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不要——求求你不要......”
“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皮子真白真潤啊嘿嘿嘿嘿——小娘子你別怕,只要讓哥哥快活一把,哥哥保證不殺你哈哈哈哈——”
撕拉——
包裹身體的衣帛被粗暴撕裂。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
踏——踏——踏——
鳶懷抱最後一絲希望朝聲音來源看去,卻發現依舊是三個難民。
她頓時陷入更大的絕望,連抵抗的心力也沒有了。
伏在她身上的那個男人卻沒發現這點,只是扭過頭對後來的三人大喊:
“喂!這小妞是我找到的,你們想玩得等我玩夠再說!”
“誒——兄弟你這就不夠意思了,見者有份嘛!”
“是極是極,況且哥幾個還能幫你按住這小娘皮不讓她亂動不是!”
後來的其中兩人目光不住地在鳶失去衣物遮擋的肌膚上打轉。
而最後那人一言不發,卻果斷地扔下了扛在肩上的糧。
“......”
鳶彷彿認命般閉上了眼睛。
但片刻之間,圍繞著她的噁心的汙言穢語忽然全部消失了,幾滴溫暖的水液濺在她臉上。
緊接著是一聲憤怒地喝罵,一聲膽怯地求饒。
“混賬,你在做什麼?”
“兄、兄弟...就算你想獨吞,也沒必要殺人啊......”
鳶疑惑地睜開眼睛,卻見到壓著自己的男人的頭顱不翼而飛,鮮血如同湧泉般不斷從脖頸斷口處噴出。
而方才扔下糧袋的那人,此刻正雙手握刀,砍向其餘兩人。
兩人手裡也有武器,只是被那人剛才的一刀梟首嚇得失了膽氣,一心只想逃跑,沒過一會就先後被追上、砍殺。
殺死三人後,他回到鳶面前,一腳踢開伏在她身上的無頭屍體。
“跟我走。”
鳶此時才看清他的樣子。
約摸二十出頭,一身破舊衣衫,身形因為長期捱餓而有些消瘦,似乎與被他殺死的其餘三人沒什麼區別。
除了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似乎長期得不到休息,眼眶上有一圈深深的黑眼圈,眼白也血絲密佈。
唯有瞳孔亮得嚇人,甚至隱隱透著血一般的紅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宛若一匹被逼入絕境、卻仍想著咬下敵人一塊肉的餓狼。
他渾身散發著一股癲狂的氣息,若不是看向自己時偶爾閃過的一絲掙扎,鳶覺得他更像個擇人而噬的惡鬼。
這樣的人,倘若換個地方遇到,她絕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只是現在,她已沒有其他選擇。
鳶低下頭,抱緊被撕開一大道口子的衣衫,緊跟在他身後逃出家,很快就遇到官府派來的捕快。
她沒有向捕快指認那個不知為何出現在自己家的、打扮與賊人並無不同的男人,默認了捕快們將他當做自己家丁的說法。
讓捕快全部衝入家中,去捉逃跑不及的賊人後,她將身上唯一的首飾作為救命之恩的謝禮交給男人,並掩護他趁亂逃出縣城。
她本以為兩人就此別過,此生不會再相見。
誰知......
兩年前——
鳶坐在櫃檯後,旁邊沏著一壺茶,手裡捧著一本市井小巷淘來的話本,百無聊賴地翻著。
“這個多少錢?”
一道略帶沙啞的男音打斷了她的神遊天外,緊接著一個物件被放在櫃檯上。
“客官別急,容我先看看。”
鳶將話本放在一邊,隨意地看了那人和那人腰間的刀一眼,心說又是一個亡命之徒後,拿起那物件。
她根據經驗很快估算出物件能抵多少錢,正要抬頭,卻猛地發現另一件事。
這人腰間的刀,似乎有點眼熟?
接著她抬起頭,認真端詳那人的臉。
跟上次相比,黑眼圈沒了,眼白的血絲沒了,瞳孔中的光也沒了,整個人宛若一具麻木的屍體,沒有半點生人的氣息。
“你認得我?”
察覺到鳶彷彿在分辨什麼一般地注視,男人眼睛微眯,無神的瞳孔中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殺氣。
“......”
感受到這股談不上熟悉卻足以令她永生難忘的氣息,鳶才終於確定,他就是那人。
儘管他似乎已經從一匹擇人而噬的餓狼,變成一把藏在鞘中、不知將刀尖對準誰、只知麻木度日的刀。
“你不認得我了?”
“......”
男人沉默了一會,才斂起殺氣緩緩開口。
“記起來了,你給過我一支髮釵,我拿去換了兩個月的糧。”
“......那你必定是給人騙了,我那支髮釵至少能換半年糧。”
“是嗎。”
男人回應一聲後就沉默下來,似乎對於自己被坑騙一事並無任何想法。
“......”
“相逢既是有緣,要進來喝杯茶嗎?對了,我叫鳶。”
“我叫良。”
男人跟她走進裡間。
坐下後,鳶給他沏了店裡最好的茶,兩人對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半響,鳶緩緩開口。
“三年前的那事,家裡只活了幾個僕人,家裡的生意很快冷淡下來,我原本訂好的婚事也因此告吹。
“後來,我託親戚安排了一樁新的婚事,幾經輾轉嫁到這陝州,卻沒想到夫家是個開黑當鋪的...諾,便是眼下這家。
“本想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知才沒過兩年,夫君又生大病去世了,留我一人守著這當鋪......”
許是故人重逢,令她忍不住將這些年的苦悶一股腦傾倒而出。
良沉默地喝著茶,一言不發。
鳶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完這些年的經歷後,看向良:
“你呢?這些年又是如何過來的?”
“落草為寇,沒錢時殺人越貨,有錢時苟且偷生。”
“......”
“就沒想過尋個正經差事?”
“天啟六年,我和我爹到京城辦事,突然‘轟’的一聲,我爹沒了,我的一切也沒了。
“從那以後,我謀生的手段只有殺人,用我爹唯一留給我的刀殺人。”
“......”
“既然如此,要不要來我這店鋪當個護衛?”
“幹不了。”
“你有空時來店裡在這坐著就行,茶水管夠。”
“可以。”
......
之後幾個月裡,良常來店鋪喝茶。
偶爾有幾次,鳶見到他那個綽號“舌頭”的同夥來找他“幹活”,卻被他以錢沒花完打發走了。
接著隔一兩天後,舌頭又總能一個人或者帶著另一個人到她店裡銷贓。
很顯然,良的同夥只有舌頭一個,而舌頭的同夥不止良一個。
良對此熟視無睹。
......
鳶想過以護衛的名義給良發工錢,但良說她已經用茶水付過了,不肯收。
直到錢花完的那一天,他來向鳶辭行,說要隨舌頭離開陝州。
鳶留不住他,只好告訴良自己覺得陝地因為大旱越來越不安全,想去晉地避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