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房里又清闲起来。
本想着再去烟月楼寻舌头,可刚出门就撞见了他。
“哟,良,干嘛去呢!”
舌头先行朝我招呼一声。
“想找你商量一下明日的安排,没想到却撞见你了。”
“不用商量了,等你兴爷再潇洒一晚,咱明儿就走!”
舌头扯着大嗓子,语气听着正在兴头上:
“来来来!我搞来了一壶好酒,咱哥俩上楼喝个痛快。”
舌头拍了拍我的肩,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他上了楼。
房门直接被舌头一脚踹开,将坐在床上的小崽子吓了一跳。不知是害怕还是尴尬,她默默将头埋下,悄悄搓起小手。
“嘿哟,良,本以为你不近女色,没成想是好这口啊!”
舌头朝我轻轻推了一把,戏谑地看着我。
“良啊,不是哥们说你,想女人了就去烟月楼找啊!那的姑娘,哪个不是如花似玉,可比这小丫头好玩多了!”
眼看着误会愈深,却欲辩无门,说不出话来。舌头那般圆滑,我还真是学不来。
“其实她是...”
“这位小爷,”小崽子抢先一步,从床上坐起,撩了撩头发,抬起头看着舌头。
“小女子名穗,是良爷的远房亲戚。因旧乡闹灾,逃荒至此,碰巧遇上良爷。他将我收留,我才有口饭吃。”
她倒是机灵,三言两语便解释得清清楚楚。
舌头打量起小崽子,瞅着她穿着破旧,又镇定自若,不见得是在编谎。
“嘶...这样啊...”
“可是良啊,咱们这做盗匪的...带着个娃子不合适吧...”
舌头眉头紧皱,眯眼斜头看向我。
“要是被人误着是人牙子,可不好办呐...”
空气如灌铅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两就这么盯着对方,谁也不说话。小崽子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围,紧张扣起了手指。
见我不语,舌头又小声对我说:
“良,我看这娃子长的水灵,倒不如卖给那...”
“五两银子。”
我不等他讲出那令人恼怒的想法,便打断了他。
“五两银子,你就当从未见过她。”
想来我是何等妙手,仅需四字,便叫那恶狼化作人形,变为名角。
“欸哟哟,良兄这说的是啥话呢!小爷我只是信不过这娃子,想试试她。现在看来,带上她倒也是无妨!”
舌头呵呵朝我一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银子,我且收下了,就作是护着她的报酬!”
我不免眉头一皱。
早已见惯他这副两面三刀的嘴脸,这次竟头一次犯起恶心。
“既然你要带着,那我也不拦着你。”
他边说边走向桌前,将酒壶放下。
“来,良,试试这酒。”
舌头为我倒上一杯,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强忍心中的不适,我同他饮起酒来。
“真是好酒!”
“良,今晚喝尽兴了!小爷...我...呕...就——先行快活去了。”
他手舞足蹈地朝我比划着,又自顾自地出门去了。
“天上...好多...星星...呕...”
“......”
真是闹够了。
见他走远,小崽子这才放松下来。
“良爷,你没事吧?”
见我略显惆怅,小崽子小心翼翼地问着我。
“无妨,喝醉了有些晕...”
话虽如此,脑袋倒确实因酒精的麻痹变得昏沉起来。
说完,脑子一空,就直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一只小手搭在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地去抓那只手,想将它挪开。却没想到惊醒了小崽子。
“呀!”带着初醒的无力感,那惊叫声显得格外娇气。
这一叫彻底让我清醒,转头去看那躺在另一侧的小崽子。
她显然是没想到我这番举动,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一脸羞红地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我连忙松开手,向她道歉:
“抱歉。”
她低下头,揉了揉手腕,轻声地说:
“没事的,良爷。”
“你为何会在床上?”
听我这么一问,那温红的小脸刷的一下涨红起来。
“我...我昨晚看良爷喝醉,本想照顾良爷,结果...结果自己也睡着了...对不起,良爷!”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无妨,下次别再做这等事了。”
虽有些尴尬,但见她这番模样,也不忍心责备。
“是,良爷。”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迅速从床上爬起。
我也跟着坐起,只觉得脑袋有些沉。
“良爷,你昨晚喝得太多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她站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我。
“不用了,咱们收拾一下出发吧。”
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听了我的话,立刻开始收拾起行李。 我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喝下。 冰冷的茶水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
转头去看小崽子,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乖巧地站在门口等我。
“良爷,好了。”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我们一同走出了房门。
客栈之外,日色晴朗,微风轻拂,无燥热之扰。深吸清冽之气,顿觉脑际稍舒,心旷神怡。
带着小崽子去取了衣裳。
一身天青蓝,倒也挺适合她。
“良爷,好看嘛?” 她在我身前转了一圈,又俯下身子,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还行。”
“诶~那就是好看咯!”
“......”
沿路买了些干粮,又回到了烟月楼同舌头汇合。
“哟,来了啊,那咱也别拖沓了,早些出城去吧。”
舌头朝我招呼道。
“咱先去富平那看看,尹三似乎又有个活计给我们。”
“行。”
小崽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的,看看这,瞧瞧那。看到些新奇玩意,还会叫我一起来看。
“良爷,你看你看,这面糖捏得好像一只小狗啊!”
“良爷,穗儿身上有些银两,要不给良爷买一个尝尝?”
“良爷,你说你吃了以后会不会变小狗呀,嘿嘿~”
“良爷,你见过番薯吗?听我爹说,那是海外来的新鲜玩意!”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吃,你自己买着吃吧。”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还有,哪有人会吃个糖巴就会变成狗的?”
我略感无奈道。
“诶~可娘亲告诉我说,人吃啥补啥呢!”
“......”
“良爷良爷...”
虽说历诸事之多舛,身为稚子的心从却从未改,犹是孩提之态。
不为前路所怅。或是惟求一饱,或是冀有所依,或是誓报父仇……此三者,得其一,心或可安。
也罢,人之在世,皆为求索所谓意义尔。
“良爷,快跟上呀!”
忽闻清音一唤,恍若晨钟暮鼓,惊醒梦中之人。
“来了。”
嘴角微扬,笑而不语。步武其后,紧随芳踪。
长安城中,繁华似锦,人声鼎沸,市井熙攘,尽显盛世之景。然城外之地,却是一片荒凉,枯木萧瑟,堆积成山,映照乱世之哀。值此纷扰之世,生灵涂炭,吾辈当何以自处,以求生存之道?
只叹浮生过客皆为影。
来也仓仓行,去也惶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