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點進來的人。我接下來要講的,是一個相忘於江海的故事。
故事似乎開始於2022年的春天,那時原神的風評還沒有像如今這麼差,稻妻的傳奇剛剛步入尾聲,萬達國際、雷神國家隊還在深淵裡橫行,有小道消息傳言下一個國家會引入一種新的元素……
而忙碌於高中學習,面臨著無時無刻不在逼近的高考壓力、只能在空閒時玩會遊戲放鬆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另一段屬於我的故事,即將開端。
我至今都記得和那位遊戲名為“卡布奇諾”的玩家初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一個工作日的晚上,做完作業、刷完題的我正玩著原神,才剛剛清了一個每日委託,突然收到了一條頂著七七頭像、申請進入世界的提示。
出於好奇,我點了同意,片刻後,一個蘿莉殭屍便蹦蹦跳跳地出現在了我的世界裡。
一進來,她便熱情地和我打招呼,並問我有沒有要幫忙的。
當時我的等級只有50級,而“卡布奇諾”有55級。彼時的玩家圈子,高等級大佬隨機抽取幸運萌新、給他們提供幫助的事例屢見不鮮,看來我也是其中之一。
清完每日委託後,她又幫我打了幾個材料BOSS。由於還要上學,那天我們並沒有玩很久,禮貌地道謝並加了遊戲好友後,我便下線了。
往後的日子,她也時常來我世界幫忙。不過若是僅僅如此,那也不過是大佬幫助萌新的萬千事例其中之一罷了。
所以,故事還有後續。
遊戲過程中,我們難免會時不時聊上幾句。起初,還是以遊戲內容為主;不過聊著聊著聊到生活內容,我想這亦是人之常情。現在回憶起來,似乎大多是我在訴說,畢竟高中的那段日子確實很苦很不好受,能有個人傾訴,如何不是一件美事。
漸漸地我們開始相互分享彼此生活中的瑣事,快樂或是悲傷,不幸或是走運。
一個人生活裡再尋常的事,放到另一個迥然相異的人身上,總是顯得那樣新鮮與不可思議。
隨著聊天的佔比越來越大,遊戲的時間漸漸被壓縮——畢竟你沒法邊打字邊操作角色。然後她說:咱倆加個微信聊吧。
困囿在名為學校的牢籠裡,對於能結識這樣一位來自世界之外的朋友,我自然喜出望外。
於是想起《魯濱遜漂流記》中,說魯濱遜回憶起《聖經》,“你若呼喚他,則他必會在曠野中為你佈下筵席。”
還記得當時我飛快地回覆好啊好啊,過了一會還有些急躁地催她快點發微信號。她回覆讓我別急。隨後是一串數字和字母的組合。
然後啊,一個網名叫“Whisky”的人就進入了我的微信好友列表。
後來呢?
加上了微信好友之後,後來呢?
日升日落,斗轉星移,高考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進,從還有一年,到還有一個學期,再到100天的衝刺標語被掛在教室最顯眼的地方。
我們依舊天天分享著各自的生活瑣事,彷彿歲月靜好,一切都在陽光下熱烈地盛開,如同母親早晨插在花瓶裡的鮮花般嬌豔,我沒有面臨著距今為止人生的最大考驗,她也不用為畢業後的去向而發愁。
寫這篇文的時候音樂播放到這樣一首歌。五月天的《好好》。這是《你的名字》在臺灣的宣傳曲。
生命再長不過
煙火落下了眼角
世界再大不過
你我凝視的微笑
在所有流逝風景與人群中
你對我最好
一切好好 是否太好
沒有人知道
後來啊後來,100天一根一根板著手指頭縮短成兩位數,然後是個位數。
那段時間,我迷上了七聖召喚之後,又迷上了熬夜。
我會深夜一個人偷偷爬起來,打開原神,如果她也在就一起刷各種秘境,或是打打七聖召喚,或是在遊戲裡單純地聊聊天——畢竟,最早我們就是這樣交流的。
如果她不在,我會一個人刷完體力後,打開沒追完的番劇,開二倍速觀看,一集又一集,直至12集全部播完,或是天邊微微泛起白光為止。
高三的下半個學期,幾個月內,我一口氣補完了幾十部番。
而後的白天自然是打盹不停,唯有上午的大課間才是救贖——高三生不用參加統一的跑操,我可以藉機小睡一覺。
當時通過她的介紹我又認識了另一個好友“冬馬和紗”,彼時還不瞭解《白色相簿》的我並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
於是深夜的遊戲時間變為三個人的相互吵鬧,而有時候只有冬馬和紗在我也會去找她玩。
至今還記得出七聖召喚後有一段時間我熱衷於此,幾乎每次都要來幾把,以致有一回我剛進冬馬和紗世界,一句話沒說她就發了個“不打牌”,現在回想起來,不禁莞爾。
臨近高考的那段日子,我在網絡上消失了一陣子。
考完後的自然是大把大把的時間任我揮霍,無休止地打遊戲,上網,同學聚會,以及那些解放的高三生都會幹的事兒。
自然也少不了和她的胡吹海侃,東拉西扯。談及未來的去向,她也盡力用她那並不多的人生經驗和大專經歷為我出謀劃策。
當時我很興奮地和她分享我的綜測成績,那時根據小道消息我大概率可以進一所不錯的985。
而她也高興地和我講述她的戀愛進展,在這之前我曾用自己看言情小說積累起來的微薄經驗為她煞有介事地分析與講解。
就像所有結束了三年苦痛生涯的高中生一樣,那時的我意氣風發,“我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當時高考完一時間反而不怎麼想碰原神了,而正巧她那時原神也淡遊了。後來網易的《逆水寒》手遊公測了,她說想玩,於是我也下載下來,興致勃勃一個人先玩了一上午。
但是最後我們也沒有加上《逆水寒》的好友。
但是最後我的綜測分也並沒有達到那所不錯的學校的要求,而最後我也沒有進入自己想去的學校,也沒有讀上自己想學的專業。
而她的戀愛後來到底有沒有成功呢?
……
我也不知道。
……
我沒有刪掉她的微信,卻再也不敢發過去哪怕一個問候,因為我在害怕,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這麼多天的消失;我在羞愧,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曾給了我很多人生建議的朋友。
我沒有刪掉她的微信,卻再也不敢打開;那聊天記錄裡的每一個字句,都好像在控訴著我的卑劣。
我不僅是一個膽小鬼,還是個卑劣的膽小鬼。
後來我也重新下載過原神,她的頭像和名字都已不再如初,唯有上線日期那一欄,是冰冷的“31天前”。
到最後我只能安慰自己:她已經實習了,甚至工作了;作為網友,我們的關係已經走到了盡頭,我不應該去打擾她現在的生活。
是時候相忘於江海了。
於是直到近日,和朋友談起那些我最璀璨、最黑暗的高中時光,我才終於揭開這一道內心深處的疤痕。
打開對話框,聊天記錄只記載到2023年的6月,那時父母給剛高考完的我換了新手機,更前面的記錄已無處尋跡。
作為智人的一個個體來到這世上,我已經遇到了熙熙攘攘的無數人,還將在未來或長或短的數十年間遇上來來往往的無數人。
只是,我再也遇不到和她一模一樣的人了。
她會在我的世界裡頂著七七到處蹦蹦跳跳,會拉著我和冬馬和紗陪她過須彌的任務,會炫耀聖遺物本新出的好胚子。
她會在深夜問我如何追到她中意的學長,會和我一起嘲笑她刻薄尖酸的室友,會安慰我對於學習不要過於焦慮,會勸我不想吃苦就不要學醫。
……
到最後只剩一句:回首射鵰處,千里暮雲平。
只是,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