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还算不错的呢,这里可是动不动就会突然下大雨的。”小黑边走边抹汗边对我说。
这里没有路,我拉在最后,拄着在山洞里捡到的金属棒子跟着他在林间一脚前一脚后地穿行着,还好这棒子份量不是很重。我们这是从山脚去往山坡上,如果竹子间距密集,我们就绕行,如果间距稀疏,我们就直接从林间穿过。山间的竹子其实品种颇多,且时有变化,比如——这竹子居然不是圆柱体的,它的轮廓居然是方的,竹节间的间距也比寻常的竹子要短很多。
小黑回头见我正好奇地摸着这竹子,遂喘着气对我说:“阿鸡没见过这个吗,这些是方竹……那么那些你肯定也没见过,喏,前面的。”
我依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却见那边的竹林与这方竹林又不一样,竹节虽也密集,但竹子比较纤细。
“这是实心竹。”白发“唰唰”地两记手刀,将一棵实心竹砍成三段,取中间一截扔给小黑:“走不动路的,拿着当手杖吧。”
“不用,我带了宝剑。”
小黑话虽如此,却也接过细竹,顺手挽出一圈棍花,我凑过去一看,这竹子果然没有空腔,就像树一样是实心的,但没有年轮,竹子还有这样的,我深感自己孤陋寡闻。
一路走去,小黑频频向我介绍,这是园竹,这是斑竹,这是雷竹,这是箭竹,这是苦竹……
原来这些就是箭竹,我没去过四川卧龙,没见过这些竹子,也没亲眼见过熊猫……等等,那——
“这里有熊猫吗?”我顺口问道。
“熊猫?……是啥?”
看来是没有。
“是那种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野兽吗……那叫食铁兽。”
“哦哦,对对,食铁兽,”熊猫的别称不少,我知道熊猫在古时就有被称作食铁兽的……“那这竹林子里有这种食铁兽吗?”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小黑。
“没了,现在没有了,听大长老说从前有,他从前看到过,不过现在早没了。”
“啊!没了?为什么呀!”
“因为青龙啊。”小黑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道:“大长老说以前这儿到处都是食铁兽……后来来了青龙,就是一种绿色的飞龙,它们有尖锐的利爪,最喜欢捕食成年食铁兽,再后来这里就再也找不到食铁兽了,可能是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可恶!我听得火冒三丈,这该死的青龙,还我熊猫,还我国宝!
继续往山上走去就不全是竹林的天下了,开始出现了柏树和栎树,还有松树的高大身影,这就对了,松茸可不就是长在松树林子里的吗。
我环顾四周的山林,地上长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菌子,然而那些都不是松茸,虽然我没见过也没吃过,可以前在电视上有看过,松茸这玩意从前并不贵,但后来被发现能够抗癌,这下就不得了了,而松茸还一直无法人工养殖,于是松茸的价格就开始涨上天了。不过一般情况下导致癌症的最重要因素是年龄,而在古代社会,人均寿命短,人们往往还没来得及得这种病,阎王就来敲门了,所以松茸更单纯地还只是一种稀罕的美味。
“就这儿了,找吧。”白发发号施令。
我们遂四下散开,弯着腰找寻起来。我偷偷打量他们几个,他们都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地面上层层累积的厚厚的松针,慢慢地挪动着步子,好的松茸都在土层下面,被松针所覆……于是我有样学样,这里的土层比较厚,也比较疏松,然而找了好一会儿也还是一无所获,正要问是不是在这地儿,只听得平地一声响!
——“找到了!”
是小黑激动地大喊了一声。我们围了过去,却见他身前的土里露出了一截尖尖儿。
这是松茸?可别是姬松茸什么的,虽然都叫松茸,里面差别可大了……小黑用他的实心竹探到土里一撅,一枚粗壮的松茸被翻了出来,哇,这么大个,而且还没开伞,这松茸要是开了伞营养价值就大大下降了……
小黑沾沾自喜地欣赏着这枚菌子,琳伏下身把松针重新覆到松茸坑上面。
我们顿时来了精神,继续寻找和采摘松茸,然而这活可真是辛苦,我们陆续有了收获,可找到的十几枚,个头却都只有小黑那枚的一半大。
“我们可能来晚了,松茸也就这一段时间有,过了这阵子就得等来年了。”白发边寻边说。
“嗯,不过还可以挖竹笋,三月挖雷竹笋和水果竹笋,四、五月挖苦竹笋,八月挖方竹笋,冬天挖楠竹笋……”小黑如数家珍。
“水果竹笋?”这个我好像没有听过。
“是啊,挖出来去壳以后就可以生吃,所以叫水果竹笋。”
正说话间,树林中忽然像吹过一阵大风一般,树叶碰撞的声音大作,可是又不像是风声,我抬起头来时声音又没有了,然而我看见小黑等人也都直起了身子,想必刚才的声音他们也听到了。
我刚要出声,白发却一脸严肃地做了个手势让我噤声,琳招手让我过去他们那一边,小黑把声音压得很低,对我说:“有……”
啥玩意,他说得太轻,我没听清楚,而刚才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更加响亮了很多,就在松林的那一头,离我们很近了,像是野兽,但我一时还辨认不出它是从地面还是空中向我们接近。
我瞟了一眼白发,他看着毫不慌张,只是微微皱着眉,这副淡定的模样让我感觉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吧。
这声音像是脚步声,听起来很沉重,像在擂鼓,莫非是大象?然而密林中树梢摇动,又像是长颈鹿。
一个庞大的身影从林中显现,向我们笔直走来,看到它我一下就明白了小黑之前要说的是什么——“有——龙!”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这地球上没有的、与西方神话中的“龙”有些相似的生物,目测它有七八米高,皮肤碧绿,故而也被这一片树林掩护得很好,头顶一对长长的犄角,脸颊左右各张开着一个保护脖子的颈盾,鼻尖有一个短短的突起,像是一个小小的犀牛角,背上密布着大量块状突起,尾巴长似梭镖,后肢异常粗壮,毕竟要支撑这么庞大的身躯,双足如同鹰爪一般锐利,它没有前肢,不知是不是已经进化成了巨大的如同蝙蝠般的厚重翼膜,翼膜的边缘还长着一枚枚尖刺。
它仿佛这才发现我们,停了下来,俯首审视着我们,凶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们四人,突然,它的双翅“唰”地一下展开,那么大,林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下了几分,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勇者斗恶龙,可在它面前的,并不是什么勇士啊,我握紧了金属棒子,心惊胆战地望向白发。
“不要慌。”白发轻声说,“不要说话,你们跟着我做。”
我们在他身边一起慢慢向着斜后方挪步,退到了一边。等到我们不再挡着它的路,那龙才收回双翼,继续一步步沿着原来的路线笔直走去,经过我们时还不忘扭头瞪我们一眼,突然又举首怒吼,声若惊雷,嘴边有电弧闪过,然后箭一般地飞上天去,撞落下大量树叶,满天纷飞。
“呼……”,众人都出了一口气,我看到白发也抹了抹头上的汗,原来他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笃定。
“妈呀,可吓死我了……阿鸡,这就是青龙,它虽然不像黑龙会吐火,可它能够放电哦,滋滋滋——”小黑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放电!我想起了哥斯拉。
琳说:“青龙一般不会对我们下手,它很高傲的,除非你招惹了它,毕竟它觉得它才是这片竹林子的老大。”
“不是说已经被驯服了吗?”我问道。
“那是黑龙,青龙可不会这么听话,这个地方有它在,黑龙都不敢来。”白发解释道。
小黑嘀咕着说:“不过,我还看到过另外一种青龙……和刚才的这条颜色不太一样。”
“那是雷霆龙,它的翅膀颜色变黄了,背上的颜色却绿得更深了……可能是吞下了这里的某种奇怪的石头,所以身体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变得更为强大了……应该是这样的。”白发解释道。
“对对我见过那种石头,像个锤子的模样。”
呵呵,奇怪的石头,锤子模样,是雷神之锤吗……诶,这个是什么呀。
这不就是块奇怪的石头吗,却不是锤子模样,我捡起细看,它大致呈菱形,晶体状,赭石色,比一个乒乓球略大,上有多个细密的小孔,我顺手吹了吹,小黑等人围了过来,却无人识得。
“拿回去问问大长老吧。”
我正要把这石头揣入怀中,却听见有一物正高速从我身后向我冲过来,我惊诧地转身回望,却并没有看见什么。
“怎么了,阿基。”琳问我。
我没有答她,因为我确实听到有一物正向我这个方向跑来,它跑得贼快……我睁大眼睛看着,但视线被林中树木所挡,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阿鸡你搞什……”小黑话还没说完,白发打断他:“是有东西在过来!不过……只是个小东西。”
“咚咚咚咚”地脚步声逐渐响亮起来,这下小黑和琳也都听到了,远处林中的地面还扬起了一排树叶,我们看到那是一只……果然只是小动物,如同松鼠般大小,它还不时跳到树干上借力跃起,终于它一路狂奔到我们身前,一个急刹停住了。它逐一打量着我们四人,最后来到我面前,用后脚支楞着站起来,前肢扒拉着我的裤腿,嘴里“叽哩咕噜”个不停。
它有着硕大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张开的大嘴里面满嘴细牙,身侧的翅膀却是毫不匹配的小小的一对,有几分《圣经》里面丘比特的感觉,这不是——
“精灵龙,怎么跑这儿来了。”
对啊,每天给我们送饭的木鱼就是精灵龙,而眼前这只显然是只幼崽,可你老扒拉我干嘛?
我躲到白发身后,小黑也故意挡住它,琳伸出手去想抱它,可这小家伙却躲闪着始终跟着我,一刻不停地站起坐下,口中发出“嘤嘤嘤”地轻叫声,它这是想干嘛呀。
“莫不是在讨吃的?”
“阿鸡你有什么就拿出来给它吧。”
我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不料它一下子窜上来抱住我的胳膊,脑袋一低就想往我怀里钻,我手忙脚乱地抽手,怀里的比如糖、饭团,都被捎带出来掉了一地,还有那石头。
小精灵龙眼里闪起了光,它立刻飞扑而下,就地一蹲,前肢捧住那石头,低头舔舐起来。我们四人围着它,我抓住它的脖颈把它凭空拎了起来,它却依然不管不顾,一会儿含住石头,一会儿吐出用前肢接住,然后再吞入口中……完全是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态。
行吧,您慢慢享受,我放下它,顺手把掉落的物品塞回怀里。
被青龙和精灵龙这么一搅和,再数一数松茸也采了不少,于是我们结束了竹林之旅,打道要去往妖姬姐姐那儿了。
可是,他们仨却争执了起来。
“不行,不能走黑暗森林。”
“可是近啊。”
“确实,如果走来时的路,再绕湖过去,安全是安全,可太远了,等再回到学校都要半夜了。”
“都怪你,老早不说清楚。”
“你回家了呀,你都不在我咋说。”
我一头雾水地听他们说着,听着听着才明白,原来妖姬姐姐受伤之后就没住在自己家里,铁甲教官把她转移到了某个地方一直照顾她养病,具体在哪大伙都不知道,所以想去看望也没机会,直到今天早上小黑遇到铁甲问到了,这才突然想着去探视——这些之前小黑也没对我们细说。
那就走那个……那个什么黑暗森林呗,光线暗一点就暗一点,路近就好。
最终他们仨还是商定走黑暗森林路线……磨矶,小屁孩就是磨矶啊。
我跟着他们从山坡往山下走,听到附近有很响亮的水声,似是瀑布,不过视线受阻并不能看到。树林子渐渐又变成了竹林子,我望向远山,视野中的每一个山头上都长满了这样的翠绿竹林,一阵凉风吹来,绿意摇动,美不胜收。忽然我听到后面又有动静,回首却见刚才那只小精灵龙追了上来,这回它倒不是用跑了,它是直接飞过来。
“哟,阿鸡,它来追你了。”
又要干嘛,这回可没石头喂你吃了哦……我顾自走着,它在我身边肩膀高度飞着,不时扭头看看我,间或发出几声“嘤嘤”,我看着它萌萌的样子,不觉平伸一臂,它立马呼地落了上来,还用它那软锏一般的尾巴缠住我胳膊,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地球草原上那些养鹰人。不过,看着潇洒,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手臂好酸,罢了,看它一副乖乖仔的模样,我手一拢把它抱在怀中,它似乎不太喜欢被婴儿抱,于是翻了个身,乖巧地趴在我手臂上。
行了一段路后,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出竹林子,感受到这一点时我们已经来到了一片大树林里,参天巨树遮蔽之下,光线比刚才明显暗了下来,愈往前走就更暗,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楚,林子里一片幽静,这大白天的,何至于此呢——我猛然醒悟过来,这里莫非就是他们所说的“黑暗森林”,倒也名副其实。
“都怪你,不早说,不然就带上忍灯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白发边走边埋怨着身后的小黑。
“我……我也没想到嘛。”小黑颇为委屈地说,“嫌暗吗,我有火啊。”
一束小火苗从他指间升起。
“快收了!”殿后的琳厉声喝道,“小命嫌长还想再烧一次林子吗!
火光随即熄灭。
这林子里的树叶异常茂密,遮天蔽日,导致光线昏暗,能见度很低,走得久了胸闷气急,心里慌兮兮。这里的树木虽也高大但却不像忍之谷那般挺拔,或许是为了争夺阳光,许多树都长得歪歪扭扭奇奇怪怪,树枝也四处蔓生,并与其他树木的枝桠交错扭曲在一起。林子还有奇怪的声音,时有时无。我屏气凝神暗中运气,然而与此前不同,在这里我始终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前方小黑的模糊的人影。
小精灵龙挣脱了我的怀抱,它在我头顶飞动着跟随我,我在高一脚低一脚的湿滑的地面上走着走着,无意间在某棵树的树枝上搭了一下手,不料握住的地方猛然弹起一排尖刺来,我一惊之下急忙放开,还好,没有扎破手。
“这是剑蔓,离它们远一点,别碰这些白色的树枝。”琳对我说道。
我凑得很近观察了一下这树枝,似乎也并无异常,遂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白色的枝条,腾地一下,原本贴在树枝上的茎蔓纷纷竖起一寸有余,原来这像含羞草一样会打开和闭合,真是有趣。我又轻点了一下旁边的,果然也竖起了一排,真是好玩,那茎蔓翘起的一端还挺尖锐。
“这些还只是幼苗,要当心那些长成了的,扎在身上可疼了。”琳又对我说,我不以为然地缩回了手。
然而之后我就见识到了那些“长成了”的剑蔓的威力,一路上它们时不时伏击我们,有些趴在地面,我们经过时一旦触到,立刻就有一排半尺长的尖刺竖起扎过来,我被扎到了好几次,就像被荆棘划过一般,疼得要命。
琳和白发对此很有经验,他们反应快,总能在被扎到之前躲开,而我只好抽出铁棒在身遭四处敲打,并尽可能远远地离开它们,至于小黑,他一边不停挥舞着木剑,一边骂骂咧咧地走着:“啊——啊——这些该死的剑蔓,真想用光把它们全部照死——啊……”
如此行进了好一阵,我感觉过了很久,神经一直绷紧着,好累啊,忽然前方有一片区域亮堂堂起来,小黑一声欢呼:“出来了!”
待到走出黑暗森林,重新见到蓝天白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想起此前的妙语翠林,那简直就是黑暗森林里的绿洲。
小黑这时已经抢在最前面,白发问他道:“这是要去‘霸王龙的巢穴’?”
“不是,你们只管跟着我走就行了。”小黑骄傲而又神秘兮兮地答道。
我忍不住问:“‘霸王龙的巢穴’到底在哪啊?你们说的霸王龙究竟是什么啊?”
“噢,就在黑龙山上……霸王龙嘛,就是重甲黑龙,那是黑龙族群中个头最大最凶猛的一个分支,板甲也最厚最硬,它们霸占了山上最大的一个山洞,别的黑龙都不敢进呢,所以我们把它叫做霸王龙。”
原来如此,看来此霸王龙不是地球上那种史前生物,我问白发:“那你们倒敢去啊。”
“这不是有绝影教官带着嘛。”白发回道。
“呜,你们背着我去,还找到了宝物。”小黑假装哭了几声,“肯定是黑龙不知道从哪里叼回来的,它们就喜欢把奇怪的东西藏在窝里。”
我想起了《霍比特人》里的那条恶龙史矛革,不也是搜刮了大量宝贝,我再低头看看怀抱中的小精灵龙,它一出了黑暗森林就又跳到我怀中,这会儿像是睡着了,这么小的一个,以后竟会长成木鱼那般大,真有点不可思议。
行至半途,我奇怪地发现,在远处的山谷中,在一个山头和一个山头之间,总会有一条横线连接两山,那是什么啊?
“那些啊,那是绳桥。”
“绳桥,干嘛用啊?”
“走路啊,要走近路就从那儿过,比爬山会快很多呢。”
“啊?可是……我看那儿就是一根绳子嘛。”
“那是龙藤,当然这么远看起来是像一根绳子。”
呵呵,从绳子上走过去?小屁孩挺能诳人的——不对,早上在忍者学校里天狗家那几个,不就是在练习从绳上走吗,OMG,他们翻山越岭不会真的从这个什么龙藤上走过去吧……
“黑仔,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啊,也要过绳桥吗?”
“不用不用……其实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进化之地。”
不管要去哪,反正就要见到妖姬姐姐了吧,不,应该是“大风吹来的姐姐”,不知道她是什么年代的人,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来这儿的,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的心情渐渐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