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一天》:一種終極的浪漫,一段詩意的童話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3-16 09:21:22 作者:九夜 Language

前排劇透提示:劇透程度120%
是的,相比之巧合,我更願意相信《完美的一天》是故意要跟《艾爾登法環》撞檔期了。這是它在遊戲之外,去展示自己的隨性和恣意的方式。
雖說不論哪款遊戲,做出來都有一個基礎的目的,賺錢。但是在商品屬性之外,有那麼一些人更希望它能為這個世界帶來點別的東西,比如《完美的一天》,我願稱之為一種終極的浪漫。
它有一個非常上世紀招貼畫風格的美術概念,以及很多80、90後的童年印象。它很像是一個普通的玩情懷梗,打著“童年回憶”旗號的類型遊戲。事實上它確實是明白無誤的獻給80、90後的父母——從世紀交替、時代變遷之大格局中走來的工人一代。但是《完美的一天》的童年回憶,不是汽水、泥巴和同桌的你,或者說,是也不是。
我更願意說,它像“中國的《極樂迪斯科》”那樣浪漫,只有在特定時代背景下生活過,有著集體記憶和經歷,恐怕才能理解它其中那深邃的內涵,以及那詩意的童話故事。

人在英國,剛下戰場

如果我用這樣一句話去總結《完美的一天》的核心議題,那麼你一定會感受到它跟其它同類遊戲一下拉開了距離——它用最理想的方式,去“駁斥”了理想主義,而貫徹了中華民族最堅定的信仰。
當然,以我淺薄的知識,實在無法完全參透這款遊戲,但這個說法是最能說服我自己的,過去在這款遊戲上得到的體驗。不論如何,在這篇文章儘可能解析的遊戲內容中,每個人看完應該都能產生自己的體會。
因為開場就拋出了外星人這麼一個“圖騰”,所以我的心情一直介於“到底有沒有外星人給個準啊!”以及“如果最後不是真的有外星人我就弄死他們”之間。還好,故事最後給出的答案是徹底的驚豔。
是的,《完美的一天》在故事的開始就拋出了大量外星人符號,那是一個時代的共同記憶,無孔不入的出現在人們的談話中、報紙上、電視裡,以及每家必備的《史上十大未解之謎》。所以在故事的一開始,人們很容易感受到,這不會是一款講述日常的故事。
在這個叫做“振華”的虛構小鎮上,我,陳亮,一個六年級的小學生,不斷重複著1999年12月31日這一天,在某種不可抗力的主導下,一次次周旋在同學、朋友、長輩們之間,試圖讓他們的這一天能夠完美度過。在永恆的循環中,陳亮無法知道大人口中那無比抽象的新千年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而且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超脫日常的外星人元素無處不在,不僅是報紙雜誌和互聯網上關於外星人的猜測,在鎮上,我的生活圈以內,就有自稱“大不六星人”的存在。
我的父親在鎮上最大的鋁廠上班,那是建設振華的原點。現在廠子馬上要倒閉了,陳父面臨被買斷工齡的絕望。不只是父親,我身邊朋友們的家庭,都在面臨留下還是去大城市謀生的抉擇,而家庭內部本身,也在時代的變局下被扭曲,千瘡百孔。
《完美的一天》是一個很顯然的,講述80、90後的父輩在時代轉折下,人生的鉅變何去何從的大舞臺劇,任何一個經歷過那個時代的玩家,應該都能從遊戲裡找到過去真實的影子。
翻閱《振華晚報》,我明白這絕不是一款為了玩情懷梗和憶童年而搞出來的遊戲,儘管它一直打著“童年回憶”的旗號

翻閱《振華晚報》,我明白這絕不是一款為了玩情懷梗和憶童年而搞出來的遊戲,儘管它一直打著“童年回憶”的旗號

要去聊《完美的一天》背後那深邃且浪漫的隱喻,就不得不提到《極樂迪斯科》。它們完全基於不同領域為議題展開,但核心都是對於世界舞臺一個角落的敘事。
《極樂迪斯科》的主舞臺——虛構城市瑞瓦肖,是上個世紀蘇聯解體前,整個蘇聯世界的投影,它用一個小小的謀殺案,引出了宏大世界版圖下複雜的政治議題,並且也用到大量超現實的元素,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秘動物、鏈接各大洲的“灰域”等,去影射時代思想和意識形態等抽象概念。
而《完美的一天》,恰巧就提煉出了我們在上個世紀末,向著新的世紀,新的千年轉變的時代議題,屬於我們的議題卻並非政治,而是集體信仰。用實踐去檢驗實用主義,是我們唯一的信仰。
外星人這個圖騰因此顯得極為浪漫,它同樣也是某種並非以物質形態存在的概念表達,但在時代背景下,外星人又似乎被賦予了“對未知的期待與害怕”的含義。
《極樂迪斯科》的製作團隊ZA/UM是身在英國的前蘇聯遊戲開發者,他們曾經誠摯地向中國玩家書信一封,表達這款向蘇聯寄出的最後一封信箋一般的遊戲,是多麼感懷於中蘇友誼,因此將中文作為首選的本地化語言。
無獨有偶,在另一款遊戲《不予播出》中,身在英國的製作團隊,也首發安排了中文、俄語、英語三語配音,而我始終認為那是最好的中文遊戲配音。
在某種程度上,中國玩家是一個很好的意識形態交流群體,用遊戲做語言,在世界舞臺的暗面。

“不為潮流所動,成為時代的中流砥柱。”

可是,為什麼這一天必須完美?當然不是因為要彌補誰的遺憾,玩過真結局後,我也能確信這絕不是遊戲創作的初衷。
《完美的一天》拋出了這麼大的課題,以時局變遷為舞臺,拉上外星人做演員,這注定玩家們必須從製作者的“交流大會”中收穫點值回票價的東西。
遊戲裡描繪的振華小鎮,有形形色色的居民,對應著各行各業人們對未來的思考和打算,他們幾乎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就是向外發展,在變革下尋求突破。
陳亮的父親在鋁廠即將倒閉時,試圖通過買彩票一夜暴富,陳亮的大伯則不知從哪找來了黑中介,一心想要移居國外。還有一些同學家的大人們,則寄希望於去上海發展,在大環境不以個人意志為轉變的變革下,小家正在分崩離析,但終歸是用自己的方式尋找出路。
但在振華小鎮上,還有另一個暗面的陣營——外星人。
遊戲中的白老師、乞丐老葛、隔壁鄰居楊奶奶,確實都被劃歸為“大不六星人”,我們完全可以就把他們看作外星人,而不必過多的糾結外星人到底指什麼,他們三人到地球來,最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將是遊戲留給我們最浪漫的想象空間。
白敬西,“這個世界無所謂真,尋不得善,唯有美值得我託付時間了。”
白敬西是學校的美術老師,他欣賞陳亮母親的藝術才華。他來到地球,成為地球人,曾經想要尋找真與善,但經歷了許多,他發現只有美值得託付時間了。
他一度墜落到虛無主義的深淵(老葛認證),他不想回到大不六星,也不想實現地球人的理想,他只想用美,一種純粹的,與世隔絕的美麻痺自己。
當陳亮用無數次輪迴證明了“世界在前進”之後,白敬西似乎蛻變了思想,“有種高於一切形式的總體支配者,需要我在此時此刻毀滅一次”。總體支配者,就是那不可抗力的時代洪流,在現實面前,虛無暫時妥協了。
楊奶奶:大人死要面子,忘記了自己才是孩子的榜樣!
楊奶奶也輪迴在這一天,她只想燉好一鍋紅燒肉,但她少了鋁鍋,沒了食譜。她的理想被“死要面子”的大人想法困頓住了,直到陳亮這個孩子,把她需要的東西送到面前,提醒她,她的理想是喚起工人們自強自立的高貴品質。所以才有了剛才的那句臺詞。
楊奶奶要讓大人們放下面子,不要在孩子面前逞強,面對現實,擁抱新時代,用雙手重新鑄造勞動人民的輝煌,就像過去用雙手建出了工廠,建出了勞動人民的未來那樣。
肉燉好了,一首現代詩也便寫好了。
簡單提示一下:這首詩的左邊是楊奶奶的哲學,右邊是白敬西的哲學

簡單提示一下:這首詩的左邊是楊奶奶的哲學,右邊是白敬西的哲學

乞丐老葛,也是一直在呼喊“大不六的魂,大不六決定”的大不六星人,請容許我暫時賣個關子,他的故事,揭示了這款遊戲是一首浪漫的散文詩。
還有一些非常抽離於現實的細節,陳亮那被騙的大伯,黑中介是騙他要出國到哪裡呢?
“流著奶和蜜的地方”。
應許之地,耶路撒冷,留著奶和蜜的地方,迦南。
你可以說騙子騙大伯去的這個國家是以色列,但在這個遊戲中,它只能是那個存在於幻想中但永遠達不到的天堂。《出埃及記》中以色列人放棄對神的幻想,為了美好的明天靠自己的雙手戰鬥,而這才是這個遊戲裡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遊戲中有一句不起眼的文案,想來應該就是它的“題眼”了,“不為潮流所動,成為時代的中流砥柱。”所有從那個時代,曾用自己的雙手創造過美好的明天的人,應該都明白它在說什麼。
用幹實事的態度,面對變化。

“空殼”陳亮

除了糟糕的引導,裹腳布那般的UI交互動畫之外,《完美的一天》在互動和敘事的結合上,幾乎稱得上完美。
陳亮,也就是玩家操作的“我”,按照死板的時間段,機械式地選擇每一個特定的地點觸發事件(真不是貶義)。身為六年級小學生的陳亮,似乎缺乏最基本的常識,也談不上有什麼情感波動,他總是在問“為什麼”和“什麼”,總是在執行我們玩家給他下達的奇怪的、他聽不懂的命令,他能永遠循環在1999年12月31日這一天,把身上的道具傳送回這一天的開始,但他又似乎永遠記不得上一個循環發生了什麼。
這個稍顯怪異的遊戲設定,實際上按照敘事的邏輯來說,倒是非常具有巧思的。作為互動敘事遊戲而言,通常會根據故事世界觀、人物經歷和設定去尋找合適的互動方式,以及用互動方式進行貼合敘事的表達。在《完美的一天》中,主角的行動方式,以及互動的安排,其實頗有一種經過了推演後,發現只能這麼做,必須這麼做的意思。
這一切都是因為,陳亮只是一具“空殼”。他是外星人,但他不是大不六星人,他是完全由玩家操縱其行動,左右其意志的一具“空殼”,他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他就是玩家本身。
看來,製作組的初步目標,大概是遊戲能賣出10萬份,最好能有10萬個玩家看到這個結局。

看來,製作組的初步目標,大概是遊戲能賣出10萬份,最好能有10萬個玩家看到這個結局。

陳亮的存在,註定要讓1999年12月31日這一天到達完美,而完美,就是勞動人民的至高精神信仰。

大不六的魂,大不六決定

《完美的一天》在這款遊戲裡,把對林海音《城南舊事》,加繆《局外人》,尼采的超人哲學,聖經《出埃及記》等各種各樣的東西的思考都塞了進去,寫到這裡時我不免已經頭暈目眩。
老葛在暈眩的中心,正拼命地攪混所有玩家的腦子。
大不六星人不存在慾望驅動機制,在佔據了蓋亞人身體後,慾望才開始吞沒我們,我們悄無聲息的變成了新蓋亞人。
大不六人不曾嗅見金錢的髒汙,大不六人不曾窺見虛偽的惡臭,大不六人敬畏變化,大不六人嚮往新生。
在【老葛完美的一天線】裡,陳亮跟老葛終於搭上線,還從白敬西處拿到了飛船的指令,登上了返回大不六星球的飛船。
然而,白敬西給啟動指令加上了“否定”的內容,他們失敗了。
在這一刻,老葛認證白敬西已經成為了徹底的虛無主義者,而白敬西所崇拜的虛無主義,恰恰是尼采否認和克服的虛無主義。虛無主義讓理想破滅,飛船被因果所註定回不到大不六……
但在最後關頭,飛船主引擎卻自動啟動了。看來,大不六人那至高的理想主義信仰,並不害怕虛無的消解。
志誠的信仰者老葛,他的願望是完美的一天,這一天里人們沒有悲傷,不用為改變付出代價,不幸只會繞道遠離,大同降臨千家萬戶。
理想不是幻想,虛無是幻想的歸宿,所以飛船啟動,然後在天邊炸開。
振華,靠的不是對理想的幻想。
回到最初的主題,到底什麼是完美的一天?
我想用劉慈欣在《地火》中,面對山西煤礦的變革,工人階級的一段吶喊來回答——
“大家都管那東西叫老炭柱,但你們知道嗎,它立起來的時候並不是一根柱子,而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大煤塊。那是一百多年前,清朝的張之洞總督在建礦典禮時立起的。它是讓這百多年的風風雨雨蝕成一根柱子了。這百多年,我們這個礦山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多少大災大難,誰還能記得清呢?這時間不短啊同志們,四五輩人啊!這麼長時間,我們總該記下些什麼,總該學會些什麼。如果實在什麼也記不下,什麼也學不會,總該記下和學會一樣東西,那就是--” 局長對著黑色的人海揮起雙手。 “天,塌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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