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也是來面試的？”旁邊的男人和我套著近乎，“我也是，你可以叫我大志，一起加油！”
“加油？在這裡的面試者都是衝著技術崗位來的，你知道這個崗位總共幾個嗎？兩個。”
我看著他沉默半天，緩緩開口，“而這裡總共有十一個面試者，看到旁邊那兩個沒？一個曾經在軍用科技工作過，另一個師從業界內的頂尖教授，他們都是你強而有力的競爭者，你能被錄用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你要是真的想加油，不如多想想可能會考你哪些……”
說到這裡，我不再說下去。
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的戾氣。
我和老德的實驗已經進行了三年之久，目前已經到了證明階段，只要加入虛擬數據，就能驗證，可我們去遇到了法律上的難題，要是拿回收後的虛擬數據進行研究，那就違背了公司的保密法，侵害客戶隱私是要進去的。
而且更要緊的是這還會引起社會道德層面的譴責，機器仿生人法案是不會允許的。
儘管我沒有什麼道德可言，可老德卻有著自己的顧慮，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給他做思想工作，消耗了我不少的精力，如今看什麼都有些心煩。
“抱歉，一起加油吧，目前技術崗位應該是主攻模塊的比較多，要是你在這方面有點研究的話，可以多做些準備。”我道歉。
“為什麼是十分之一？不是招兩個崗位嗎？應該差不多五分之一啊。而且你是怎麼知道他倆的？你認識嗎？”大志沒有在意我的話，奇怪的問我。
我一愣，有些不好回答。
所謂的面試對我來說只是走個過場，從大二開始我就和深藍科技有深度合作，如今大學畢業直接進入核心團隊，但也需要個名正言順才是。
至於那兩位……一個在軍用科技見過，另一個是團隊裡某位教授的徒弟，那教授天天圍著我和老德轉，久而久之就認識了。
“算是吧。”我說。
“看來你朋友很多啊！要不加個聯繫方式交個朋友？我覺得你人挺不錯的。”大志笑嘻嘻的說。
還沒有回答，裡面的面試官就喊了我的名字。
“要是你也通過的話，我們再聯繫。”說著，便進了房間，留下大志一個人在原地發呆。
他不明白我為什麼會用也，搞的百分之一百會過似的。
進了門，面試官總共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讓我有些熟悉。
“這不是某位見首不見尾的學霸嗎？也要來面試？”她的聲音讓我想起來了是誰。
以前在大學實驗室裡的學姐，鶴子。
“我聽說你很久以前就和深藍科技有聯繫，院裡的教授都說你前途無量，怎麼老東家不給你走後門？”鶴子看著我說。
“這是行政崗位，你不應該在這裡，我記得你在模塊領域的研究也很有經驗。”我坐在她對面。
我其實並沒有多留意鶴子，只是有印象，畢竟院裡的女生不多，願意待在實驗室裡的就更少了，再加上大一時候被人提及過，以及她在校園牆上的被各種表白，沒印象都難。
“經驗不足，技術部現在太辛苦，不適合摸魚打發時間。”鶴子直言不諱。
這倒讓旁邊的另一位面試官有些尷尬。
這不應該是面試嘛……怎麼還聊起來了。
而且上司摸魚是她能聽的嗎？
“賺不到錢。”我說。
“你倒是能賺到錢，不過你只是為了賺錢？”鶴子盯著我，“大一的時候二十四小時泡在實驗室裡，之後又只在考試的時候才露面，這麼辛苦只是為了賺錢？我聽說你在網絡模塊上拿了好幾項專利，你不缺錢吧？”
“不缺，這和麵試有什麼關係嗎？”
“沒有……我對你有些好奇而已，總覺得你忙忙碌碌不是為了錢，額，夢想？”
我沉默，點點頭：“算是吧，小時候的夢想。”
“什麼樣的夢想？”鶴子更好奇了。
這讓另一個面試官很著急，面試不應該是這樣的，但鶴子作為她的上司，她也無能為力。
“我想建造一個城堡，城堡裡面種滿玫瑰。而在城堡裡面，會有人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我目光遊離，一字一頓。
“沒聽懂，就當你是在隱喻什麼吧。”鶴子搖搖頭，“明天上午會有第二輪技術面試，我這邊初試通過了。”
“這就通過了？”旁邊的面試官小心翼翼的問。
“不然呢？他可是白名單，公司早就內定了的，而且人家好幾個專利，誰不會搶著要？”鶴子晃了晃手裡的信息表。
我沒有在意她說的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越過走廊，盡頭愛麗絲正在等我。
“面試怎麼樣？”愛麗絲看上去很緊張。
“肯定通過啦，真不知道你在緊張什麼……都說了走個過場。”我無奈的笑。
“真棒，回家吧！給你做你愛吃的！”愛麗絲拍了拍我。
我笑著點頭，感應似的轉過頭，一道視線和我相觸。
是鶴子，她正倚在門邊看著我，迎接下一個面試者，隨後移開目光，關上了門。
……
二
“來，近一點！再近一點！對！三二一，笑！”伴隨著相機的咔嚓聲，我和愛麗絲的笑容在這一刻定格。
鏡頭前的愛麗絲穿著美到極致的婚紗，捧著鮮花倚靠在木欄杆上，而我則站在她的身邊，西裝革履，環著她的腰肢。
這是一種很復古的婚紗照拍法。
如今的年代大家都會用立體影像來紀念，一個小小的機器，會主動記錄新郎新娘的每一個瞬間，用照相機這種老古董已經很少了。
可我和愛麗絲都喜歡這種。
主要是以前窮，我和愛麗絲的合影基本上都是靠相機，現在習慣了，而且這恰好又是一種風格，只能說我們被迫成為了有品位的現代夫妻。
從早上開始我們就開始準備了，帶著攝影機器人一路去了後山，江岸，公園，馬場，甚至我表白時的摩天輪，總之我們把一切能想到的地方都逛了個遍，也都拍了個遍。
相片集裡，我們會在陽光下緊緊擁抱，在花海中互相親吻，也在公園中彼此依偎。
直到把攝影機器人都跑累了，我和愛麗絲才結束了一整天的奔波。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為二位制定擬態婚紗照，讓二位去一直想去都沒有去的地方，比如外太空或者月球之類的。”攝影機器人這時候還不忘多給服務多要錢。
“那不就是P圖嗎？”我沒有搭理他。
“還是不一樣的……”
“不用。”我付過錢，離開了攝像館。
愛麗絲在裡面換衣服。
其實她都不想穿婚紗的，說什麼要到明天婚禮的時候再穿，我說你不穿婚紗拍出來的還是婚紗照嗎？她仔細想了想說有道理，就乖乖穿了。
……講真的我都有些無奈了。
愛麗絲明明挺聰明的，可現在去感覺她越來越傻。不過這也說不定她本來就是這樣，額……呆呆萌萌的？
倒也不錯。
這樣想著，我離開了攝像館，在門外等她，卻忽然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麼巧？”我看著鶴子有些驚訝。
路過的她也很驚訝，看了看我身後的店名，也明白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下班回家的必經之路，這個時候拍婚紗照？”
“拍了一整天，所以有點晚……”
“我的意思是你明天結婚，今天拍婚紗照是不是太晚了點？”鶴子說，“一點經驗都沒有。”
“你有經驗？”
“沒有……但我姐姐結婚的時候我全程參與。”鶴子搖頭，“愛麗絲呢？”
“在換衣服。”
我回答。
鶴子哦了一聲：“明天婚禮上記得多弄點好吃的，大家看到舉辦地址是座莊園，都覺得你富的流油，想著吃窮你呢。”
“請了最專業的廚師團隊，絕對不會虧著你們！”我豎起大拇指。
“你最好是。”鶴子笑了笑，隨後看了看店裡，“既然愛麗絲還沒有出來，我就不等了，代我問聲好，家裡只有侄子侄女在家，我得回去看看這倆小傢伙有沒有把家拆了。”
說著，鶴子就準備離開。
“那天……你說的美好幻象是什麼意思？”我忽然開口。
鶴子身形一滯，轉過頭看我。
“那天你的反應很大，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我看著她。
“誤會？也許吧。”鶴子說，“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沒有想到你會這樣對待愛麗絲。”
“我這樣對愛麗絲不好嗎？”
“你真的看不出來嗎？”鶴子有些憤怒，“那天和愛麗絲一起聚會的時候，她那麼明顯的意思你不懂？”
“不懂。”我看著鶴子。
鶴子一怔，冷笑一聲：“真要我說明白？”
我選擇了沉默。
“愛麗絲一直都在試圖告訴你，希望你能坦然接受她的離開，她的眼神，她的動作都在暗示。你是個聰明人，不可能看不出來，可你做了什麼？你選擇了表白，強行綁架愛麗絲對你的感情！”
“愛麗絲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沒有辦法，她也很不想離開，但她的底層邏輯依然在試圖教育你，誰叫她為你付出了一切呢？她希望自己身邊的那位能學會接受生死離別。”
“我以為你心裡也接受了，可你沒有，你完全忽視了愛麗絲的本意，不斷誘導並點燃她對你的愛，你和她結婚，或許確實是因為你愛她，可你真的這樣嗎？我能看出來……”
鶴子漸漸逼近我，不給我任何反駁的機會，“你在觀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但你確實是在觀察她，你在記錄愛麗絲剩下的時光，就像是在記錄一組實驗數據一樣，你一邊說愛著她，一邊在不斷觀察著她的變化，或許還檢測她的數據也說不定，這算什麼？一個變態科學家的嗜好嗎？”
“你真的有把愛麗絲放在心裡嗎？”
鶴子氣的渾身發抖，“我就不應該勸你陪她，你壓根就不在乎她的感受，你所謂尊重她的想法，也只是想看愛麗絲的反應，就好像是在做實驗一樣，給試驗對象最大的自由度好避免干擾，你真可悲！”
“和她結婚？是因為愛她？還是因為想知道她會有什麼變化？”
鶴子說到這裡，眼神像是要撕了我。
我們都保持著沉默。
隨後她那兇狠的目光退散，整個人都頹廢了起來：“我這個人喜歡亂想，別介意，只是你以前當過壞人，自然也就這麼想了，當然，我也可以把你往好了想。”
“你可能只是可憐愛麗絲，所以才和她戀愛結婚。”
說到這裡，鶴子轉身就要離開。
一直沉默的我此刻說話了。
“你搞錯了。”
鶴子一愣，扭過頭。
“不是我可憐愛麗絲，是愛麗絲可憐我。”
話音落下，店內換衣室的門打開了。
愛麗絲捧著婚紗蹦蹦跳跳跑了出來，愛惜地捋著上面的綢緞。
“還是感覺明天穿比較好，那樣你肯定會更喜歡的……哎呀，鶴子小姐？”
愛麗絲看到鶴子有些驚訝。
鶴子笑了笑：“愛麗絲新婚快樂。”
說完，她面無表情地看了看我，離開了。
看著鶴子遠去的背影，愛麗絲奇怪的看著我：“她的情緒貌似有些激動，你的心跳也很快，你們吵架了？”
“吵架？沒有……”
只是單方面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而已。
“嗯……回家？”
愛麗絲笑著拉我的手。
“回家！”
我也笑，拉著她離開了攝像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