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PS2時代接觸過女神異聞錄3原版的玩家,在去年P3R重製版的消息公佈以前,如果你問我對P3有什麼評價,我的第一反應必定會是:“天啊!太糟糕了!為什麼我要評價一個這麼讓人糾結的遊戲!”——是的,這就是我少年時期對P3原版的初步印象,校園生活題材的代入感很棒,GALGAME類型的養成系統很棒,人格面具收集和分配技能的玩法很棒,理所當然地讓我萌生了極大興趣。但是暫且不說當時沒有漢化的痛苦,光是它那慢熱的遊戲節奏,以及無法操控隊友的戰鬥模式,給我帶來的勸退效果也是“很棒”的。
說來也挺有趣,其實忠實粉絲都明白,P3之所以能在系列重製期待榜上排名第一,並非完全因為它的優點。包括P3F和P3P兩個後續版本在內,遊戲體驗始終存在很大問題,卻反而更加激發老玩家對這個作品的意難平。但是對我來說,這次能夠玩到P3R的最大收穫,並非系統和玩法終於得到完善,而是在虛幻引擎完全重製的畫面下,過往很多在故事中容易被忽略的細節變得非常清晰了,它讓我在遊戲時始終被一種微妙的情感所包圍,不斷思索自己當年可能因為沒堅持玩下去而錯過了一些什麼。
毫無疑問P3R的劇本節奏非常慢熱,我曾經感到很困惑,為什麼在一個附帶好感度養成的遊戲裡,大部分妹子都要到後期才能和我發展感情?為什麼圍繞在我身邊的,都是一些其貌不揚的NPC,毫無特殊背景的他們跟我這個要爬塔打怪的英雄扯得上什麼關係嗎?更何況我在劇情裡幾乎沒有真正幫助他們解決過問題!但是在通關之後,回過頭來的我瞬間恍然大悟,其實阿特拉斯早已把答案放在玩家眼前,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常瑣事,從來不存在毫無意義的流水賬。作為主角的我,在這個世界遇見了一群讓人心緒難平的朋友,他們所給予我的,既有同生共死之下的蕩氣迴腸,也有家長裡短背後的人生百味。
遇見結子,才明白有價值的人生並不代表一定要活得驚天動地,當你領悟自己想要為了什麼東西而去努力拼搏,當你明白自己能為這個世界做出什麼有意義的事情,你的人生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方向與精彩。
遇見秋成,才明白生命的重量並非決定於長度,人生數十載與天道相比不過彈指一瞬,最終誰也帶不走任何有形的東西,你是否度過了有意義的一生,不在於你能擁有什麼,在於你能為別人為世間留下什麼。
遇見望美,才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命中註定的天地,也許與他人對比的落差,會讓你自慚形穢乃至誤入歧途,但其實我們無需一味羨慕別人擁有的東西,你就是你,描繪自己別樣人生的畫筆一直都在你手中。
遇見早瀨,才明白人生終究可能存在無法扭轉的厄運,也許你會身不由己,也許你會被迫放棄夢想,但如果這一切都是為了履行自己應該揹負的責任,即便你的人生因此而平凡,但你的人生不會因此而失敗。
遇見北村夫婦,才明白回憶對於人生的價值並非在於強行緊握不放,而是以逝去的美好創造嶄新的啟迪和可能性,我們不需要巨無細漏地抓住回憶本身的一點一滴,回憶創造的精神財富自會讓後人永遠銘記。
遇見貝培,才明白愛與美是世間任何地方通用的符號,雖然存在國家和種族的差異,雖然互相之間可能語言不通,但真正美好的事物終究能突破文化的隔閡,成為讓我們從天南地北相聚於此締結情誼的紐帶。
遇見慶介,才明白人生總會遭遇艱難抉擇的時候,命運分岔口的前進方向應該由你自己掌握,無論這條路的風景是否如預想中壯麗,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並非結果是否完美,而是走到終點之時不會為此後悔。
遇見健二,才明白不順不得不圓滿也是愛情的常態,相濡以沫和情投意合並非愛情的全部,由甜蜜到苦澀都曾嚐盡,由期待到失落都曾經歷,回過頭來再淡然笑對一切,才是愛情給我們人生帶來的完整感覺。
遇見一志,才明白與認真對待承諾的誠信相比,承諾本身是否完美兌現並不那麼重要,與擁有值得自己付出的人相比,付出能夠收穫多少回報並不那麼重要,單純地追求勝負與成敗,絕不是我們人生的全部。
遇見秀利,才明白對權力的渴望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但它本身無分對錯,權力的真諦不是以強權束縛他人,而是以關懷和誠意換取信任,當權力讓你迷失本心之時,請回頭想想最初的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出發。
遇見無達,才明白每個人都無法完全脫離歸宿而活著,我們也許因為一時失落而沉溺放縱,寄情於醉生夢死之間渴望以此尋找解脫,終有一天醒悟過來其實答案就在身邊,家中通明的燈火才是心靈的避風港。
遇見舞子,才明白家庭的羈絆源自於愛卻更甚於愛,即便最初的愛情隨著時間淡化變得不再熱烈,但家人之間的因緣不會就此而分崩離析,不是因為有家才會有親情,而是只要有親情的地方都可以是我們的家。
遇見田中,才明白世間諸事不是非黑即白,人性善惡往往難以定義,即便很多人為了生存不得不戴上面具,讓自己隨波逐流於爾虞我詐之中,依然會渴望通過善舉獲取滿足感,贈人玫瑰之手,歷久猶有餘香。
遇見千尋,才明白每個人與生俱來都有脆弱的一面,但是有羞於啟齒的東西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你完全沒必要自欺欺人的否認,你只需要正視自我的勇氣,相信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因為愛而變得勇敢和堅強。
遇見Y子,才明白每個人心底都藏著另一份自我,我們樂意在私密空間扮演自己嚮往的樣子,也會渴望敞開心扉向知己分享本性,即便不想將這一面在現實中展露於人前,也會永遠愛著屬於自己的精神家園。
遇見艾葵斯,才明白單純提升生產力並不是科學的最高層次,能夠理解人類情感和生命意義的科技,才是真正改變世界的力量,也許百年滄桑之後,數據和AI會是我們曾在世上燦爛地活過一回的忠實見證。
遇見虎狼丸,才明白我們人類在世界上並不是孤單的存在,生命對於愛的天性其實彼此互通,人有時候可能不是人,但狗永遠都是狗,即便語言不明,即便陰陽相隔,真正的羈絆也不會被物種隔閡所斬斷。
遇見天田,才明白命運不會因為年齡大小而給予特別的眷顧,如果自己不願意勇敢,又有誰會替你堅強,我們選擇不了出身,但是可以選擇前進的方向,我們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但是可以改變眼前的未來。
遇見美鶴,才明白成功和榮耀的背面經常有著數之不盡的辛酸,命運安排的所有饋贈,往往都早已在冥冥之中標好了價格,在別人眼中的你也許光環加身高不可攀,但身後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才知箇中滋味。
遇見順平,才明白人性終究是複雜和多元的,世上不存在永遠一帆風順的人際關係,即便是患難與共的朋友,也難免會發生想法相沖的時候,團結一心不是批判每個人的缺點,而是理解和包容每個人的脆弱。
遇見由加莉,才明白世間不存在絕對的感同身受,人與人的相處都是在相似點上互相包容差異點,即便是至親也可能有不想被觸碰的痛處,但也正因為能夠包容彼此處世方式的差異,所以我們才能稱之為親人。
遇見風花,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往往無聲勝有聲,朋友關係越是真正的深厚,彼此之間越容易不自覺地忽略掉人情世故和禮尚往來,君子之交平淡如水,真正的羈絆並不需要刻意通過言語和物質來表達。
遇見明彥,才明白人生因為使命而有意義,使命既是驕傲的也是沉重的,它是代表生命價值的勳章與接力棒,即便逝去的人已經註定永遠離開,生者揹負這份使命繼續前行,就是對於逝者生命的另一種傳承。
遇見荒垣,才明白逝去的生命不是輕描淡寫的數字信息,每個死亡記錄都代表著一份無可挽回的沉痛,無論出於何種正當的理由,只要你的雙手曾經沾染了血債,你的人生就註定永遠揹負著不能承受的重量。
白巖松說過,很多人在孩童時代缺乏必要的死亡教育。在我們耳熟能詳的二次元作品裡面,從來不乏生離死別的橋段,主角為了正義和責任,為了自己深愛的人和事,光榮地犧牲了性命。但與此同時,我也看過無數次這樣的情節,集齊七顆龍珠,或者神仙發力,或者來一場穢土轉生,英雄就可以為了劇情需要和讀者人氣而復活,甚至可能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另一種情況,在沒有復活元素的故事裡,我可能會為角色的逝去而暫時難過,但是感傷之後,卻從沒思考過這種死亡對於角色本身意味著什麼,對於生與死的概念也不自覺間變得越加淡漠。
海德格爾說過,當我們無限接近死亡,才能體會生的意義。P3R劇本的精髓,在於用一種看似很平淡實則先抑後揚的節奏,去演繹生與死這麼一個沉重的主題,逝去並不是生命的徹底終結,自己的一切被徹底遺忘才是真正終點,可即便如此,我們依然可能會克服天性的死亡恐懼,為了所珍視的人和事去做出痛苦的選擇。在綾時給出死亡預告之後,面對註定毀滅的命運,主角團寧可苟活在絕望之中,也不願放棄曾經同生共死的珍貴回憶。結城理的犧牲看似留下了一個不圓滿的結局,但最後一刻所有相關的記憶還是得以在夥伴們心中甦醒,而且阿特拉斯至今都很有節操地沒讓他在後傳劇情中復活,才讓這個故事因為遺憾而變得真正完美,為我留下了一場最為意難平的生命教育。
如果你現在再次問我怎麼看待女神異聞錄3這部作品,我會這麼告訴你。若是我的孩子將來長大之後想要玩RPG遊戲,我一定會而且只會推薦他去玩P3R,原則上我討厭在娛樂產品裡面強行加入說教成分,但我希望他能從這個故事中理解到什麼才是人生,更早地明白自己如何對待生命的潮起潮落。萬事萬物都有終結的時刻,但無論遺憾或者幸福,都是生命裡無可取代的部分,你所擁有的珍視的一切,都有成為過眼雲煙的一天,只有無形的珍貴方能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