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帶著鐵鏽的味道,混著雪花,一起劃過了我的臉龐。
我一直以為他的身體裡已經沒有血液了,畢竟看上去他完全就是個機器人,機械的特徵佈滿了他的每一個角落,金屬的皮膚,冰冷的臉頰,僵硬的肢體……這樣的軀殼裡怎麼能孕育出溫暖的靈魂呢?
當然,當然,這些都不是我要思考的問題了,光芒從他的瞳孔間逐漸消散,我確認他是死了。
“噗通。”
他倒在了雪花和血液的混合物中,旁邊站著呆立的我,我的手裡握著支槍,槍口還冒著煙,我還能認得出來,這是把被淘汰的動能武器。
我的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腦子裡什麼都想不起來,像是剛剛睡醒一樣,一片空白。
越是努力回想,越是感覺到了一股沒來由的悲傷,明明什麼都想不起來。我痛苦的捂著頭,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好像沒了靈魂一般空洞。
“嘭!”
一個沉悶的槍聲響起,一個高速飛行的物體穿過了我的胸膛,我沒有理會,肉體的傷害和我現在內心的空虛相比不值一提。
但我最終還是被制止了,四面八方的衝擊讓我的身體千瘡百孔,我無法阻止自己的死亡。
大雪裡,我是第二個倒下的人,一個沒了記憶的人。
大雪裡,沒有靈魂的人都死了。
……
“9號,去確認一下,沒有問題就可以準備回收了。”
羅方,也就是9號,點點頭,槍口依然指著地上躺著的兩個'人',慢慢的向著前方挪動。
他是個謹慎的人,哪怕他的義眼清楚的顯示雪地上沒有生命跡象了,他還是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上進行了補槍。
他蹲下,從懷裡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割開了男人的脖子,然後在脖子下面位置切下了一小塊的皮。
皮上粘著血液,他用手套擦了擦,擦掉了大部分的血液,露出了被遮擋的黑色數字;數字不知道被什麼東西腐蝕過了,殘缺了一部分,不過不要緊,義眼自動識別,掃描了一遍後,黑色的文字在他的視網膜上重組:
Ad520913。
“身份確認,可以回收。”
羅方從腰包裡拿出收納袋,將那塊皮膚組織放了進去。封裝好了後就這麼拿著,他不經意間撇了一眼邊上的男人,他不是個機器人,但也沒差了,改造到了這個地步,是不是人也不重要了,這樣的人腦子裡可能會給自己裝一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想確認身份穩妥起見還是得帶回去檢索。
“男性改造人身份存疑,無法確認身份,腦機直接接入過於危險,建議帶回檢查。”
“收到,歸隊吧,收容的已經過去了。”
做好這一切後他站起了身,耳邊是經過降噪處理的飛行器降落的聲音,一個主體為白色,摻雜著淡藍色和淺紅色的‘車’懸浮在他的身側,兩個和他同樣著裝的士兵跳了下來。
羅方向後退去,看著男人被收進了屍袋,才轉過頭,低著頭,走回了隊伍裡。
10個人的隊伍編制,兩輛和剛剛收納人員一樣的車,這就是一支突擊隊的全部成員了。他們的身份也很有意思,不是什麼警察,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執法機構;他們的身份更為隱晦,更加不堪,不效力於國家,不效力於社會,他們甚至不效力於自己。
他們效力於公司,效力於金錢。
這些人的改造程度也不低,基本上都維持在肉體能承載義體的極限,而羅方則是個異類,他的改造程度是最低的,僅有腦機和義眼,這也讓他成為異類中的異類。
車上的氛圍並不緊張,任務結束了,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但是卻沒有人和羅方搭話,一個是因為羅方年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羅方在這群人裡格格不入,少了一份瘋癲感。
“趙磊楓,以及韓博文的資料。”
羅方不是個話多的人,所以坐在他對面的隊長主動開口,給羅方發去了信息。
羅方粗略的瀏覽了一下,他並不在乎自己殺的是誰,他只知道給他發這些就意味著一件事——遺忘回想的差事又落到他的頭上了。
這並不是一件好差事,這是一項痛苦,枯燥,極端點會迷失自我的活動。
為什麼這麼說呢?遺忘回想是一項技術的名稱,一個通過義眼來進行全天24小時的記錄,每一個人的義眼裡都有,只不過大部分的人不知道,少部分的人知道也沒辦法去除,一開始也有過抗議,不過得知了平常這個記錄就是完全斷在腦子裡,死了都不一定拿出來的時候,大家也就慢慢接受了,那次抗議最大的成就也就是讓義眼的價格下跌了一點而已。
“信息分析部沒有人接嗎?”
羅方長舒了一口氣,這對他來說倒是好事。
“這次的事有點特殊,信息分析的那幫人權限不夠,就把東西派給我了。我呢,知道你最近要用錢,就給你了。”
隊長懷裡抱著自己的長槍,面無表情的說道。
“我剛入隊,權限夠?”
“你要不要?”
“要。”
隊長並非沒有條件,畢竟這年頭樂於助人已經快是罵人的話了。
“這次幾成。”
“4成就行,你自己注意點。”隊長的語調有了些許變化。
“行,謝謝你。”
羅方把手套脫下來,伸出來和隊長握了下手。又靠回了椅背上。
“回想自己去16樓拿,任務具體內容也晚上發給你,剩下時間你自己安排吧。”
隊長也不說話了,轉而和周圍其他人聊起了別的,羅方又迴歸了沉默。
他想看個電影什麼的,可又覺得沒有意思,路途還長,總得找點事幹,附而變化了坐著的姿勢,挪到了能看到車子副駕駛的位置,從那裡可以看到副駕駛的窗戶,又能從窗戶那看到飄落的雪花,白色是他最近看到最多的顏色。
……
“吱呀——”
“你沒睡呀?”
“沒,我知道你今天要來。”
“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還好,今天沒有那麼疼了。”
“給你帶的吃的,吶,不能吃多哦。”
“哦吼吼,這麼好嗎?你真是我爹,快拿來,快拿來,醫院裡的東西難吃死了。”
“你慢點吃,還挺燙的,不然我喂喂你吧。”
“你還玩這一套?情商漸漲啊,好吧,啊——”
“味道怎麼樣?”
“跟以前吃的有點差別,好像更好吃了,看你這麼問,這你燒的?”
“嗯,學了有段時間了,想著今天帶給你嚐嚐。”
“我去,那真是我生病了你變成人了,飯都會燒了居然,真從兒子變成我爹了!”
“什麼話!我一直都是你爹!”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行,我笑的肚子疼,我記得我笑點沒這麼低。”
“那是我太搞笑了。”
“你搞笑個屁,你搞笑,看著就悶騷。”
“你不就喜歡悶騷的嘛。”
“你衣服怎麼破了?別擋,別擋,我看看。”
“不小心劃破的,有什麼好看的,別看了。”
“你當我是傻子啊!這能是劃破的!這種痕跡明明是子彈擦傷留下來的,爺當年也是混街頭的,你當我不知道?”
“接的任務,有驚無險,沒什麼問題。”
“……”
“你想說什麼?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沒事,我想和你說讓你別這麼拼,但想想看,我是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每天靠著這些機器吊著口氣,我就靠你活著,我又有什麼資格和你這麼說呢,說了這話後你會比以往更拼命,我不如s……”
“噓,噓,我們討論過這個對嗎,我們討論過這個,有錢了,換個義體,換個工作,新的生活,我只需要把我眼下的任務完成了,錢就夠了,你治好你的病,我們換個城市,新生活!”
“我只是不希望哪一天突然看不到你了。”
“不會的,睡吧,我在你身邊坐一會。”
“我想枕你的胳膊。”
“好。”
“……”
“悉悉索索。”
“吱呀——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