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 | 《臨界指令》
聲明 | 本文不含商業合作
作者 | 鰻魚
今年4月份，《蒼霧殘響》在港澳臺市場上線。十天之後，遊戲的研發公司聽舟網絡宣佈解散。
沒過多久聽舟網絡前員工在招聘網站發現，上海某傳媒文化園（聽舟網絡的前任辦公場所也在此）入駐了一家新的二次元遊戲公司，招聘信息中放的是熟悉的辦公室及寵物貓照片。他們這才意識到，老東家帶著唯一一款完工的遊戲項目（和貓）又以另一種形式活了下來。
據瞭解，聽舟網絡截至解散之前大約還有130人左右。公司養不起這麼多人，便以不太體面的方式縮減規模——《蒼霧殘響》的團隊被剝離到了新的公司旗下，遣散了其餘的成員（且至今仍有四個月的薪資未發）。
《蒼霧殘響》最初是一款由B站定製玩法的項目。這款遊戲做了超過三年時間，中途還經歷了研發團隊的大換血。估計很難料到，這款為別人做的遊戲居然變成公司賴以生存的稻草。
一開始《蒼霧殘響》掛靠在上海萌窩網絡旗下研發，對外招聘也均是以萌窩網絡的名義。一位接近聽舟網絡的人士透露道，當時公司門口掛有兩塊牌子，分別就是聽舟網絡和萌窩網絡。它們可以看作是一家公司的不同主體。
萌窩網絡成立於2020年5月，次月公司首次發佈了《蒼霧殘響》的軟著，意味著遊戲很可能在萌窩網絡成立之前就在研發了。
《蒼霧殘響》的第一任製作人肖健文持有萌窩網絡5%的股權，也是項目的核心人物之一。肖健文更為人知的是暱稱「蛋蛋」，在這之前有過幾年開發二次元遊戲的經驗。
蛋蛋最早在福建從事遊戲行業，先後研發過二次元換裝遊戲《萌想物語》、二次元卡牌遊戲《生化少女》、獨立遊戲《殘存於彼方的約定》和續作企劃《殘存於極夜的灰燼》。遊戲都因為各種原因未能上線，蛋蛋在2019年之後便來到上海著手《蒼霧殘響》的研發。
根據蛋蛋2020年公開透露的消息，《蒼霧殘響》獲得了心源互動的投資、並預計由B站獨家代理日服。有大廠加持之後，應該給項目研發多增添了一份保障。儘管早期製作團隊關於《蒼霧殘響》的帖子已經被刪掉了大部分，從公開信息中依然可以瞭解到遊戲玩法由B站定製。
《蒼霧殘響》的策略卡牌玩法和《棕色塵埃》類似，玩法設計相對少見。情況比較特殊的是，遊戲採用了巨大機孃的題材，而且美術尺度較大。有前員工認為如果要修改成國內發行的話會需要不少資金，當時遊戲也的確只奔著海外發行去製作的。
心源互動的注資曾讓《蒼霧殘響》有了更好的宣傳和研發環境。在2020年的上海COMICUP上，遊戲在心源互動提供的展臺上亮相。製作組曾在這段時間表示搬到了新的辦公場地，團隊成員也進行了一輪更換。次年1月心源互動（由他人代持股權）成為萌窩網絡的股東，持有40%的股份。
接近聽舟網絡的人士透露，《蒼霧殘響》在2021年初就有將近70%的完成度。
不久後項目出現了變數。「要我花人家1/5的成本、一半的時間、一半的人力做出別人好的成績」，製作人蛋蛋在2021年4月發佈了一條微博表示受到「突如其來的壓力」。蛋蛋做完內測版本後便離職，同年7月份撤出了萌窩網絡的股東行列。
由此《蒼霧殘響》的核心團隊更換，第一任製作人、主策、主美都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公司，其中蛋蛋離開上海再創業（目前在研新品《繁星永奏》）。
接過《蒼霧殘響》製作人位置的是聽舟網絡的老闆顧曉磊，遊戲也從萌窩網絡併入到聽舟網絡名下。
據瞭解，《蒼霧殘響》在2021年的時候曾嘗試過開始新一輪融資。當時聽舟網絡計劃把它做成一款體量更大的產品，包括融入沙盒探索、RTS要素，並將上線時間後延到2024年以後。最終融資無果，現在看來遊戲的實際內容也比計劃的要簡單得多。
2022年初聽舟網絡搬進了新的辦公室旭輝企業大廈，整層面積超過2000平。原以為公司走上了的正軌，卻受到了疫情的影響。
今年4月《蒼霧殘響》在AppStore港澳臺市場以及QooApp上線，其中iOS版本顯示為聽舟網絡自身的公司主體，意味著原本定製的項目暫時先由自己發行。
《蒼霧殘響》的iOS版本沒有太好的暢銷榜排名，不過在QooApp上則一直留在人氣首頁。有前員工推測遊戲流水足夠維持團隊運營，他們聽聞公司在5、6月份向留下來的員工發了雙倍薪酬作為激勵，這還不包括之前被拖欠的工資。
聽舟網絡的業務架構可能要比大家想象的要複雜一點。
業務線大體分成了兩大塊——一個是二次元遊戲開發，其中以定製業務為主；另一個則是和騰訊一零零一平臺合作互動小說，主要負責做遊戲的本地化和修圖。換而言之，聽舟網絡採用了一種相對保守的業務開展模式，不必由自己完全承擔風險。
遊戲開發業務方面，包括《蒼霧殘響》在內聽舟網絡一共研發過3款手遊產品，背後均有委託人或投資人。
據數位知情人士透露的信息，《蒼霧殘響》是聽舟網絡第一款完工的項目，但並不是第一款立項的遊戲——聽舟網絡在成立初期藉著一款遊戲demo拉到了投資。公司成立3個月後進行工商信息變更，心源互動的代持人持有30%的股份，推斷心源互動是公司早期的資方。
投資方在看過demo後給出建議，一位前員工透露，他們認為可以分成兩個方向進行開發。一款往硬核方向迭代，成了後來的《臨界指令》；另一款往休閒方向迭代，也就是後來的《智子風暴》。
據悉《臨界指令》是受委託名臣健康子公司研發的定製產品，定製費用3000萬元，聽舟網絡也將遊戲發行權交了出去。
遊戲在研發過程中有過2~3次改版計劃。據知情人士透露，最早遊戲玩法偏向動作類，也就是在2021年上海COMICUP曾亮相過試玩版本。同年7月份計劃將玩法改成更強調刷寶體驗的類型，迭代還未完成就遇上了上海疫情。
解封之後遊戲再次更新了迭代方向，最終僅保留了槍械射擊的內容，整體玩法更加重度、往《流放之路》的類型靠攏。去年10月份《臨界指令》進行了一次內部測試，今年3月公開了實機PV，遊戲基本確定了研發方向，之後就再沒有新進展。
《臨界指令》
名臣健康近期在公司公告中提及《臨界指令》的近況——目前合作雙方的3000萬預付分成款已經消耗了110萬元，遊戲則正在進行三日測試後的版本調整。不過也有接近項目的人士認為，《臨界指令》後來研發受挫，有可能已經上線無望。
另一款《智子風暴》則是類似《弓箭傳說》的中度產品，同樣使用了單指操作的玩法。知情人士透露，遊戲悄悄以滾服的形式上線過。但遊戲新知在各大平臺上均未能找到下載渠道。
《智子風暴》
《臨界指令》和《智子風暴》雖然都走到能夠測試的階段，但均未推上線，公司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互動小說算是聽舟網絡成立之後新涉及的業務，最開始以外包商的身份入場，後來轉型自己下場做研發。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部分業務同樣由顧曉磊掌管，早些時候還通過外包的形式賺到了一些錢，團隊在完成部分項目之後也曾被組織去外地旅遊。但後續業務發展大概不太順利，2021年底原團隊有大批成員出走，次年年底騰訊一零零一平臺也宣佈暫停運營。
這條業務線也漸漸衍生出AVG的自研。公司在2022年招聘信息中標註了4家工作室的名稱，包括17.2 STUDIO和另外三個製作組「朝星」「錦浪」和「桃袖」。根據LOGO的設計風格推測這三家工作室都是衍生出來負責AVG的團隊，不過據悉內部分工並沒有分的太開，已公佈的AVG項目包括《巴克斯的慶典》和《鳳弈懸歌》。
《巴克斯的慶典》是唯一一款順利上線的乙女向產品，今年年初在steam上發售。遊戲發行後好評率僅有32%，玩家的指責集中在「遊戲像是未完成品」，製作組則在後續回應會製作番外內容和版本更新。
另外當時「互動閱讀組」還有在研發一款模擬經營+合成消除類遊戲《創造芙拉卡》，遊戲玩法類似於《肥鵝健身房》，項目同樣由顧曉磊擔任負責人。遊戲最早從2021年中期開始研發H5版本，後續項目擱置了一段時間之後再度重啟。原本項目進展順利的話，大概在今年內可以公測上線。
現在回過頭來看，《巴克斯的慶典》更像是在解散之前的殊死一搏。遊戲在4月份就表示由於公司經營問題導致開發團隊解散，聽舟網絡與發行方解除了合約並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遊戲迅速開啟了退款。在遇到經營困難之後，互動閱讀組最先受到影響，《創造芙拉卡》也因而被擱置。
最終聽舟網絡在今年初遭遇了業務重創，並開始做業務割捨的打算。從4~6月份，聽舟網絡的法定代表人、董事備案開始進行更替；7月份至今聽舟網絡被提起了34起訴訟，累計執行標的總金額為124.28萬元，推測大部分是勞動糾紛。
聽舟網絡倒在了成立第三年，而對於創始團隊來說，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創業，甚至不是第一次和員工產生糾紛。
結合公開信息可以瞭解到，聽舟網絡背後除了有大老闆顧曉磊之外，另外還有洪祥毅和李俊擔任合夥人，三人早在2015年就開始合夥創業。
三人涉及到的公司主體包括上海幻天、上海幻流、上海幻鼎、上海氪豹網絡、上海暹瑞共5家公司。
從工商登記信息來看，三人分散在幻天、幻流、幻鼎中任職（幻天——顧曉磊、幻流——顧曉磊和洪祥毅、幻鼎——洪祥毅和李俊）。氪豹網絡的股東行列中雖然沒有三人的身影，但實際洪祥毅有在公司內任職。上海暹瑞的股東之一張敏持有16%的股份，而後來《智子風暴》的負責人也叫張敏。
這5家公司主體各有各的艱難。
1、上海幻天&上海幻流
上海幻天和上海幻流均成立於2015年，兩家公司在成立初時沒有明確以「遊戲公司」自稱，專注於H5和APP的對外定製。這段創業經歷的影響一直延續到聽舟網絡身上，團隊在很長時間內都是通過定製、外包的工作存活下來。
上海幻流一直沒有登記遊戲方面的軟著，默默涉足過美術外包製作的業務，對比之下上海幻天則是更為人知的公司主體。
上海幻天成立沒多久獲得了青松基金的天使輪投資，2016年5月新增股東中手遊、國金投資。帶著資本的青睞，上海幻天開始研發第一款項目《皇牌機娘》。
遊戲選擇了戰機娘化題材，在2016年正式亮相。當時艦娘/機娘類的遊戲產品正作為熱門品類之一，市場產品包括《戰艦少女r》《鋼鐵華爾茲》，連這時候的騰訊也在自研一款《蔚藍戰爭》。這個題材有爆款也就會有墊背的失敗作品，《皇牌機娘》則是後者。
2016年9月《皇牌機娘》在國內上線，由網易負責代理發行（後改名為《蒼穹戰線》）。
遊戲上線後的市場表現不太理想。iOS暢銷榜排名最高在200名開外，上線半個月後開始迅速下滑，遊戲運營不到一年之後便下架。遊戲在2016年底曾嘗試過出海，繁中和日語版本由6waves負責發行，成績同樣不出眾，最終在2018年底下架。2018年創客互娛重啟運營遊戲的國服版本，次年再次停運。
掙扎數年之後，娘化二次元遊戲的熱度大不如前，《皇牌機娘》徹底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根據網絡公開信息，2017年上海幻天圍繞對《皇牌機娘》這一IP進行衍生，曾經的在研產品包括一款戰棋類的《皇牌機娘戰略版》和一款掛機類的《皇牌機娘地平線》，兩款遊戲自2017年之後都沒有正式對外亮相過，公司很快也陷入了經營困難。
2、氪豹網絡
上海氪豹網絡成立於2017年11月。根據畫師「觀月」在微博上的爆料，幻天網絡在2017年底因經營不善分崩離析，公司高層以「簽訂了競業協議不能再開公司」為由，請求以員工的名義開設新公司。
工商登記信息顯示，張博（上述的畫師觀月）持有氪豹網絡50%的股份。根據公開信息顯示，洪祥毅亦有在氪豹網絡內任職。
氪豹網絡至始至終都沒有登記任何知識產權，截至2019年還在開展美術方面的定製合作業務。按「觀月」的說法，公司在接定製手遊業務之後「資金鍊隔三差五就會斷」。
2020年張博向氪豹網絡提起訴訟，公司在勞動合同糾紛中敗訴，公司法定代表人被限制高消費，氪豹網絡的公司主體也就被徹底棄用。
3、上海幻鼎
上海幻鼎成立於2017年8月，旗下有《人狼Revolution》《叛逆的勒魯什》和《落塵之域》三款軟著。
《人狼Revolution》是一款狼人殺軟件，在2018年初登陸日本市場，年底就宣佈停運，產品出海淺嘗即止。
《叛逆的勒魯什》也即是《叛逆的魯路修》，是公司在2017年底受委託研發的IP改編遊戲項目，最開始開發定製費100萬元（一半是預付額，抵扣後期的分成款）。在後續2年內，公司因這一項目簽訂了兩次附加協議，約定被分批追加300萬元的預付款，並作為後期遊戲上線海內外市場後抵扣流水分成。
截至2019年3月，上海幻鼎共計收到了超過300萬的合作款項。在同一年，需求方委託了另一家開發商研發這款遊戲，次年和上海幻鼎的合作終止，已支付給上海幻鼎的合同款項無需返還，項目自然也就沒有後續。
單機獨立遊戲《落塵之域》選擇了一條更難走的道路。遊戲結合了《陷陣之志》的核心設計，將戰棋玩法中融合了roguelike要素。2019年1月遊戲在Steam上發佈了EA版本，定價36元，製作團隊表示完成了40%的功能開發。之後遊戲再沒有更新消息，原計劃的手遊版本亦遙遙無期。
後來遊戲的負責人則去了製作《臨界指令》。《臨界指令》的研發團隊17.2STUDIO曾聊到過這段經歷，大致可以總結為「開發了一款失敗的獨立遊戲導致風雨飄搖，後續靠接外包生存，在攢夠錢之後再次出來做原創遊戲」。
《落塵之域》
上海幻鼎和氪豹網絡幾乎在同一時期成立、又在同一時期受挫。2019年之後上海幻鼎的在研項目都沒有結果，在2020年4月宣佈決議解散。
4、上海暹瑞
上海暹瑞成立於2019年4月，不到半年之後便獲得點點互動的投資。公司旗下登記有一款遊戲軟著《完美聯邦》，企查查信息顯示在2019年5月首次發佈、11月完成登記，由此推測遊戲立項要早於公司成立。目前《完美聯邦》的官方賬號均已註銷，推測項目已被終止。
上海暹瑞在2021年1月申請註銷，倒閉之後還曾涉及數起勞動合同糾紛，但均因為上海暹瑞已註銷為由而被駁回。
最終自上海幻天之後，幾家公司都沒能完整做出屬於自己的作品，在成立聽舟網絡之後，唯一拿得出手的項目經歷只有《皇牌機娘》這一款項目。或許聽舟網絡真的是多年之後想正經打一次的翻身仗，只是直到最後也沒拿出多少成果來。
聽舟網絡在解散之後給《蒼霧殘響》的項目成員發放了新的合同——重新受僱於飛魔網絡。飛魔網絡成立於2023年2月，當時也正是聽舟網絡開始停薪的時候。
在經歷了團隊裁撤之後，公司帶著剩下的項目組成員，兜兜轉轉又從2000多平的企業大廈回到窗鉤廠房改造的傳媒文化園。
至於《蒼霧殘響》至今依然在保持活躍。8月份遊戲註冊了日服的社交媒體賬號，並表示計劃在2023年內登陸日本市場。遊戲發行商尚未有所透露，在經歷了這麼多風波之後，當初和B站的合作也可能已經出現變數。對初始團隊來說，這可能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次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