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Lofter,gta5同人小說(非cp向),原作者板歸太太,
已徵得本人同意
#gta5#
1.現實所指向的地方
如果你四十歲,未婚,在百貨店工作並打算在洛聖都安度晚年,在一個平靜的傍晚打開收音機把頻率調到FM97.8,一邊聽著電臺裡百年不變的黑人爵士樂一邊用微波爐加熱早上留下來的變硬的司康餅,那麼你就有機會在音樂播放的間隙裡聽到插播進來的一條新聞——純潔大道發生了一場車輛擦掛糾紛,一輛奧北在十字路口撞到了一輛陸上彗星。
你搞不懂這種新聞有什麼值得報道的價值,其有趣程度甚至比不上雷茲羅在遊艇派對上換了一條綠色的內褲,正當你喝掉醫生建議你每天半杯充滿腥味的海豹油後打算換一個電臺時,那個十釐米高的小機械裡爆發出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輛車!那輛車的駕駛位是空的!”
麥克湯利記得自己看過一部叫《克里斯汀》的電影,裡面講了一輛叫克里斯汀的鬼車在城市裡橫衝直撞肆意殺人的故事。作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唯物論者,他一向不信怪力亂神的東西,看這種鬼片能讓他在一分鐘裡打十個哈欠,若不是他現在就坐在電臺裡說的那輛鬧鬼的奧北里,他幾乎都快忘了他還看過那麼一部片子。
“去你媽的。”
他一邊罵一邊關掉了電臺。
人生總是不盡人意,而麥克湯利覺得自己人生中不盡人意的那部分實在太多了。比如,他認為《克里斯汀》是一部扯淡的鬼片,而洛城確實出現了一輛鬼車——區別在於這輛洛城克里斯汀不是紅色敞篷也沒受詛咒行兇。比如,他覺得人死了就死了,變成有機物迴歸大地,不會有靈魂這種東西;而他現在坐在駕駛位上,以一種誰也看不見的形式存在著。而更久遠一點的,就是他認為富蘭克林是個值得信賴的後輩,而富蘭克林卻把他推下了高塔。
晚高峰剛剛過去,高架橋上車輛稀少,麥克不緊不慢地向著海邊駛去。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將要褪去,而街燈還未亮起,道路整個沐浴在一種昏昏沉沉的靛藍色裡。狹小的空間裡只有車窗縫裡落出來的風的聲音和引擎單調的轟鳴聲,孤魂野鬼這個詞不受控制地在他腦子裡打轉。
十年前他說服自己接受“麥克湯利已經死了”這個事實,接著改頭換面以麥克迪聖塔的身份活在洛聖都,現在他又要說服自己一次“麥克湯利已經死了”只是這次不是委曲求全的假死,他的身體真真切切地躺在好麥塢後山的墓園裡。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下葬時他就站在另一個自己身旁,那天剛下過雨整個世界都粘滯著一種難以退散的溼氣,靈柩在抬出教堂時有一朵白色的月季花從柩首掉在了草地上,幾雙皮鞋把它踩進了泥裡。
只有參加過兩次自己葬禮的人才會發現神父們對於自己生前的評價會如出一轍地一致。
“麥克,並非一直是個好丈夫,也並非一直是個好公民。他沒有像英雄一樣死得轟轟烈烈,但他也是個男人。我們的天主是和兩個賊同時釘上十字架的,所以也許,我們不該妄加評判。”
阿曼達對著他的墓碑流了許久的淚,她的身體在啜泣中小幅度的顫抖像寒風中搖搖欲墜的花朵,麥克試著伸出手替她抹去紗幔下的淚水,這個念頭又在他看見自己半空中透明的手指時消失。
他已經死了。
奧北發出了一聲尖利的鳴笛,在前面慢吞吞騎著自行車的寸頭青年被嚇了一跳,他衝著身後比了箇中指,好在沒扭過頭來,不然洛聖都鬼車的傳聞又要增加一條。
麥克的目的地是大海,或者準確的說是海底。
他在天完全黑下去的時候到了海邊,把車停在公路旁的路燈下向著海灘走去。
海灘上有一群圍在火堆旁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沙地上擱著的音響裡放這些他沒聽過的歌,他們有說有笑在一起高聲嚷嚷著什麼,接著一個高個子男孩站了起來,說了兩句後就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周圍立刻炸開了一圈鬨笑。
如果再早幾十年他說不定也會是其中一員,吸著朋友遞來的加了料的煙,聽著所有女孩裡最漂亮的那個講著自己前前男友的陋習。
這讓他想到了年輕的時光,那時候生活還沒有那麼糟,不用面對該死的心理醫生給出的精神鑑定報告,也不用聽狗屁FIB和德凡那個混蛋的指使。那時候有女人,有毒品,有刺激的樂子,在年輕氣盛的時候整日有用不完的力氣,腦子裡都是些瘋狂的點子,他跑起來就像閃電,沒人能追的上他。
沒來由的,他突然想到了崔弗。
他突然想到了那天他回到公寓,崔弗就趴在陽臺上割了自己的手指去澆他養的向日葵,粘稠的血液從盆裡溢出來,在底部凝固,粘住了盆底。
麥克從喧鬧的人群中穿過,透明的身體從發紅的火光和發紅的皮膚間離開,一切有顏色的東西離他越來越遠,腦子裡突然出現的那張臉讓他瞬間煩躁起來。
不要再來煩我了,崔弗。
海面上濃雲密佈,漆黑一片,他如一個虔誠的朝聖者般踏入其中,水沒有任何質感地從他的身體中穿過,如同凝固的空氣般緩慢地攀升,逐漸沒過他的腰際,胸腔,頭顱。這倒是與行於水面上的神和分海的摩西有了某種奇妙的共通之處,只是作為幽靈的麥克能感受到的不是什麼神聖的偉力而是一種升騰而上的詭異的恐懼感。這是還能呼吸的“人”絕對無法做到的事——他一步步走向深處,抬起手臂想象著潮溼的水流從指縫間穿過,而事實是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他甚至有一瞬間產生了自己正行走在空曠的空地上的錯覺。
他確實已經死了。
麥克抬起頭,頭頂的空間呈現出一種漸變的模糊的藍色,海面上濃雲散去月光從遙遠的地方灑了下來。一群黑色的小魚正在上方片空間中集結成一個旋轉而上的螺旋,從最底部濃郁的墨色延伸到最上層的淺藍中,這個螺旋在旋轉中漸漸縮短了長度,最終形成了一片浮動在最高處的鬆散的雲,突然像是有什麼驚動了他們,雲朵四分五裂變成了稀薄的霧氣,接著連稀薄的霧氣也沒有了。
缺席的死亡的實感在這一刻擊中了他。
一種噁心的感覺突然襲來,就像有人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內臟。麥克倒在地上開始乾嘔但什麼也沒吐出來,一種黏膩噁心的情緒具象成一個實物卡在他的喉管裡把存在或者不存在的一切都堵在他的體內。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分辨那粘液一樣的東西里有多少恐懼和悲傷,它們緩慢地翻滾發酵,也許在更早些時候就存在於意識中一個沒有被察覺的角落,像發黴的青苔,舔著角落滲出來的水暗自生長著。在這時不過是他所身處的現實伸出手指指向了那裡,他順著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並不覺得做出“去海底”的選擇是個錯誤,或者他並不知道選擇帶來的結果對他有怎樣的衝擊,切實存在的事實也不會因為他的選擇而改變,換而言之視而不見的實物總有不得不見的一天。
我確實死了。
他想。
但我沒有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