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 / 凡人修仙傳
內容升級，不只關乎技術
一年一度的B站國創發佈會“雖遲但到”，滿屏飛舞的彈幕不停呼喚著自己喜愛的作品，足以說明它們在動畫愛好者心中的分量。
會上，B站公佈了43部作品的最新消息。儘管數量不算多，但片單仍有一些值得關注的亮點。
《凸變英雄X》《時光代理人·英都篇》這類原創動畫，超過片單的1/4，在目前整體力求降本增效的文娛大環境下，還能保障原創新作的佔比實屬難得。
《難哄》《將夜》《長歌行》等改編動畫新作，點燃了網友們的討論熱情。人氣最高、最為重磅的當屬系列續作，《凡人修仙傳》《中國奇譚》《靈籠》即將回歸，播放量現已破億的《牧神記》宣佈升級年番……駐紮國創區的愛好者，討論氛圍恍若過年。
從B站的最新片單，我們不難窺見如今動畫市場的分類佈局——內容源頭來看，改編為主、原創為輔，從製作方式來看，3D動畫多於2D動畫。但有趣的是，過去，許多愛好者對“3D動畫佔領大勢”的狀況頗有微詞，如今倒是期待聲層出不窮。究竟是什麼力量，促使觀眾評價轉變？在尋求解答的過程中，我們感受到了近年來動畫行業的些許變化。
為什麼3D動畫以前不招待見？
3D動畫自帶的刻板印象標籤，是許多愛好者對此類作品產生牴觸情緒的根源。
去往各大社交平臺，至今還有人吐槽早些年3D動畫的角色建模、鏡頭設計還有畫面審美，“光汙染”“僵硬”“模板化角色”都是出現頻率最高的關鍵詞。他們不理解為什麼不論題材如何，總有動畫的女角色是小臉大胸長腿，並加以性感的著裝登場，彷彿存在既定模板；也不明白製作方為何極其重視戰鬥戲份的呈現，哪怕角色的表情動作還很僵硬，打鬥的炫酷程度取決於特效的疊加，經費是燃燒了，觀眾卻容易看完即忘。
不怪網友一直保持上述刻板印象，國產3D動畫的確經歷過野蠻生長的時期。
七八年前，國內動漫投資熱潮尚在持續，資本入局帶來資金，網絡上各種類型的作品都在湧現，有原創也有改編，2D動畫與3D動畫齊頭並進。再後來泡沫盡散，最終從業者試出一條合適國內的發展路徑，即網文改編3D動畫。平臺將多數製作資源，放到已被市場驗證過的IP改編上來，且傾向於效率相對更高的3D製作技術產出，以求儘快拓展受眾。
站在觀眾的角度，俊男靚女與高頻打鬥，初見尚覺新鮮，長此以往，大家發現作品質量與數量難成正比，“同質化”問題日益顯現。以至於一些觀眾直接將所有國產3D動畫打入“動畫鄙視鏈最底端”。
這種局面，絕非內容創作者本意。每當ACGx與從業者談及創作初心與現實差距的相關話題，得到的往往只有一句感慨：“沒辦法，那時候生存是首要問題。”知乎提問“為啥動畫畢設很逆天，而動畫電影番劇卻沒有畢設的水平？”下方回答盡是相似的無奈。
圖源知乎回答節選：動漫搜依賊
許多創作者不得不將自己的原創夢想暫時擱置，沉下心來打磨手中的項目。好在無論著手改編還是堅持原創，動畫人身為創作者的心氣從未變過，這種“要用作品說話”的態度，倒成了後來國產3D動畫令觀眾刮目相看的契機。
隨著市場擴張，動畫觀眾對內容的要求逐步提升，近幾年，動漫市場也發生了一些改變，從人物、場景、特效等風格，到內容敘事、內核傳達，國產3D動畫都致力於打破過去的的刻板印象。這一點，觀眾對國創區片單的反饋便足以證明——國產3D動畫開始補齊短板，且有餘力去達成娛樂之外的創作追求。
耐看是一門學問
眾所周知，3D動畫的優勢在於既能呈現真實感，又能承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換句話來說，觀眾看的是技術，也是創意。觀眾對國產3D動畫的評價重心，能從“感官刺激”，到“內容值得回味、作品值得期待”，其中的進步可不止一點。
不妨以國產動畫市場常見內容題材——玄幻類作品為例。放到以前問觀眾“為什麼愛看玄幻作品”，大部分的回答都可簡單總結成一個“爽”字。然而同樣的問題放到現在，動畫觀眾會給出更多答案。
比如聚集眾多“自來水”的《凡人修仙傳》，普通觀眾可能無法站在專業角度，去分析動捕技術的運用、升級虛幻5引擎渲染為畫面帶來了怎樣的提升，在他們看來，只能將肉眼所見的瑰麗場景、角色細節、流暢戰鬥濃縮成“製作精良”的感慨，或將其稱作“好得不像在看動畫”。真正讓大家意猶未盡，甚至撰寫長評、自發安利的原因，還得是文戲表現。
今年年初《凡人修仙傳》韓立的紅塵劫，被許多觀眾譽為“文戲巔峰”。原作小說中此處其實並未著重描繪，動畫卻補充了韓立所見的具體人和事。三段人生一一對應韓立的不同節點：他本可以像少年小龍一樣，加入小的幫派，無需離家但捲入鬥爭；也可以像小秦一樣，選擇愛人相伴，哪怕仙凡之戀最終走向遺憾結局；還可能和何仙師一樣，棄棋修道結丹未果。
許許多多選擇構成了韓立的成長之路，動畫作品中，主角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動畫主創又將問題拋給了屏幕前的觀眾——人生何嘗不是一場修行，道友你是否念頭通達？縱然現實裡沒有境界的層層突破，可“人生如棋，落子無悔”的道理卻是那麼相似。
看到這裡，觀眾們難掩激動，在評論彈幕表示“看到淚目”，或誇讚改編“業界良心”。
這份對於人生經歷的感悟，顯然後勁十足。幾個月後，故事舞臺已搬至虛天殿，原本宏大背景和各色法寶看得人眼花繚亂，後面又被極妙幻境的原創走心戲份“硬控”，四段循環回溯韓立關於親情、友情的遺憾，他的快速破局又喚起了觀眾們對紅塵劫的記憶，紛紛再度感慨起人生修行的孤獨與艱難。
像《凡人修仙傳》這樣，在保障視聽效果的基礎上，積極探索故事的共情力是一種更加深遠的目標。
畫面精美的作品常見，反覆品味的精品少有，若能有段落常看常新，也增加了觀眾眼裡作品的無可替代性，而這，正是國產3D動畫發展至今，擺脫同質化、走出差異化的關鍵。
你看同為玄幻題材，B站第二部年番《牧神記》表現同樣良好，卻又與《凡人修仙傳》大相徑庭，一方面是因為“暗黑”路線的世界觀別具一格，製作堪稱“細節狂魔”，從大墟異獸到村中石像都極具設計感，另一方面、也是目前最為觀眾津津樂道的，還是作品剛剛顯現的“神為人用”立意格局。熱血打鬥、暢爽升級的“傳統藝能”仍然保留，各部作品的看點全然不同，很難不讓人持續期待。
再例如“古風”標籤背後，《火鳳燎原》用全新視角和設定來講眾所周知的三國故事，《回銘之烽火三月》則讓觀眾在智鬥中補習一把歷史知識，大家還能在《少年歌行》《君有云》感受武俠魅力，新片單裡以女性為主角的《長歌行》也讓人眼前一亮。
先是優秀原作提供一個完整框架，如何用得當的改編令填充內容具象化，又怎樣動用3D技術展現動畫載體的魅力，內容層面作何取捨，製作細節的側重點放在哪裡……一切細節交由動畫人發揮。
進一步深化的內核思想，更為細緻的定位分類，只有動畫觀眾有了更多的優質選擇，並將它們推廣到更廣闊的市場，才會有越來越多人轉變觀念，放下刻板印象的成見——原來3D動畫不只具備娛樂屬性，而是思想情感與視聽風格有機融合的結果。
動畫創作升級背後，是從業者的不斷思考
近幾年《愛 死亡 機器人：吉巴羅》《雙城之戰》等3D動畫大製作，在國內引起了廣泛關注。社交媒體上，網友對劇情探討頻率往往高於技術，眾人似乎更願意解讀作品想要傳達的深層思考。同時他們將一個問題拋給了行業：中國何時能誕生這種作品？要熟練兼顧風格化審美和故事品質談何容易，但我們的從業者未曾放棄探索。
目前國內動畫領域，“3D動畫”在製作流程與人才培養上較佔優勢，“改編作品”則有市場背書，兩者的搭配，已被各大內容平臺證實有效，且已有各自的代表作。3D改編動畫幫助動畫市場擴展壯大，也培養了一批忠實穩定的觀眾群體，但一個成熟的動畫內容產業，不能長期重視某一類型。
若將3D改編動畫視作經驗積攢和生存基礎，那麼隨著國產動畫市場發展到一定規模，技術更新、市場審美提升等外部條件的不斷升級，觀眾和平臺都樂於支持動畫人實現自己的終極追求，即原創。
在互聯網上，我們見過太多一腔熱血投入動畫行業，創意無法施展的痛苦，仍然保留身為創作者的心氣難上加難。矛盾的地方恰恰在於，創作者的這份心氣，才是市場作品多元化的最終源頭，甚至對於作品、行業產生重要影響。
就像許多不習慣三渲二的日本動畫愛好者，當年也對《獸娘動物園》念念不忘，然而“核心人物”駝鹿監督出走，系列續作口碑崩盤；由monty oum挑起大梁的《RWBY》，哪怕3D製作看起來經費不足，卻在美國乃至世界動漫圈引起了極大反響。可見透過動畫作品，觀眾能與創作者能夠產生獨有鏈接，這份交流不會被其他外力干預，但需要細心維護。
國內更是如此，面臨市場評判的原創動畫，打造難度成倍提升，相當考驗創作者的綜合能力。
如前文所言，動畫創作者無一例外地要直面現實與理想的碰撞，在市場所需和自我表達中找到平衡點。可以肯定，那些有潛力的動畫人，唯有身處尊重創作的環境，獲得觀眾和平臺的支持，才能發揮出創意的最大實力。
令人欣慰的是，在技術之外，國內視頻平臺越發重視人才、創意的重要性。此次舉辦發佈會的B站，自2018年至今，累計出品原創動畫達78部。其中3D原創佳作已有代表，像科幻類目，觀眾能在《靈籠》中感受末世的殘酷，也能在《黑門》裡體驗硬核向內容的震撼。
不止如此，平臺發起的動畫人扶持計劃“嗶哩嗶哩尋光計劃”，下設“原石”、“小宇宙”、“膠囊”三個子計劃，對不同階段的創作者展開幫助，截至2024年，尋光已與11所頂尖動畫院校合作，為238部學生作品提供了資源、資金支持。
“尋光小宇宙獎”過往投稿與獲獎作品中，那些獨具創意的動畫創作者開始在動畫領域施展才華。
尋光計劃衍生短篇集《膠囊計劃》的系列作品，入圍及收穫了全球373項專業獎項；《落凡塵》五年後變成院線電影上映，近4萬人在豆瓣打出7.9分的成績；謎譚動畫則憑藉《紅荒》成為國創區觀眾的“熟人”；還有動畫人，參與到平臺重磅原創作品《凸變英雄X》中，該作將於明年4月全球同步播出……給不斷思考的動畫人一個舞臺，他們的作品將發揮出別樣的光彩。
說到底，沒有觀眾可以拒絕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無論它源自小說、漫畫、遊戲還是原創，也不管它是由3D還是2D形式呈現。
中國動畫市場走向成熟的過程中，匹配市場所需與創作者獨特表達，全都不可或缺。觀眾、創作者以及平臺的肯定與堅持，也必將推動國產動畫繼續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