，2B為9S落淚、Adam離Eve而去之時，他們亦是這般孤獨的，就如浮萍之葉、無本之木。而“海棠花”仍開著，又暗合9S通過接入機器的系統復生，得以與2B重聚的心情。
A結局只走了一段很短的路。我們見證伊甸園的坍塌，目睹烏托邦的建立，但我們依舊流離失所。
因為我們心無安處，身不由己。
因為我們兩手空空，只有彼此。
or not to [B]e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朱生豪譯《哈姆雷特》）
二週目結局。玩家全程操控9S，以9S視角重新體驗一週目劇情。看似無聊，但其實與一週目又有許多不同之處，包括背景劇情、人物玩法等。通過二週目逐漸揭露了故事的真相和背後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結局與莎士比亞在《哈姆雷特》中的經典名句遙相呼應。“To be or not to be”，朱生豪先生將其譯為“生存還是毀滅”。我們不討論此譯準確與否，該版譯法確有助於我們理解B結局：
一、狹義上，從9S的視角理解“毀滅”。從開局使用飛行器衝撞巨型機器，到結尾因駭入Eve遭到腐蝕選擇自我犧牲，9S自始至終多次義無反顧的選擇毀滅自我以換來2B及他人的生。
二、廣義上，從世界設定理解“not to be”。“to be”和“not to be”不在天平兩端，而在硬幣正反。生存鑄就毀滅，毀滅又帶來新生。花無百日紅，然亦有重開之日，只是這毀滅後的新生絕不是最初的，而是超越了本源的存在的了。正如赫拉克利特說的，“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這場mankind與alien曠日持久的戰爭的代價，終是由人工生命和機器去承擔了。他們懷揣著人類設定好的天真的想法，認為另一方的亡會帶來自己的存，卻不知這選項不是非此即彼的，也不知自己作為戰爭工具被隨意拋棄和背叛的可悲。諷刺的是，這場戰爭的源頭：mankind 和alien，早已覆滅了，所以這一切都是無意義的，也就拉開了三週目的帷幕。
三、此外，B結局還有一重含義，即“or not 2B”。此處有兩種理解。一是2B自我意識的覺醒，對自我價值的否定與揚棄。一反先前的冷漠，2B終與9S建立了羈絆，也留下了淚水。二是暗示 2B 真實身份，為後續劇情做鋪墊。 關於人物2B，做以下補充說明：
官方文檔【Black Box】中提到“根據記錄，黑盒的存在有使寄葉成員轉變為敵機的風險”，所以，寄葉部隊內部有一支專門清理處決叛徒和危險者的隊伍，也就是Type E（即Execute）。而遊戲進行到三週目，A2會揭示出2B的真實身份——2B不過是偽裝，2E才是真名。這也是為什麼2B在背叛者支線中能毫不猶豫、面不改色的清除8B, 22B和64B的原因。而9S作為最先進的Type，是寄葉計劃最大的風險，他可以黑進服務器知曉所有秘密，而一旦他得知了這些信息，他就要被處決，而處決他的正是2B。因此可以推測，序章中2B和9S在工廠的相遇，並不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2B在此之前應該已經處決9S很多次了，而9S每次被處決後都會失去記憶與存檔，包括所有的真相和對2B的記憶。這個在2B和9S第一次在bunker相見時2B握緊的拳頭，AB結局中2B抱著9S說的 “每次都是這樣” 和三週目最後A2和9S的對話中都能得到佐證。
meaningless [C]ode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李白《擬古十二首》）
三週目為雙軌劇情。C結局需在最終對決中選擇A2獲得。
個人認為，此處的“無意義”包含以下幾層意味。
一、狹義上，該標題是對機械生命體網絡的嘲諷。他們雖已永生，卻又試圖將自己變成“人”。他們自視甚高，卻像人類一樣因口角產生紛爭。
二、廣義上，這種無意義是暗示存在的無意義。作為人形兵器存在的人工生命，被賦予了無意義的使命，向著無意義的事業做著無意義的努力。剛才分析二週目結局已經提到，這場人工生命與機器的戰爭本就是無意義的，一切只是徒勞。正所謂“無為有處有還無”。直至終局之戰，A2遵從對2B 的承諾，守護了9S，選擇犧牲自己。臨終前發出“往日裡行色匆匆，竟未發現世間如此美麗”的感慨，摧毀了Tower，完成了對自我的救贖—了卻此生無意義的忙碌，世間只餘美的荒蕪。A2繼承了2B的記憶，放棄了“無意義”的使命，從無謂的戰爭中解脫出來，終找尋到生命的價值所在，也賦予了新的意義。就像太宰治所說：“我認為人類至高的榮冠，是美麗的臨終。”
關於意義這個話題，我還想多說兩句。我個人認為，人生的意義，在於賦予意義。就好比一個母親看著自己剛出世的嚎啕著的孩子，或許可以收穫自己人生的意義。本源與終局的問題有著不可觸摸的本質，如同鏡花水月。而人生的意義也是一個偽命題，關鍵問題不在於他人怎麼看待你、評價你，而是當你走完人生旅程回望自己的一生時才覺得出的。所以我們終其一生要做的，是蘇格拉底所說的“認識你自己”。
關於Tower的由來，做以下補充說明：
機械生命體生為殺戮機器，被賦予的唯一命令就是“打敗敵人”，剛開始，他們的敵人是“保護人類”的Android，之後再自我進化中認定自己的創造者外星人為“敵人”，然後“打敗敵人”，毀滅了自己的創造者。然後他意識到，Android成為了他們唯一的敵人，而為了維持“打敗敵人”這以核心指令的根本，就是得有“敵人”，於是機械生命體網絡做了一個無比矛盾的決定：既要打敗Android，又不能將他們徹底消滅。為了解決這一矛盾，機械生命體網絡又開始了自我進化的過程，在收集到了月面服務器中人類的信息後，N2（紅衣女孩）應運而生。機械生命體制造了四座塔（在三週目出現），分別為中樞（the Tower），肉體（Meat Box）、靈魂（Soul Box）和神（God Box），每個塔都具有了自我人格。四塔本來的目的是發射炮摧毀bunker以及月面人類服務器，但在內部卻發生了矛盾，一派要執行原來的計劃，另一派認為要保留YoRHa和機械生命體（Adam and Eve）的存在，並因此展開互鬥，也即是A2在chapter 17-06看到的最後一幕。最終C結局中A2破壞中樞塔，D結局則是發射了承載著YoRHa和機械生命體火種的“方舟”，向遙遠的無邊的宇宙飛行。
chil[D]hood’s end
怎得身似莊周，夢中蝴蝶，花底人間世。（辛棄疾《念奴嬌·和趙國興知錄韻》）
D結局是C結局的平行世界線結局，需在最終對決中選擇9S獲得。
個人認為是開放式結局：發射的是ark還是artillery，全憑玩家決斷。本人遊玩時，選擇和亞當、夏娃一同離開前往月球而非留在地球，也是對自己命運的釋懷。正如“莊周夢蝶，蝶夢莊周”，D結局也似乎給予悲劇收場一個安然的夢，讓玩家獲得些許釋懷。
橫尾太郎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被問道：“覺得人類會有一個好結局還是壞結局呢？”橫尾幾乎毫不猶豫的回答：“壞結局，我難以想象發展了千年之久卻仍無法停止殺戮的人類會有什麼好結局。”這個觀點在該作中彰顯的淋漓盡致。無論是繼承了人類思想的android，還是在進化中借鑑了人類思想的機械生命體，無論核心的目的是“保護”還是“打敗”，最終，引來的都是綿延千年的暴力紛爭，哪怕這紛爭毫無意義，哪怕對象是和自己相似的同類，殺戮與戰爭永遠都不會截止，這就是人類，哪怕滅絕後，依然留給世界的“遺產”。而D結局終結了這一切，或許這也是製作組將其命名為childhood’s end的寄語，象徵著那顆純潔無邪的童心。
the [E]nd of YoRHa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徐志摩《再別康橋》）
通過ABCD四個官方結局，瞭解整部遊戲的劇情後，“願人類榮光永存”（Glory to Mankind）的口號聽起來是多麼的諷刺和可笑。但E結局卻真正將遊戲內與遊戲外的“人性”之光，發揮到了極致。
關於YoRHa命名的由來，做一些補充說明（引用自知乎用戶Allen的創作內容）：
【寄葉】的【寄】取自日語動詞【寄る（よる）（yo ru）】，漢字有“依靠”“依附”“依賴”之意，【葉】日語發音【は（ha）】，意為【葉子】。合起來就是【寄葉（よるは）（yoru ha）】，即遊戲中的YoRHa。可以猜測【寄葉】的含義是【互相依靠的葉子】。樹葉象徵生命力，但又遇風易飄落，有著脆弱的一面。預示著寄葉部隊們命運多舛，但卻又是互相依靠，通過彼此來得到自身存在的意義，這一點在遊戲中各種各樣的角色中都有體現。
關於E結局流程內容，此處不詳述了，希望每位喜歡尼爾的玩家有機會的話親自體驗一下。最後的最後，對白與序章遙相呼應，但結局卻已然不同。製作組既表達了對後人類主義的批判，又將人文主義的光芒普照四分。我認為這也是人對自我的一種不斷否定。經過玩家的努力，成功搶救資料後，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又一個輪迴還是新的未來？我們無從得知。正如Pod042所說：
“其實我們已經明白，有些事情，是沒有答案的。”
結語
此作觸及人與自然、戰爭與和平、人工智能等眾多話題，為我們提供了諸多警示。在這遊戲一隅，也能窺見人間萬象。我看見廢棄的高樓被鬱鬱蔥蔥的樹木覆蓋，林中有動物信步或奔跑。當一眾演員謝幕，生命卻經久不息。
如果認為這只是一個遊戲，那這就只是一個遊戲。但如果你看得到更多，那它就不止於此。我們行色匆匆，但目光堅定。落幕之時，我等將化作星火，照亮來人前方的路。有開始，當然就會有結束；而結束，是下一段旅程的開始。
A2-2B-9S，All to be nice.
願這世間美好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