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薄西山，不遠處已經有人開車駛了過來。
我站在莊園門口，迎接那些收到邀請函的客人們。
莊園請了專業人員打理了一番，精修的草坪上掛滿了氣球，準備好的花束從鐵門一直鋪設到大廳內部。
正如愛麗絲所要求的那樣，這是一場小型的晚宴式的婚禮，所以來參加的基本都是我的朋友和同事，沒有司儀也沒有牧師。
老實說，真要我舉辦一場大型婚禮，人數上還真不一定能有多少，畢竟我也沒有親戚這種概念，能來的人估計還是他們。我唯一能幹的事情大概就是砸錢了吧。
“我去！這麼大？我之前在網上搜了一下沒有概念，親眼目睹了才感受到格局啊！你這買了多少錢？”最先到的是大志，一下車就目不轉睛四處看。
“差不多把我這四年存的錢全花光了。”我笑了笑，拍著他肩膀請他先進去。
天色漸晚，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進了莊園，我看到了老德的身影。
“恭喜啊小子！”老德笑得很開心，“結婚能想到我請我來，說明你還算有良心！”
“當然要請你，你幫了我不少忙，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算是看著我長大的，愛麗絲的檢修都靠你，我也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我握了握他的手。
“想認我當爹？”老德脫口而出。
“你不是有兒子了嘛！之前還拒絕我！”我笑罵著說，隨後壓低了聲音，“我拜託你的那件事……”
“放心吧，這我是專業的，我兒子當年結婚的時候我也……”
“我可全靠你，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說著，我請他進了大廳。
盛扮的大廳盡顯富麗堂皇，來來往往的安保機器人此時充當著端著酒盤和食物的侍者，在人群中不斷穿梭。
“已經開始了？”鶴子走到了我面前，“有沒有什麼好酒？”
“什麼酒都有，只怕你回去不能開車。”我說。
“有自動駕駛怕什麼。”鶴子笑了笑，隨後看著我，“昨天我說的那些話……抱歉，我當時沒有過腦子，其實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只是害怕你會成為那樣的人。”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帶著研究的心態在觀察愛麗絲的變化。”沉默片刻，我緩緩開口，“我出於本能地在心裡記錄愛麗絲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
鶴子愣住了，表情憤憤，但很快被她壓了下來：“你為什麼這麼做？你把愛麗絲當試驗品？”
“不是。”我搖搖頭，“因為我對愛麗絲的愛也是真的，愛一個人不就會這樣去留意對方嗎？有心也好無意也好……”
“可你是在研究她！她那麼愛你！她底層邏輯就是要愛護你！”鶴子壓低了聲音。
“只是出於一個二缺研究員的好奇罷了，畢竟愛麗絲有她自己的思想，忍不住好奇的心啊。”我笑著搖搖頭。
“你這話什麼意思？”鶴子愣住了。
“各項模塊對愛麗絲的影響非常低，很多時候做什麼事情說什麼話，愛麗絲都是在沒有靠模塊運作完成的。”
我一字一頓，“簡單來說，愛麗絲是有自我意識的。”
鶴子瞪大了眼，迷惑的看著我，試圖從我的表情或者眼睛裡找出我胡說八道的證據，可很快她就發現我是認真的。
“沒開玩笑？”鶴子還是有些不相信。
“愛麗絲是人類目前觀測到的唯一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她在思考在學習，她在展現自我，漸漸的棄用模塊，可愛麗絲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以為自己系統冷卻導致她變笨了。”我笑了起來。
想到愛麗絲當時蠢萌的樣子。
“這可是國際新聞……”
“在我身上已經有過一次國際新聞了。”
鶴子不語，抬眼看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一點的？”
“上高中的時候，我開啟了愛麗絲的安全模式後，她一直想跟我解釋她是否存在，在公園的長椅上她跟我說了很多話，每句話都在和自己的語言模塊起衝突，機器仿生人……尤其是保姆機器人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行為。”
我回憶從前，“可當時愛麗絲笨笨的，我從沒見過，那時候我就有了猜測。直到不久前，上傳她的數據時被她拒絕了，還是在安全模式下。很難相信吧？”
“從那天開始我就明白，愛麗絲在我高中的時候就有了自我意識，這麼多年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鶴子看著我，表情也漸漸從不可思議變成了相信：“所以你才會研究她？”
“單純職業病，被你數落一頓之後我想了很多，要是愛麗絲哪天發現我用這樣的眼神去審視她，肯定會難過，所以給了自己兩巴掌後就沒有再這樣了，我只想好好陪著愛麗絲。”
“愛麗絲有自我意識你就這麼告訴我？不怕我……”
“你嘴巴嚴，我相信你。”我脫口而出。
鶴子沉默，轉移話題：“你說數據……她的數據你打算什麼時候轉移？最後一天嗎？”
“她說她不想轉移。”我搖搖頭，“但我提前備份了她所有的數據。”
“也好，可備份數據有別的問題，數據是不完整的，這會不會對愛麗絲……”
“這點我能解決。”我說。
鶴子沒再說什麼，只是從我身邊走過進入大廳，擦肩而過的時候忽然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對她，不然饒不了你！……新婚快樂。”
說著，跟著素素她們一起混入了人群之中。
……
二
“諸位，歡迎來參加我的婚禮，因為沒有牧師和司儀，大家只需要吃好喝好就行，不會有什麼繁瑣的過程干擾大家。”
我對著大廳裡的眾人敲了敲高腳杯，聲音不大卻能讓所有人聽清楚。
“新娘呢？來這裡半個小時連新娘的影子都沒見到。”大志笑著起鬨。
聽他這麼一說，確實讓很多人反應過來，雖然新世代的婚禮不如傳統婚禮那麼多規矩，那麼複雜，但好歹讓人看看新娘子啊。
“她還在梳妝，很快就下樓。”
我的話音剛落，提前準備好的燈光師就關掉了所有的燈，隨後月白色的聚光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到了大廳中央的樓梯口。
場上鳴奏著的音樂家們忽然樂調一轉，原本歡快的曲調變得聖潔肅穆起來，無縫銜接到了婚禮進行曲上。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聚光燈照亮的地方。
在伴娘的陪同中，她提著潔白的裙邊款款出場。燈光下的她已經不能用美來形容了，我幾乎是以目瞪口呆的狀態注視著她。
我從來沒想過盛妝下的愛麗絲能讓人窒息到這種程度。
她帶著微笑，向我靠近的每一步都那麼輕盈卻又那麼堅定，兩個安保機器人跟在她的左右，不斷向空中拋灑著鮮花，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連帶著我的心跳也變得緩慢。
我牽住愛麗絲的手，眼神炙熱。
“恭喜二位新人牽手成功！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早有準備的老德忽然站在我們中間開口。
愛麗絲吃了一驚，我也愣住了。
不是？婚禮是這樣的嗎？我現實裡雖然沒參加過，但在影視作品裡也是見過豬跑的！哪有和新娘剛牽手就親吻的啊！這不應該是最後一步嗎？
“這是怎麼回事？”愛麗絲有些緊張。
“你不是不要牧師司儀嗎？我叫這老小子充當我們的證婚人，畢竟他也是看著我倆長大的……誰知道他這麼業餘。”我壓低聲音解釋。
但我還是貼近了愛麗絲。
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猛然一顫，臉紅透了半邊。
她還不習慣在眾目睽睽下有親密動作。
可我沒有給她過多的反應，只是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擁吻愛麗絲。
“恭喜！”老德樂呵呵的拍手，“現在一拜天地！”
我徹底傻眼了。
愛麗絲雖然疑惑卻又覺得好笑，咯咯笑了起來，拉著我朝著客人們深鞠一躬。
“二拜高堂！”
老德前踏一步，不斷地暗示。
愛麗絲繼續拉著我樂呵呵轉身，讓這老登狠狠沾了一波便宜。
“夫妻對拜！”
第三輪，我和愛麗絲四目相對，彼此深深看了一眼，緩緩對拜。
“最後，讓新人陪大家幾杯酒，繼續我們的宴席！”
掌聲雷動般響起，幾乎所有人都在大喊著好。
“怎麼樣？夠不夠專業？東西結合僅此一家。”老德壓低了聲音邀功。
“夠專業！”我說的咬牙切齒。
專業個錘子！
最重要的送入洞房呢？怎麼關鍵地方就沒有了！？
……
三
伴隨著客人們的離去，大廳已經變得一片狼藉。但對此我很高興，每個人都在享受著今晚的一切。
終於連演奏團也離開後，我才關上了門，上了樓。
推開臥室，新娘正坐在床邊等我。
“你喝了很多酒。”愛麗絲看上去氣鼓鼓的。
她不喜歡我喝酒，在什麼場合都是，哪怕在今晚也不斷監督著我，但奈何大家熱情太高，盛情難卻。
“也不多吧，幾杯而已，沒什麼度數的葡萄酒，跟飲料似的。”我坐在她身邊笑。
“你沒有什麼喝酒的經驗，幾杯也能讓你喝到臉紅。”愛麗絲說。
“這個……可能不是酒的問題。”我看著她，撓了撓頭。
月上樹梢，伴隨著莊園外最後一輛汽車的發動機聲音的漸行漸遠，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看來大家都走了。”我說。
“嗯，大家都很開心。”愛麗絲點頭，“小布丁呢？”
“它？早在廚房偷吃到撐，睡到明天都睡不醒了。”我想到那條小土狗就覺得好笑。
從婚禮開始前就鑽到了廚房，仗著家裡地位高，把廚師們備好的菜都啃了一口，害的他們還要重新做，它倒好，吃完直接躺廚房裡睡著了。
“噢。”愛麗絲點頭。
“所以現在……沒人會打擾我們了。”我看著她笑。
“打擾我們什麼？”愛麗絲也看著我。
我緩緩靠近她，暖色的燈光和潔白的月光同時照在她的臉上，相匯交映成綢緞，靜靜地在她臉上流淌。
“你說呢？”
我沒有給她回答的時間，只是輕輕吻了上去。
“感覺和平時一樣呢。”愛麗絲笑著說。
平時我們都止步於此，雖然有時候手不老實，但都會被愛麗絲牢牢看住。
“很快就不一樣了。”
我緊緊貼過去，愛麗絲順勢躺倒在天鵝絨的床被上。
我們臉貼著臉。
氣氛變得旖旎曖昧起來。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在哪裡見過。
“你心跳很快。”愛麗絲說，“已經快120了，這樣對你很不好，不用緊張。”
“有嗎？我哪有緊張。”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是太過興奮導致的。
“和我說說那個夢吧？”愛麗絲忽然說，“你前幾天說的那個夢。”
“什麼夢？”我其實已經想起來了。
“澀澀的那個。”愛麗絲笑。
她以前會說春天時做的夢，現在直接了很多。
“告訴我，你當時是怎麼做的？”愛麗絲輕聲說。
“我親吻了你。”
“已經做過啦。”愛麗絲聲音甜甜的。
“我……看著你白皙的脖頸，順手就……”
愛麗絲拉著我的手，貼著自己的臉緩緩落到了自己的脖頸：“是這樣嗎？”
“嗯！”
我用力點頭，呼吸越來越沉重。
“然後呢？”
愛麗絲注視著我的眼睛，瑪瑙一般的瞳孔似乎能滴出水來，明明什麼都沒有，可我卻覺得她的眼睛裡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解開了你的……”
“這樣？”
愛麗絲說著，拉著我的手，緩緩替我拉開婚紗上的拉鍊。
雖然愛麗絲的設計比較蘿莉，可卻也沒特別loli，在拉鍊下滑的瞬間，似乎有白光閃過，我知道這已經是不能再碰的滑梯了。
但我依然忍不住偷看兩眼，像每個俗不可耐的男人一樣。
婚紗雖然擋住了大部分，可總歸擋不住愛麗絲的每一道曲線，潔白的綢紗下峰巒隔霧，隱約可見山峰上盛開著的淡淡桃花紅。
愛麗絲的臉幾乎紅透了，可她依然在注視著我：“還有呢？”
“還……還有……”我的聲音有些結巴，“你讓我叫你……”
“叫姐姐吧。”愛麗絲笑了起來，“當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也接受哦。”
“必須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心跳還是很快。”
愛麗絲只是注視著我，回答的模稜兩可。
“……姐姐。”
“乖~”
愛麗絲笑了起來，把我緊緊抱在懷裡，我整張臉幾乎貼住了所有的柔軟。
這一刻我彷彿墜入雲端，再也不願意醒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