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包含《最終幻想14》6.0劇情的嚴重劇透,請注重劇情體驗的玩家謹慎觀看
前言
從亞蒙和赫爾墨斯的錄音工作結束以後,我就一直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當時很想找人好好聊聊這個角色。可我周圍能聊的人要麼不打《FF14》,要麼不想被提前劇透。於是我只能保持著“春遊前一晚怎麼也睡不著”的心態,一路撐到6.0上線。
現在我終於有機會第一時間參與討論了,卻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猶豫起來:任何一個角色在被創作出來以後,或許應當完全交給觀看者去評說,儘管人們會產生誤解,但只要這個角色站得住腳,也就必然經得起時間的推敲,因此儘管不是編劇,身為參與創作這個角色的一員,唐突站出來,總會有一種“藉助身為參與者的便利,強行灌輸一個標準答案”的感覺,這不是值得提倡的行為。
但後來我發現,我並沒有因為參與了配音工作而知道一些“玩家不可能知道”的隱情,因此站在玩家的角度,我大可以參與其中,基於遊戲中實際呈現出的這些已有的信息,說說我對這兩個角色的理解——拋磚引玉,希望以此為契機,看到更多精彩的討論。
赫爾墨斯
圍繞這一角色行為的核心問題有兩個:
- 為何他對造物的生命如此偏執,卻對人類的命運隨意擺佈?
- 他為何非要在宇宙中尋找生命的意義?在亞伊太利斯、在自己身上找不行嗎?
為了回答這兩個問題,首先要找到他所有行為的根基。
赫爾墨斯的行為邏輯是非常清晰的,都可以直接從現有的臺詞裡找到較為客觀的答案。首先,我並不認為他是“動保”,他對造物的珍惜愛護,是建立在他“對任何生命的消亡都感到難以接受”這一基礎之上的。他比其他古代人更早一步感知到了人性當中的負面情緒,而人類對已經有了生命的事物“比起花些心思教育,不如直接打回以太再造吧”這種做法,讓他很難不對那些造物們共情,因為那些被處決的造物們,其臨死之前產生的負面情緒(恐懼、不安等)他自己也有。
哪怕不是造物,換成一個人死去,他也會一樣難過——比如前任法丹尼爾的卸任,對他而言“就相當於有個人自殺給他讓位”。
然而,在他的周圍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人可以理解他的看法,人類已經對自己生活的星球瞭若指掌,在亞伊太利斯,生命的意義似乎就是“一切為了星球”,“完成使命就可以結束生命了”,這種生活方式對他們來說就是天經地義的。
但是宇宙如此寬廣,在另一個星球的另一個文明中,或許存在著和亞伊太利斯走了不同發展路線的文明,這些文明會找到一條更好的道路、繁榮昌盛嗎?還是走著和亞伊太利斯相同的道路,卻自取滅亡了呢?不管答案是什麼,這些實例都將對亞伊太利斯有著極高的參考價值,這才是他想要了解的東西。
與亞蒙不同,赫爾墨斯知道對亞伊太利斯人來說“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但他想知道的,是“是否應當認同這個意義”,這個答案是需要別的文明的實例用來參考的。
簡而言之:他隱約覺得古代人的活法有問題,所以需要一些案例來證實“古代人的活法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上述內容均可以在赫爾墨斯的原臺詞中找到出處,比如在介紹梅蒂恩的時候,他說“在宇宙中一定有和我們價值觀不同的文明存在,我想知道他們對生命是怎樣看待的。”
然而在放飛梅蒂恩之前他沒有想到的是,宇宙竟然如此絕望。不止是他,相信玩家玩到87本之前也沒想到亞伊太利斯會是孤星吧?就算有所預感,可能也頂多是覺得梅蒂恩遇到了有惡意的外星人啥的,可以說,戲裡的人、戲外的人,當時都沒想到FF14世界觀裡的宇宙這麼絕望。
從這裡開始,赫爾墨斯的行為就開始讓人們感到困惑不解了,但是,我們依然能從他的臺詞中找到答案:
在87本結束後,他說:“我多想好好聽完這些報告,思考其中的意義,再用合適的語句傳達給大家,好讓大家重新考慮現在的行為是否是對的。”
由此可知,他是打算貫徹自己最初的承諾,即“不管聽到什麼樣的答案,我都不會否認”的,也希望梅蒂恩帶回來的這些絕望的報告能被整理成一篇論文,起到一些積極的警示作用,這才是他無論如何都想聽完報告的原因,而我們(光呆+希局+愛梅+媽咪)則更加在意梅蒂恩會引發終末這件事,無形之中成了情況失控的一大推手(另一大推手是赫爾墨斯自己,其實他如果願意信任我們、多商量一下,而不是直接變身跑路,或許情況也不會急轉直下)。
而注意重點:直到這一刻,赫爾墨斯都是打算乖乖聽愛梅的話,帶著梅蒂恩回亞馬烏羅提接受審判的,原臺詞“在我們的命運交付他人之前”已經可以證明這一點。他臨走之前不死心,想多問一句。
這時,梅蒂恩也開始了自己的論述,說出了她覺得“大家都去死才最好”這一結論。
實際上,赫爾墨斯對梅蒂恩“謳歌終結”的結論並不認同。
從擊殺呂卡翁的任務可知,如果有必要,赫爾墨斯也願意承擔結束造物生命這一責任。很多人光顧著看他殺完呂卡翁哭哭啼啼的樣子,直接忽視呂卡翁就是他親手下決心殺掉的這件事。我覺得赫爾墨斯的“哭哭啼啼”本質上和《拯救大兵瑞恩》裡那個狙擊手打死一個人就親吻一下十字架、動作電影裡主角殺完人用很cool的pose說“安息吧”沒有任何區別,無非就是不cool嘛。
87本結尾也是一樣,赫爾墨斯大可以一貫地接受現狀,聽命帶著梅蒂恩回亞馬烏羅提,梅蒂恩可能毀滅世界,哪怕處分掉也是合情合理的,這一點他肯定清楚,哪怕再不願意也會服從安排。
但這時,愛梅替絕大多數古代人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你算老幾,憑什麼決定我們的生死?”
這句話直接把一直看不慣古代人生活方式的赫爾墨斯說破防了。
所以赫爾墨斯才突然暴起發難:我們不也隨便決定別的造物的生死了嗎,現在有個能決定我們生死的存在,覺得我們死掉最好,怎麼你就不樂意了呢?
雖然赫爾墨斯的行為在我們看起來或許很雙標,但在此刻的赫爾墨斯眼中,雙標的是古代人。
於是,兇手,動機,兇器,適合行兇的身份…似乎一場激情殺人的一切條件在造物院齊齊整整地備好了。
但是,這並不是一場激情殺人,我相信赫爾墨斯的自我認同從未改變過,他自始至終都把自己當作古代人的一員,終末真的到來之時,他也將挺身反抗——即便他這麼不認同古代人對生命的理念,在清除記憶以後也依舊為古代人努力奮戰,足以證明他的立場。
於是終末降臨了,事實證明,赫爾墨斯並不是異類,他所擁有的那些負面情緒,其實人人都有。親朋好友死於兇獸的尖牙利齒之下,似乎每個人古代人悲傷、害怕、消極的一面都被挖掘了出來。但是,他們在此前從未擁抱過自己的負面情緒,無法消化它們。維涅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才要阻止古代人“試圖忘記這一切,重建樂園”的行為。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我們在經歷了重生之境到暗影逆焰的所有旅途,第一次看到亞馬烏羅提的和諧景色,很難不對古代人的生活感到憧憬嚮往,認為摧毀了這一切的人罪該萬死。但原本,他們的生活就有一種類似“粉飾太平”的感覺,如同溫室中的花,一點點風吹雨打就很可能讓這些美好蕩然無存,反而是擁抱了自己負面的一面、直面傷痛,在接受世界的殘酷以後,在殘酷的世界中尋找希望,才有可能不斷地前行。
我認為最可惜的,就是赫爾墨斯在和我們吐露心聲以後,我們不能成為他和愛梅等人交流的橋樑——反正如果是我,我很樂意這麼做。如果有別的古代人能傾聽他的煩惱,與他彼此信賴,那到了87本之前,他說不定就有時間說明自己的想法和大家一起聽完報告,再從長計議了吧。
亞蒙
剛剛完成配音工作的時候,我認為亞蒙和赫爾墨斯本質上是一體的,認為他們分別是同一個靈魂在面對同一問題時的兩種可能性。現在我覺得這個想法太不嚴謹了,因為亞蒙和赫爾墨斯的生活環境、性格、面對的難題都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缺少一個和他們談心的“知己”。
如果說赫爾墨斯生活在童話故事裡才有的世界…或者說,“生活在《彩虹小馬》裡面”。
那亞蒙更像是生活在賽博時代。
在亞拉戈時期,人們的生活似乎已經富足到了無趣的地步,每個人腦中獲取幸福感的門檻都在被無限拔高,為此去尋找更多的刺激——像極了今時今日娛樂至死的互聯網。
而亞蒙本是心懷抱負、願意為自己的理想嘔心瀝血的,然而他的心血在同胞們的眼裡也只不過是“娛樂”的工具,人們對他的讚美,就像是在他臉上抽巴掌。
讀這篇文章的你,是否曾有過“世界被傻子佔領了”的衝動感慨?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卻仍舊忍不住因自己的所見所聞而對整個世界都感到失望?這不是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想法,而是在人人受困信息繭房的環境中,被刻意誘發出的一種憤慨。
亞蒙就一直沐浴在這種憤慨當中,而且我相信,在他成為法丹尼爾以後,這種憤慨就成了他靈魂的主軸。原本,他或許也和我們一樣,雖然有時感慨一下“怎麼有這麼多傻子啊”,但心裡還拎得清,也會接收到外界的積極信號。
但是從他親手復活了贊德皇帝的那一刻起,一切都開始急轉直下了。
亞蒙最大的錯誤,就在於對贊德有著盲目的崇拜,而贊德恰好並不能滿足亞蒙的期待。
如果說,赫爾墨斯“在追求理想的情況下,不知怎的居然成功了”。
那亞蒙就是“倒在了追求理想的路上”。
可悲的是,和赫爾墨斯一樣,他也並不認同終結的理念,可這番話,是他視作精神領袖的贊德陛下親口所言,而即使是偉大如贊德陛下,其功績也終究只是曇花一現。自己視作精神支柱的事物都如此脆弱而失去意義,那就算再怎麼質疑,亞蒙也很難不將這一結果視作人生信條吧。
一步踏錯步步錯,從他走上這條路開始,他就失去了接收更多外界信息、重新思考的想法,因為這對他來說“就是毫無意義地受苦”,他“放棄了”。
繼承赫爾墨斯的靈魂,也繼承了赫爾墨斯那如同置身荒野、舉目無人的孤寂。
我好想親自告訴亞蒙,這個世界並不只有他眼中所看到的東西。
我好想親自告訴亞蒙,他的所見所聞,都只是為了將贊德陛下的教誨合理化,而選擇性“高光顯示”的。
我好想親自告訴亞蒙,即使他生活的時代真的操蛋到無藥可救,也一定有比贊德身邊、比那些無藥可救之人身邊更加寬廣的地方。
我從艾歐澤亞跑到東方,從原初世界跑到第一世界,我見過一個菜鳥冒險者小隊因為隊長是個渣男而落得萬劫不復,我見過一個女人以太失衡之後變得面目全非,我見過一個村子因為突如其來的災禍大搞獵巫運動,我見過一個女人好不容易有機會改邪歸正卻被人渣養父母逼得重新墮入黑暗深淵,我見過數不勝數的災難,大大小小的爭端,在亞伊太利斯,在地球,我見過的東西不一定比你更少,但我依然熱愛它們,因為我們都應該知道,這些不是世界的全貌。
世界對你我而言無限寬廣。
所以絕望和希望,想找的話都可以找得到。
安息吧,另一個世界的知己,希望你能在下一世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