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周遭的人群愈发密集起来,车马声、叫卖声、嬉闹声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交织起来,竟让我感到安心。回想起以前,无论是和舌头杀人越货还是和闯王征战沙场,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狼是很谨慎的动物,无论是在何时,都不会将自己的肚皮暴露出来。
而现在,她不再是“羊”,我也不是“狼”了。
“良爷,我们去给她们买些礼物吧。”
“嗯...”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当年送给她的那双绣花鞋,不知道那双鞋还在不在。不过想来这么多年了,不在了也很正常,就算在的话,大概也穿不下了吧。
“以后有机会的话,再送她一双吧。”
“想什么呢,良爷。”说完满穗便拉着我来到一个摊位前,摊位不大,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罗列整齐。
我差点忘了,红儿翠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由于实在是不懂这些,我便只能在在一旁看着满穗挑选,这下倒更像是小姐的贴身侍从了。在一番挑选过后,满穗选中了一盒脂粉和一个翠绿色的发簪。
“哎呦,姑娘的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这的上等货,只消五两银子。”商贩像只豆蝇一样搓着手,露出一副贪婪的神情,尖嘴猴腮,令人生厌。
“五百文钱。”满穗毫不犹豫地说。
以前采购的事儿都是交给舌头来做的,在砍价这方面我是一点不擅长的。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可能直接就付钱了,又或者觉着贵了换别家去买。
商贩的脸渐渐地黑了下去,停下了搓手的动作,想来是遇到懂行的了,得好好上去辩论一番。
“哎呦,姑娘,自古以来都是将军配好马,好马配好鞍。像您这样清秀高雅的美人,想来也只有这等首饰能配得上您啊。”
商贩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倒不是夸他的首饰有多好,却夸赞满穗多么倾国倾城,这些都是商贩的惯用伎俩,为了能多卖出一些银子,可谓是想尽了办法,说破了嘴皮。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能多卖出一文铜钱,就能多一点生存的希望。
两人又不知争论了多久,商贩实在是说不过她,最后便以六百文钱成交。这小崽子果然精明。
满穗将脂粉和簪子收入腰间的佩囊中,转身向我问到,“良爷如今会砍价了吗?”
“以往采购的事儿都由舌头来做,自跟随闯王征战后便更无必要了。”父亲死后,我在这世上早已没了牵挂,所以我不需要去考虑砍价能否让我买到更多的东西,我只在乎能不能买到。但如果我不是一个人的话,倒是有必要去学学了。
“有机会的话,你教教我吧。”
满穗笑着答道,“好呀,那良爷可得好好学哦。”看起来她心情不错。
之后我们又逛了些其他的摊位,顺路也买了些吃食,就是没有看到满穗所说的番薯,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也想尝尝这稀罕玩意儿是个啥滋味。
又逛了好一会儿,满穗突然对我说到,“良爷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呆愣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良啊,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啊。
想着就这样等着实在是无趣,我便随意逛了些卖首饰的摊位,但一直找不到心怡的玩意儿。最后在一个小摊上,我瞥见一只青蓝色的手镯,上面刻有饱满的稻穗。没有过多的思考,我便花一两银子买下了它,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入囊中。
不久后,满穗回来了,我也再没有了之前的顾虑。
“方才你走时,我又想起了九年前在洛阳,你离开后那天却再没有回来。”
满穗笑了笑,说“良爷莫还怕我跑了不成?”
我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了,我确实很害怕和她分别,因为每次分别,都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时。
满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起我的手说,“该走了,待会儿要天黑了。”
我们来到一栋茶楼前,茶楼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满穗拉着我进了茶楼,来到角落的一处空位上坐下,点了两份糕点和一壶龙井。稍坐片刻后,客人们的谈话声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茶楼中央的幕布上——是皮影戏。
“白袍——乌甲素包巾,丈八蛇矛——手内握哎~”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仿佛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晚上,和满穗一起制作小人,一起表演……
当年作为观众的她们,如今也能演好皮影戏了啊。
……
“好!好!”随着最后一幕结束,茶楼里的观众们一齐鼓掌欢呼,好不热闹。
一阵欢呼过后,客人们纷纷离场,只留下我和满穗两人坐在角落。
“姐姐,今天好像赚了不少呢!”
“翠!客人们还没走完呢,现在不要说这些。”
只见幕后缓缓走出两位女子,一位身着红衣,盘着头发,身材高挑;一位穿着青绿色长裙,看起来十五六岁。
“良...良爷?”红衣女子率先注意到了我们,试探性地问道。
随后,青衣女子一股脑地向我们跑来,径直钻向满穗怀里,“穗儿姐!额好想你啊!”激动中夹杂着委屈,似乎在述说着这些年来的不易。无论是在九年前还是现在,满穗应该都是她为数不多能倾诉的对象吧。
“良爷,听穗儿姐说你参军去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以为……”红儿没有继续说下去。确实也没必要说下去,毕竟我们都好好的,这就够了,若是再说些伤感的话题,难免会坏了这温馨的气氛。
“良爷,额也好想你呀。”翠儿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到。
我揉了揉翠儿的脑袋,说,“看到你们都过得好好的,我也很高兴。”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感受到了一丝幽怨的眼神。我猛地缩回手来,从囊中拿出在集市上买的吃食,说道, “我和穗穗买了些吃食,一起来吃点吧。”
“我和良爷买给你们带了礼物。”说罢满穗便从腰包中拿出先前在集市上买的簪子和脂粉,分别递给红儿和翠儿。
“红儿,这是给你的脂粉。”
“翠儿,这是送你的簪子。”
二人接过礼物,笑着说到,“谢谢穗儿姐!我很喜欢!”看得出来她们很喜欢这份礼物,不过既然是满穗送的,不管是什么她们都会高兴吧。
随后,她们又转身对我说:
“良爷,你当年送给我的拨浪鼓我可一直留着呢。”
“良爷良爷,那个陶响球我也一直留着哦,只是现在不响了。”
大概是她们第一次收到礼物,所以格外地珍惜吧,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礼物,所以听到这些,倒也觉着不错。
收下礼物后,我们四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刻。
“哟,看来今天店里来了两位贵客呀!”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衣着华丽,体态丰满的妇人缓缓走下楼来。
“啊!是鸢姐姐。”翠儿站起身来,跑过去拉着鸢的手说“鸢姐姐也和我们一起吧。”
鸢来到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吃食,朝我打趣到,“良,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请三位姑娘吃饭就整这么些吃食,好不寒碜。”说罢她又招呼厨子炒了几盘好菜,还要来一壶好酒。
两碗酒下肚后,我问满穗,“穗...穗儿如今会喝酒吗?”
还没等满穗回答,鸢先一步说道,“良啊,哪有问姑娘喝不喝酒的道理,我看你是没安好心啊。”就连红儿和翠儿都一脸愕然地看着我,心想良爷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良爷若是喜欢女子陪着喝酒的话,我可以陪你喝。”满穗的话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我是醉酒后的无心之言,但她的话倒不像是在说笑。
记得当年在阌乡澡堂时,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良爷若是喜欢女童陪着洗澡,我可以陪着洗。”呵呵,这小崽子都想些什么呢!
只见满穗端起一碗酒来,朝我说到,“我敬良爷一碗。”
一旁的翠儿见状拿起酒壶,也想着倒上一杯,却被红儿喝住,“你现在还不能喝酒!”翠儿显得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
如今翠儿十五六岁,是能喝酒的年纪了,只是红儿身为姐姐,断然不会让她去沾染这些。喝酒确实不是好事儿,尤其对女孩来说,和陌生的男人喝酒就很可能给对方可乘之机。回想起当年父亲也一直不让我喝,直到父亲死后我才明白,原来喝酒确实不是一件美事。所谓饮酒误事,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教训完翠儿,红儿举起一杯酒朝我说道,“翠儿还不能喝酒,我替她敬良爷一杯。”之后又斟了一杯,说道,“这杯是我敬良爷的。”
酒足饭饱过后,我们又谈论了这些年来各自的经历,红儿和翠儿跟着鸢在扬州经营着一家茶楼,生意还算过得去。我和她们说了些入军以来的征战经历,大大小小七八个战役,两姐妹都听得津津有味,当讲到攻破洛阳后的福禄宴时,她们更是高呼“良爷真厉害。”
酒精逐渐上头了,我想问问满穗,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过的好吗?
我看向满穗,原来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轻盈的睫毛和那诱人的红唇竟让我看的入迷了。
“我先带穗穗去房里歇息吧,夜里天寒,担心她着凉了。”说完我抱起满穗,朝着二楼走去。满穗的身体很轻,就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在我怀里,只发出些许微弱的呼吸声。“这小崽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瘦嘛,还以为这些年长了些肉呢。”
来到房间后,我小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子,又找来一床被子盖上。临走时,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喊声,“良。”
我来到床边,想问问她是否觉着哪不舒服。突然,她竟径直用手勾住我的脖子,朝着我的侧脸吻了上来,在我的脸上留下了热烈的痕迹。
我一时呆愣在原地,整个人也变得清醒起来,就在我不知所措时,满穗睡着了。我又重新为她盖好了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我摸了摸被满穗吻过的脸颊,依旧能感受到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