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戏
长安城的一家当铺的库房内。
良打开了面前深色的木箱。
箱子有些破旧,表面遍布着岁月的创痕,许是太久没人打理,良伸手摸去,手上沾满了乌黑的灰尘。
箱子里是一张驴皮制成的白幕,两根支架,几个大小不同的刻刀,以及一些小人和颜料。
在箱子的旁边,还放着一套锣鼓。
良认得这些东西。
一旁的满穗见良发愣,好奇的顺着良的目光望去。
“良爷对影子戏感兴趣?”
“小崽子你居然认得这个。”良有些惊讶。
“爷爷就是弄影子戏的,爹爹也学过,也教过我。”
“一次,家里的粮食快吃完了,爹爹带着我去隔壁的村里演过戏……”
满穗有些失落,显然这些经历对她来说并不愉快。
她虽没有说,但良已经知道结果。
灾年之下,哪里还有人会有闲钱打赏戏子?
良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是否也是一样,迫于生计才从商的呢?
“在我爹去世之前,我很爱看影子戏。”
“那一次,我们就在京城看影子戏,我爹指名要看‘武松打虎’,但还没开始演,突然就爆炸了….”
……
“良爷现在还想看吗?”满穗顿了顿,“我会演一点…如果良爷想看,我演给良爷看。”
这小崽子倒是体贴…良心头一暖,嘴角咧开一抹笑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良一手将影子戏的箱子拿在手里,一手拿起了锣鼓,径直走出了库房。
一番讨价还价后,良将两件货物买下,在满穗的提醒下,又兜兜转转买了些备用的材料,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已然是黄昏了。
二人相视一笑,简单应付了晚饭后,便回到房间开始捣鼓起来。
满穗确实没有撒谎,她拿起箱中的支架和白幕,将支架穿过白幕上的小孔,三两下就将白幕搭了起来。
她又拿起箱子中的小人,摆弄了几下,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她犹豫了一下,向良开口道。
“良爷,影子戏一般是两个人演。一人操影,另一人伴奏,这两人中有一人还得唱。”
良回想起记忆中的画面,点了点头。
“哦,这么一说确实是。可是我没接触过这个,帮不了你。”
“你先看看能不能操影和演唱,我想看一段。”
“没有伴奏唱不出来,而且我也不太会唱。词我倒是记得,就是肯定唱不好。”满穗有点为难,红着个脸。
“以前都是都是爹爹在唱,我要么操影,要么奏锣鼓。”
“要不我先给良爷操演一段吧。”
反正总比我这么个一窍不通的要强。
良想了想,点了点头。
满穗笑了笑,跑到了白幕的后方准备着。
良有些好奇,便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看着她。
她手里的小人穿着红袍盔甲,长相魁梧,手里拿着一把长戟状的武器,骑着一匹赤红色的马。
“这是吕奉先?”良看着满穗手里的小人说道。
“是啊!嘿嘿......良爷竟然也知道。”
“你看......箱子里还有三个小人呢!黑脸拿矛的是张翼德,红脸拿刀的是关云长,黄脸拿双剑的是刘玄德,这些都是表演‘三英战吕布’用的小人。”
这小崽子懂得还挺多。
良静静地看着。
只是这影子戏中只有吕奉先有马,这样打起架来岂不是很怪异?
良有些疑惑,不过也没再细想,总之先表演着看看吧。
“你演吧。”
良坐到白幕前,仰起头看着白幕。
“好!”
满穗见我坐好,也端坐到白幕中央。
她晃动手指,白幕后先是出现了张翼德的影子小人。
小人晃动了两下,挥舞着手里的丈八蛇矛。
而令我惊讶的是,不一会儿,满穗竟深呼出一口气,轻声唱了出来。
“白袍--乌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里握哎~”
“今与~吕布~去交战,贼命难逃张翼德欸~”
......
她说好不唱的,但大概是觉得没有声音的影子戏不好演,为了给自己找到节奏,竟轻声哼唱了起来。
声音很低,像是唱给自己听的,那腔调也很不专业。
她大概是在回忆着爹爹曾给她表演过的那副摸样,模仿着唱了出来吧。
张翼德挥舞着丈八蛇矛,在城门下叫阵,豪迈且狂妄。
随着她的唱词,吕奉先,关云长,刘玄德也接连被请了上来。
然而,当要同时操控两个小人对战的时候,满穗似乎有些生疏,有些忙不过来。
尽管如此,白幕上的小人们互相厮杀,丈八蛇矛和方天画戟来回相交,还是让良看的有些入神。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满穗总算是把《三英战吕布》演完了。
尽管有些卡顿,但好歹是完整地演下来了。
竹签支着的小人耸拉了下来,歪歪扭扭的倒在支架上。
满穗摸了摸额头的汗水,冲着良微笑。
良拿起一旁的毛巾,为她擦拭着脸颊,由衷地称赞。
“演的挺不错的小崽子,先前倒是小看你了。”
“嘿嘿......”满穗得意的笑着,“太久没操练了,二人对战时我有些忙不过来,而且,若是配上锣鼓效果会更好!”
“不如你来教我,我也可以在旁边为你帮衬一二。”
“好呀好呀!良爷想学影子戏?”
“算是吧......尽量教我些简单的...”
“好呀,这样吧,良爷来学操影怎么样?”
见良想学,满穗显得十分开心。
良站起身,做到了白幕的中央。满穗坐在一旁,拿起吕奉先为良示范。
他这才发现,小人身体上都连着两根竹签,满穗用手指的间隙夹住两根竹签,在白幕后晃着。
原来是这样.
良心有所感,也拿起一旁的张翼德,照着满穗的样尝试起来。
良显然是个外行,小人在良手上歪歪扭扭,一度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满穗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良有些尴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再来!
良有些不服气,拿起小人再次尝试起来。
......
但良显然低估了操影的难度,一阵捣鼓之后,良将小人丢到一旁,看了眼一旁偷笑的满穗,沉着副脸走开了去。
“良爷为什么想学影子戏呀?”
见良烦闷,满穗小跑到良的跟前,好奇地问道。
......
良沉默了一会,将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个破旧的小人。
小人很有些年月,破旧的驴皮上都是裂痕,但依稀还能看出小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孩童,穿着一身长衣,右手持着长剑,威风凛凛。
他与影子戏中的小人别无两样,只是没有插上竹签。
满穗接过了良手中的小人,细细观察了一会,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小人...不会是良爷吧...”
“嗯...这是我小时候,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还说在我成年的时候,会送我个大的。”良笑了笑,言语中尽是无奈。
...
“良爷想你父亲吗?”
满穗低着头,低声问良。
...
“或许吧...谁知道呢...”
思索了一会,良觉得有些烦躁,索性不再去想。
他轻轻抱起满穗,怀中的少女微微颤动着,隐约传来阵阵的啜泣声。
要是我也是个孩子该有多好...
良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
眼角一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