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2年]
自那日满穗在湖边留下一双鞋后的不辞而别后,我在洛阳城徘徊了几天,仍然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我始不明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留一双鞋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不来杀我?这个仇她打算怎么报?
我没了舌头,没了满穗,这几个问题恐怕我要想很久了
但我相信她没有投湖,有仇必报这种事我想她比我懂,让她的杀父仇人存活于世,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若是我的父亲并非死于那场爆炸,而是死于某人之手,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生啖其肉,硬碎其骨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我和满穗去过的那家客栈,一切如旧,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小二,甚至是熟悉的住客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不见]了
[洛阳小二]
“哎!客官,与您同行的那个小女娃还没找到吗?”
他手上托着毛巾,一脸标准的假笑
[良]
“没,她一点踪迹都没有”
我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侧的包袱,里面装着一双鞋…和一个旧荷包
[洛阳小二]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客官,要不您再住几天?说不定住几天就找到了”那小二满面春风,一副想鼓励我的样子
[良]
“不必了,小二,你不用为我费心,结钱吧”
“我必须得离开洛阳了”
[洛阳小二]
“哎…好的客官,一共一两银子”
[良]
“哼…拿去”
我按他说的,丢出一两白银
结完钱后,我转身便走
我没有回房去取东西,我想,那里应该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洛阳小二]
“哎等等客官,您是要准备远行吗?”
他的这一问倒是问住了我,我回头,驻足思考
[良]
“远行…?”
我当然想过远行,我想带着满穗逃到南方,试着干些力气活儿,暂时养活我们两个
但是她走了,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莫名其妙地走了,那我去南方干嘛呢?
我不知道,想去南方完全是为了能带着满穗避避风头,现在她[不见]了,那我应该就不用去南方了吧
我应该去哪呢?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种问题一般是舌头来想
甚至是去南方,我都没想好要去南方的哪里,具体干什么活儿
盗匪我活计我是不想干了,我已经答应过她不再作恶了
[洛阳小二]
“客官?客官?您还好吗?”
小二见到良呆呆站在客栈门口很久,便出言提醒
[良]
“我还好,就是没想好之后能去哪”
我实话实说,希望小二能帮我出出主意
[洛阳小二]
“客官,您要是还没想好,那就再住上一天吧”
“或者更久也行,等您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走就成”
[良]
“…”
'他说的不无道理'
“你说的在理,那我再住上一晚吧”
我看了看我布袋里的十两碎银,倒是还够用
[洛阳小二]
“哎,好嘞客官,您还是住您原来那间吧”
[良]
“就这么办”
我丢出一块碎银,那小二称了称,对着那杆秤笑了笑
[洛阳小二]
“客官,您给的银子少了些,不过您在我们这住了五天了,我给您抹了个零”
小二双手交叉在一起,还是一副假笑地向我说道
[良]
“那麻烦你了,给我上壶酒,一碟…炒白菜,就这样”
[洛阳小二]
“好嘞客官,一共二十五文钱”
[良]
“可以,给你,你来称吧”
我将一碎银递给了他
[洛阳小二]
“客官,您先上楼歇息着吧,我待会儿就把您的银子和酒菜都端上去”
小二摩挲着那块碎银,脸上一副舌头经常摆给我看的表情
[良]
“好,你快些”
那小二点头哈腰地送了送我,我也就没再理他
…客房内…
“…”
我坐在床上,盯着那透着光的窗户呆了一会儿
估摸着有一炷香的时间,天已经快黑了
—咚咚咚—
“谁?”
声音是从门下传出来的
我转头向门口看去,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上
[洛阳小二]
“客官,是我,我给您送酒菜和碎银回来啦”
[良]
“好”
我起身去开门,将那小二放了进来
他把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向我一点头就走了
“不管了,还是先吃吧”
我收起碎银,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比起小崽子炒的白菜,这客栈的还是逊色了些”
明明都是炒白菜,这两盘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知道,它们没什么区别,都是白菜
很快,我吃喝完了眼前的酒菜,没有叫那小二上来收拾
那带着油污的盘子和空了的酒壶就摆在那
找了一天的人,借着酒劲,我直接栽倒就睡了
…
清晨
如前几日那般,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人依旧在找我,但始终没有小崽子的影子
她去哪了?为了什么在梦中也见不到她?
我很好奇,也没多想
梦里的人,能梦到就梦到,梦不到我也做不了什么
我不再执着于梦境,也没有下楼去满城找小崽子
我叫了小二上来,他收拾了这些碗筷,而我就坐在床上,盯着我身侧的包袱,尝试靠自己想出些什么
嗯…
也许,这只是个巧合?
也许不是我杀了她爹爹呢?
小崽子看起来一直是逃荒的样子,她一个小女娃一个人一定是活不久的
这一路上她一定依靠了某些人才能活下来
我可能就是她一路上被她依靠的人之一
这个荷包,只是她在华州当铺那里觉得好看,所以就买了下来
前些日子她想用这个当饯别礼,所以这个荷包就阴差阳错地回到我的手上了
…
对啊
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不杀我了
难得我也会稍稍动动脑子了
她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暂时可以依赖的人,她的家就在洛阳,而我把她送到洛阳了,她已经回家了啊,洛阳应该有她的亲戚
那她还见我干什么?
我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推断称赞了一番
“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咯”
想明白后,我感觉一身都轻松了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鸢
我收起刀,兴冲冲地跑下楼
[洛阳小二]
“哎,客官,您又要去寻那小女娃吗?”
他站在前台后,叫住了一脚踏出客栈的我
我回头向他示意
[良]
“不寻了,她已经回家了我还寻什么寻”
[洛阳小二]
“回家了?”
[良]
“我才想起来,她家就在洛阳,我就是一个送她回家的…侠客!她回家了自然不会来见我”
[洛阳小二]
“那…客官,这住了店的钱,可是不能再退了,您当真要走?”
[良]
“当真要走,你熟悉洛阳,帮我寻一辆去解州的马车吧,顺便给我带四日的干粮和水,剩下的铜钱就当是给你的了”
我本想要一匹快马,但我确实没剩多少银子了
[洛阳小二]
“好,客官,我这就叫人给您去安排!”
他到后厨拿出一包干粮和三个水囊,将它们包在一个大包袱里
我欣然接下,将它扛在肩上
…
我抱着刀,靠在客栈门口,激动了好一会儿
我总算是干了回侠客该干的事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
[伙计]
“哎!客官,是您叫的去解州的马车吗?
那小二叫的人火急火燎地从路上跑过来
我微微点了点头,挂起了自己的刀
“嘿,马车我已经给您寻好了啊,就在西门!”
[良]
“知道了,你去忙吧”
我闻言,没再多留,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了西门
跟那车夫交谈一番后,我坐上了马车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盐袋子,没有小崽子
一整个车厢里只有我
“烦”
本已经习惯了孤独的我坐在车厢里很是烦闷
[车夫]
“哎!伙计!马车要走了啊,你准备好!”
[良]
“开吧!”
我随口应了一声,马车随即开始移动
依旧是那么颠簸,我靠在车厢的一角,一手摸在那包袱上,瞪着车厢的顶部发呆
要是小崽子在的话,我应该就不会这么烦闷了
小崽子…那就再想想这二十几天的经历吧
从哪开始想呢…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澡堂,她趴在木桶边对我说过的话
“有了,那我以后嫁给良爷吧!”
我嘴里默默念了念她对我说过的话
要是我当时答应娶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呢?
…
不,她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对她来说是好事
不管怎么样,总比跟着我一个漂泊流浪的盗匪强
还是先找鸢来帮我出出主意吧,看看之后我该怎么办
…
要不,我就问问鸢店里缺不缺看场子的?那铁牛和…哎他叫什么来着
总之,他们很不靠谱
就先这么办吧
我一路上边发呆,边憧憬着自己将来在鸢那里挣了些银子,有空再回洛阳看看小崽子的情景
…
两天后
这几天是真的很难熬,也许我真的得找个谁跟我聊聊天
找谁呢
这里除了我,就是那车夫,我们只有在晚上换班守夜时有空聊上几句
…
把这双鞋和这个荷包当成小崽子试试?
我连忙拆开了那个包袱,那双青鸟鞋和新的一样,没沾上多少污垢…就和我当时在马车内给小崽子穿鞋的时候差不多
她真的很珍惜我送给她的这双鞋子呢,爱护地这么好
但她怎么知道我会去湖边寻她呢?
我不知道,应该她已经想到我会这么做了吧
我向来看不透她,她却能一直看穿我
我的想法就那么好懂吗?
也许是真的,但那现在不重要了,我得想个办法给自己解闷
我靠在车厢的一角,抽出刀,将那青鸟鞋和荷包放在长刀的刀身上
就这么轻轻晃了
她几日前在前往洛阳的车厢内也是这样,随便一个颠簸就倒了,最后还是要我扶
突然,马车像是压到了一块石头,我所在的一侧随之上下起伏了一次
刀身上的青鸟鞋掉了一只,还有那荷包也掉了
…
我把长刀放在了自己身侧,将它们全部捡起,重新包在了袋子里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试着唱几句她叫的影子戏?
“咳咳”
“白袍~乌甲素包巾~”
“丈八蛇矛~手内握唉~”
我压低声音唱了几句,感觉还不赖
…
[车夫]
“活计!解州城到啦!你赶紧下来吧!”
[良]
他的一番话叫醒了正在角落打盹的我
“行,这就下来”
我在城外下了马车,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向鸢的客栈走去
嘴里时不时地哼着影子戏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