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1年正月二十五日 陰 陳橋夜泊(修正篇)
靜靜聽著雨滴稀疏地打在倉頂的聲音,我看著另一邊熟睡的滿穗,陷入了深思。
我從不是一個善於思考的人,做盜匪時相信舌頭、當叛軍時聽令於闖王,渾渾噩噩的活著和帶著對她的承諾而活對我的腦子而言,區別好像不大。
但在經歷過相逢的喜悅後,我不得不去思考現在的狀況和今後的打算,畢竟亂世還沒有結束。若我沒有遇見她,那我可能去四處流浪,然後死在某個角落餵了野獸,但遇見她後,我竟突然從心底冒出來一個奢望。
我想帶她度過亂世至她尋到良人,畢竟她苦了太久了,從八歲一直苦到了現在,我想見到夢中那個她在麥田裡的笑顏,這是我欠她的。
可我,有這樣的資格嗎?
我伸出手去輕輕擦了擦她嘴角流出的口水,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我該如何是好呢?滿穗。”
抬眼望去船艙的角落裡整整齊齊躺著四個上鎖的木箱和幾包打好的行李,她應是沒打算回去,自分別後兵荒馬亂了好幾年,難不成她四海為家已成習慣?想到這我的心裡忽然疼了一下,看著蜷縮成一團的她,良久無言。
“良爺~良爺!”船伕的喊聲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啊?啊我在。”我伸手摸到斗笠戴了起來,準備出艙看看情況。
沒等我動作,船伕探進頭來對我不好意思地說道:“良爺要是有空能不能幫俺把下舵杆,俺也吃口熱茶。”
“哦,好的好的。”我急忙側身出了艙門和船伕交接了舵杆,他甩了甩蓑衣上的水摘下了斗笠坐了下來。
“良爺,俺看你有心事?”船伕一邊烤著茶爐,抿了一口熱茶。
“俺叫於敬,是東家在崇禎九年救起的。”見我沒有回應,他繼續說著。
“東家早些年在解州和鳶老闆做賬房,後來在孟縣和新安做行商,一個女娃受了不少罪。”
“這些年來多少次被搶被欺沒見過她抱怨過一次,這孩子遇到了委屈和難處總是會念叨您的名字,就算施粥救濟都帶著您的那份功德。”
“從崇禎十年開始聽聞闖軍全滅後,她每月都會去大廟給您祈福,要是走貨沒見大廟就自己對著皮影兒唸叨。”
“俺一開始還琢磨這是仇人吶還是恩人,後來就想明白了。”船伕說到這砸吧砸吧嘴向我招了招手。
天色漸暗,我把船停靠在岸邊綁在樹上,進了船艙。
船伕從身後拿出一個酒壺,緩緩為我倒了一盞酒“嚐嚐這個,這孩子臨行特地給您帶的,半路怕見不到您就給俺享口福了,哈哈哈哈。”
我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船伕不緊不慢的給自己也斟了一盞“良爺莫要嫌盞淺,俺們這不比軍中豪爽,老頭今天陪您一醉方休。”
“敬伯估計已經看出我的心事了。”我低著頭晃了晃茶盞,苦笑著說。
“唔,老頭我閱歷還算長,你倆的心事我都看的出,只不過現在這孩子可沒良爺這麼重的心事嘍。”
“此話怎講?”我有些好奇。
“良爺,今天是俺見她最放鬆的一天,這九年從來沒有見這孩子如此酣睡。”
“亂世之中存活本來就是件難事,不是嗎?良爺?”
敬伯又斟了一盞酒,對我反問道。
我怔住了,對啊,在這亂世之中已經穩穩立足,何必變賣家財來賭我這麼一個仇人呢?
我明白她的心意,但是我不敢去奢求。
“這孩子已經苦的太久了,別讓她再等很久了,你已經完成了承諾,可以去照顧她了。”
我迷迷糊糊的喝完了壺中的酒,栽倒在船艙內,看著滿穗的臉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