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鯨心
"栗子樹下,我出賣你,你出賣我"——喬治.奧威爾《1984》
人們總是抱有期待,期待有一種力量可以幫助他們抵抗世間的一切苦難。教徒們將希望寄予神明,渴望著象徵愛與美好的伊甸園重現人間;戰士們將希望寄予武器,盼望黎明的曙光會隨著戰爭的終結重返大地;而那些獨裁者則將希望寄予監測,期待著將天地萬物盡收眼底達到掌控全局的目的,以此來維持和平。殊不知,一切的力量都像是懸停於頭顱之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稍有不慎就會將一切看起來美好的東西斬落在地。而那些由於對力量的過度渴望而變得畸形的國度,被人們稱為
《奧威爾》(orwell)正是一款將喬治.奧威爾筆下的反烏托邦世界變得更加生動的優秀遊戲。故事的年代發生在更加遙遠的未來,玩家將作為一名使用可以有權查看所有人隱私的終端"奧威爾"的調查員,在網絡上監控每一位可疑的公民,從他們的博客、個人信息甚至是聊天記錄裡發現案件的線索。這款遊戲將"監控"機能發揮到了極致。在《1984》中,作者直到最後都沒有明確寫出那些終日隱藏於幕後窺探公民隱私的思想執法者是如何工作的,但在《奧威爾》中,玩家將親身體驗這種感覺。
一切透明的數字時代
在原作《1984》中,作者筆下的神鬼莫測的老大哥用無處不在的電屏來監控所有公民的日常生活。但電屏是可見且有死角的,所以主角溫斯頓才藉此躲藏在電屏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寫日記。但是在《奧威爾》中,背景設定在以大數據為核心的數字時代,公民的一切數據都備份在雲端,也就是說雖然沒有了牆上巨大的電屏,但人們的一切隱私和秘密都藏在了看似遙不可及的雲端中。而藉由"奧威爾"這款幾乎全能的監控終端可以輕易看到任何一個人在網絡世界留下的痕跡。故事開場於一場爆炸案,在幾乎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玩家開始調查案件......
首先,《奧威爾》可以看做是一款推理遊戲,類似《彈丸論破》或《逆轉裁判》那樣,玩家通過蒐集線索,再將互相沖突的線索進行對比,篩選出真正有用的線索,蒐集線索的途中奧威爾指導員也會對玩家的舉動進行分析和評判,最後玩家將線索彙總,而奧威爾終端另一頭的執法者們將根據玩家提供的線索來決定那些嫌疑人的命運。
不過,作為一款推理遊戲,玩家擁有的武器幾乎強大到了令人畏懼的程度,"奧威爾"在一開始僅通過《國家觀察眼》上的一則新聞就篩選出了一位可疑的人物,隨著玩家在鼠標上輕點幾下,她的性格、長相甚至是生活中的一切小細節都被深挖出來。
其實以監控阻止罪惡滋生的作品遠不止《奧威爾》一款,《看門狗》系列中,駭客艾登就通過網絡監聽那些潛在犯罪者的通訊記錄以此來阻止悲劇的發生,美劇《疑犯追蹤》裡,主角們通過"機器"給出的社保號碼來判定目標是否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但上述作品中的人物僅將監測的結果作為參考,一切都以"人性"本身為意志行動,甚至在《疑犯追蹤》的最後,人工智能被賦予了人性,只是為了以"人"本身的價值觀進行推斷。但《奧威爾》則不同,作為監控的工具來說,它更強大,也更殘酷。
玩家如同數字判官一般在屏幕前看著這個虛擬小人的日常生活,逐幀分析她的犯罪動機,最後為他定罪。這是《奧威爾》給我帶來的第一印象。這種感覺讓人不寒而慄,因為那些自以為隱藏很好的人物背後則是完全透明的日常生活——銀行流水、病例甚至是那些絕密的檔案都能被"奧威爾系統"輕鬆獲取。這種新奇的體驗感在滿足玩家獵奇心態的同時,也帶來一種對於隱私暴露的危機感,大數據時代在現實中已經真的到來,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界定隱私和安全之間那道無形的壁壘?
懸浮雲端的致命機器
"奧威爾"不僅可以搜索到網絡上的一切隱私,更可以將那些隱私進行整理分析。當玩家將線索拖拽到"奧威爾"時,系統會提醒這一過程的不可逆性,這也就意味著只要玩家將公民隱私放入這個致命的監控軟件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有任何秘密。
為了加強遊戲中的真實感,玩家還可以通過閱讀這些人的博客和聊天記錄來獲取線索。所以遊戲流程便十分清晰,《奧威爾》的操作界面給人一種刪繁化簡的流暢體驗。玩家在一開始所要做的就是不斷窺探嫌疑人的隱私,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蒐集線索,並徹底還原事情的全貌。
玩家和NPC之間的間接互動環節也非常有趣,比如在玩家掌控了某位NPC的罪證之時,"奧威爾"另一端的執法官就會立刻行動進行抓捕,而此刻的NPC與他朋友的網絡聊天也會戛然而止。其實以這種大量文本輸出的形式進行推理的遊戲有很多,比如《流言偵探》系列中也會出現這樣的橋段,但像《奧威爾》這樣細膩且內容豐富的遊戲卻很少見。玩家在面對大量文本時不會產生一種厭倦感,甚至將它代入整體的環境中,進行了一次"沉浸式"體驗的深度遊戲。
藉由幽靈般恐怖的監控機器,玩家可以輕易撕下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所戴的面具,但這樣就是對的嗎?這是一個多結局的故事,一切取決於玩家對於"人性"的重新界定。如果單純將它看做一款獵奇向的推理遊戲,那麼它的存在就毫無意義。玩家所要面對的終極難題,是在國家安全和隱私安全的問題上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
破繭成蝶的文化理念
將文學鉅著中最精華的理念製成遊戲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首先要面對的是傳統文學與時代背景是否符合,其次便是遊戲性。在《奧威爾》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1984》的影子。比如遊戲的第一章標題為"鐘敲了十三下",是在向原著第一章中"這是四月裡的一天,天氣晴朗卻又寒冷,時鐘敲了十三下"這句話致敬。第二章的標題"在沒有黑暗的地方",正是溫斯頓與奧布蘭約定見面的地點。製作人並沒有將原著中壓抑怪誕的氣氛照搬到屏幕上,而是通過現代人耳熟能詳的網絡環境,將整個故事背景放到更加先進便捷的數字化時代,給人一種細思恐極的體驗。
"公民希望得到保護,卻不希望知道如何被保護的"。是《疑犯追蹤》中出現的一句話,爆鳴的曼哈頓雙子塔換來的是隱藏於陰影中的無數天眼,卻因為稜鏡門受到人們的強烈譴責。任何過於強大的力量都會帶來負面的效果。在《奧威爾》中,一切的選擇權都在玩家手中,玩家也許會沒有任何顧忌地使用這種反道德武器來剖析公民的生活,也可能在窺探他人隱私之時,產生一種羞愧感。相較於《1984》中無處不在的老大哥,"奧威爾"系統顯得沒有那麼偏激與刻板。玩家甚至可以在遊戲中看到那些NPC在博客上吐槽廣場上的攝像頭沒有任何用處或者組織一場盛大的遊行。究其原因,是因為遊戲中的人物儘管被監視著,卻沒有受到極端殘酷的精神控制,這使得他們有著自己的思想,這正是這款遊戲相較於原著中進步的體現。
與其說《奧威爾》是一款推理解謎遊戲,不如說它是一場道德與人性的辯論。而隱藏於這場辯論中最重要的暗線則是"思想"——《1984》中擁有獨立思想的溫斯頓進入101刑訊室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被揉碎,思想與愛不復存在,在他變成一具空殼之後槍聲響起......而在《奧威爾》中,那個名為"思想"的組織進入了玩家所操控的"奧威爾"中,在這個有虛擬數字構成的101刑訊室裡,玩家會對他們做出怎樣的行動,是這場辯論的終極命題。
我特別想用《1984》中溫斯頓的一句話作為結束,這也是《奧威爾》這款遊戲的核心思想:無論是在被監控量化的反烏托邦還是夢醒之後的現實世界,擁有獨立思考能力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那句話就是——
"致思想是自由的、人們相互各異而且並非孤獨生活著的時代——致事實存在不變、發生過就不會被清除的時代。"
向思想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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