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离开那个紧紧缠绕着的,束缚着自己的家。
那个时候流行着一种穷游背包客的概念,穷游的人不会携带一分一毫,背上自己的背包和一腔热血,孤身即走天涯。
我最初得知世上存在着甘愿放弃掉故乡,一头扎进到未知世界的波涛之中人时是在一些小说上。年幼的我羡慕他们,同时也隐隐觉得世上并不应该存在这些人,他们浪漫的有些不切实际,几近疯狂。
直到我真正碰到了一个人,直到我亲身接触了他。
那是一个不熟悉的面孔,当他走进到我们时孩子们一拥而散,如同受惊的鸟群般躲了起来。
他推着一辆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只硕大的背包。他的衣服就和推着的车子一样破烂,他的一只眼看着我,另一只眼却非常不自然的看向了别处。
他的嘴巴张开,长成一个很恐怖的洞,洞里深邃的似乎连光都照不进去。
没多久大人们就包围了他,七嘴八舌的向他嘘寒问暖。而他叽里咕噜的比划着,人们互相彼此求助,没人听懂他说的话。仿佛他在说着一门外语。
我挤进人堆,从大人的缝隙中偷偷看着他奇怪的眼和奇怪的嘴,数着他张开的嘴中有几颗牙。
村里的老医生也来了,医生驼着背,上下打量了外乡人歪着的嘴,说:“是受风了。”
外乡人从车上拿下水杯,拧开,放入嘴边,张大嘴巴,杯子里却倒不出水。
这时旁边围着的大人点点头相互对着身边人说:“他渴了。”
这时我在大人的脚旁边也点点头自言自语说:“他还有七颗牙。”
……片刻水就被送到他的杯中,人们看着他脏脏的杯子涌入了清澈的水,看着他仰起头把水倒进那个深邃的洞里——倒进嘴里,看着他大口大口喝着,喉结夸张的上下翻动,看着合不拢的嘴边露出一道道的水。
人们怪笑,随即便离开了他。
——
外乡人把杯子重新收好,他回身便注意到了我,一个躲在一边悄悄看着他的孩子。他双手合十,嘴巴里挤出:“xi xi。”我猜他想说的是:“谢谢。”
这是我指指自己的嘴,我告诉他我还有八颗牙(因为我在换牙期)比他还多了一颗。
这是他友好的笑了笑,跨上自行车,背起硕大的背包,缓缓骑去。
阳光撒在他最后的背影上,为他蒙了一层金色的边,他就带着这抹金色的辉光慢慢的淡出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