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 | 本文不含商業合作
作者 | 落日飛車
沒想到有一天，三位傳奇大佬的關係會變得如此緊密。
6月中旬，貪玩、愷英通過股票競拍的方式，成為了盛趣母公司世紀華通的股東。去年貪玩以同樣的方式買下愷英5000多萬股股票，當時世紀華通已是貪玩的股東。更早之前，愷英分別與盛趣、貪玩達成戰略合作，並共同出資設立新公司。
再把時間倒回2016年，愷英曾與盛趣因傳奇IP糾紛對簿公堂，官司一打就打了三年。
從（潛在的）競爭對手到盟友，很大程度是娛美德促成的——這家韓國公司作為傳奇IP著作權的共同所有人之一，至少從2003年就開始對中國廠商發起無數次的「維權」訴訟，索賠金額累計達到上百億元。持續十多年的跨國糾紛至今懸而未決，反倒把娛美德的強敵推到了一起。
傳奇IP糾紛的背後，實則是兩位共同著作權人——亞拓士（Actoz）與娛美德（Wemade）之間的恩怨。
25年前，亞拓士在韓國推出了《Legend of Mir（傳奇1）》，遊戲上線第一年就為公司貢獻了70%的營收。兩年後系列二代《Legend of Mir II（傳奇2）》出爐，表現卻不如預期，彼時NCsoft的《天堂》稱霸韓國網遊市場，同為MMO的《傳奇2》根本沒有多少施展空間。
隨著遊戲運營資源減少，《傳奇2》的研發組組長樸關浩（Kwan-Ho Park）帶領團隊出走，創辦了娛美德。而後雙方就《傳奇2》項目作出交換，亞拓士把遊戲給了娛美德，換來後者40%的股權以及《傳奇2》的共同著作權人權利。
《傳奇2》在韓國一直不溫不火，換了一方水土之後卻意外爆火。
2001年，盛大（也就是後來的盛趣）的創始人陳天橋打算進軍遊戲，為此不惜和投資方（中華網）翻臉，拿著賬面上剩下的30萬美元，與亞拓士談下了《傳奇2》的中國運營代理權。而就是他這次孤注一擲的冒險，竟開啟了中國網遊的黃金時代。同年7月，中國版《傳奇2》（2002年更名為《熱血傳奇》）正式公測，瞬間登頂各類（點卡）銷售榜冠軍，短短三個月，同時在線人數就突破了10萬，一年後最高在線達到70萬。
這樣的表現，讓亞拓士和娛美德內心很是火熱。一個後悔把版權賣便宜了，一個可惜沒能分得一杯羹。它們與盛大進行了一番討價還價。2002年，娛美德與盛大、亞拓士簽訂補充協議，委託亞拓士行使其作為《傳奇2》共同著作權人的一切權利。2003年，亞拓士聯合娛美德，以「盛大未支付分成費」為由要求終止代理協議，三方鬧上法庭，卻又很快和解。
2003年8月，亞拓士與盛大簽訂新合同，約定《傳奇2》續約兩年，版權費從30萬美元漲至400萬美元，分成比例也從原來的27%提高到29%。看起來是亞拓士贏得了勝利，但另一位當事人娛美德似乎早有異議，當時它公開表示給亞拓士的海外授權僅剩一年，亞拓士無權授權兩年，且雙方約定對外授權時必須通知對方，但亞拓士沒有遵守。基於此，它未來有可能起訴亞拓士。
孰料一語成讖。在利益分配、對外授權等問題上，亞拓士與娛美德不斷產生分歧。期間，娛美德推出《傳奇3》並授權光通（2007年被中華網收購，後來放棄續簽《傳奇3》）在中國運營與《熱血傳奇》對打，盛大自研並上線了《傳奇世界》端遊……這些無疑都在激化矛盾。
單是亞拓士與娛美德，據報道2001~2003年它們就發生了20多起訴訟，直到2004年2月才做出初步讓步，雙方承認彼此是《傳奇》系列共同著作權人且都具有海外簽約的權利；同時約定了授權分成：亞拓士與盛大續約《傳奇》的權利金，娛美德可獲得70%的分成，娛美德與光通簽約《傳奇3》的權利金，亞拓士可獲得20%的分成。
但《傳奇世界》的訴訟仍在繼續。在2004年底盛大收購亞拓士（成為第一大股東）後，傳奇IP糾紛徹底轉為盛大與娛美德之間的恩怨。2007年，它們接受法院調解，盛大承認並確認娛美德和亞拓士共同擁有《熱血傳奇》的著作權，娛美德和亞拓士承認並確認盛大擁有《傳奇世界》的著作權。同年，盛大同意娛美德以2000萬美元贖回40%股權，自此娛美德與亞拓士剝離關係。
停火只是暫時性的。之後它們仍不停繞過對方向外授權，更是由此引發了持續十多年的版權之爭。而歸根究底在於傳奇IP可怕的吸金能力。
《熱血傳奇》端遊的具體收入由於時間遙遠已經不太可考，但可以確定的是它為盛大2004年赴美上市提供了很大的助力，這一年31歲的陳天橋以90億元的身價打敗網易的丁磊，成為胡潤富豪榜上最年輕的中國首富。到了手遊時代，傳奇IP的爆發力不減當年。其中盛大推出的《熱血傳奇》手遊於2015年上線，月流水一度突破7億元，單日最高月流水達到4600萬元。
2019年，娛美德CEO張賢國曾表示，《熱血傳奇》正版市場整體估算下來大概一年300億人民幣。300億，約等於愷英網絡2019年營收的15倍。層出不窮的傳奇私服也印證了這個市場有多麼龐大，據瞭解涉案金額最高超過60億元。
2020年，伽馬數據發佈《傳奇IP影響力報告》：整體IP價值已超過千億，創造流水超過900億，相關產品每年能帶來百億元以上流水。
如今傳**戲進入中國22年，依然有著較高的號召力。
盛趣的《熱血傳奇》系列運營20多年，今年春節流水同比增長了20%。愷英在過去兩年靠著創新的傳奇買量方式打了場漂亮的翻身仗，淨利潤累計來到16億元。貪玩（2022年品牌升級為「中旭未來」）此前在招股書中列出了5款標誌性遊戲（《原始傳奇》《熱血合擊》等），均是傳奇類MMORPG。值得注意的是，愷英、貪玩的傳奇產品基本都由盛趣授權研發或運營。
綜合來看，傳奇IP在中國已然是一個流水超過1000億的市場了。
傳奇IP在中國如此吸金，無怪乎授權成了一門好生意。
據介紹，娛美德2009年上市時就把「產品授權」列為主營業務。很長一段時間，公司主要收入來自《傳奇2》在中國、歐洲、北美等地區的授權份額，尤其是盛大的《熱血傳奇》系列分成費，一度佔到公司總營收的60%以上。
相比之下游戲銷售業務則進展平平。像早期的《傳奇3》、後來的《蒼天2》《伊卡洛斯》等產品在韓國市場的表現都較為一般。近幾年娛美德轉戰元宇宙，推出的鏈遊《傳奇4》《傳奇M》倒是帶來過短暫的收入增長，但緊接著旗下虛擬貨幣WEMIX就因涉嫌虛報流通量遭韓國交易所下架。
顯然IP授權是一筆更穩定且低成本的收入。自2004年起，隨著授權業務在娛美德的營收體系中逐漸佔據主導地位，它的官司也越打越多。娛美德認為自己有獨立授權傳奇IP的自由，一邊不斷對外授權，另一邊把盛趣（或亞拓士）繞過它對外授權的相關公司一一告上法庭。對此，盛趣（及亞拓士）堅持自己擁有「傳奇」中國大**佔運營權，反告了回去。而拿了爭議版權的公司亦不甘示弱地發起反擊。
十多年來，傳奇圈持續上演著你方告罷我登場的大戲。戰火從中國蔓延到韓國、新加坡，波及大大小小上百家遊戲公司（三七互娛、時與光、愷英、星輝、天馬時空等），涵蓋版權、分成糾紛等，索賠金額多為上百萬元，最高可至數十億元。
造成的後果就是數十款產品無法正常運營、無數項目擱置、資金打水漂，還有的公司被漫長的官司拖垮，或因鉅額索賠走向破產。
其中，天馬時空的《我們的傳奇》獲盛趣授權開發，研發費用達3000萬元，研發團隊200多人，上線後一度位居iOS付費榜前十，但因為版權糾紛，兩個月後停止運營。
而最典型的案例當屬愷英。它先後與娛美德、盛趣簽約，又先後被兩家公司起訴侵權，可以說把所有「雷」都踩了一遍。
2016年6月，愷英與娛美德簽訂《傳奇移動遊戲和網頁遊戲授權許可合同》，合同約定，娛美德將《傳奇2》授權愷英進行頁遊和手遊在中國大陸地區的開發及商業運營，合同金額為300億韓元（約為1.79億人民幣）。據《中國證券報》報道，愷英選擇娛美德是因為後者的報價更便宜。
自2016年，盛趣通過亞拓士多次起訴愷英（及其子公司）、娛美德侵權，索賠金額達9900萬元。2018年6月，愷英與盛趣選擇休戰，雙方簽署了為期三年的戰略合作協議。半年後法院判決亞拓士勝訴，愷英被要求停止利用娛美德的授權開發頁遊和手遊。
這邊化干戈為玉帛，那邊愷英與娛美德的爭端卻開始了。
2017~2019年，娛美德先後向愷英子公司浙江歡遊、浙江九翎提起訴訟，內容包括侵害著作權、未按約定履行付款義務等，其中它向浙江九翎索賠金額高達76.67億元。
而浙江九翎實為愷英2018年花費10.64億元收購的公司（佔股70%），其成立於2017年4月，專注H5遊戲和微信小遊戲領域，自研的H5遊戲《傳奇來了》上線首月流水即超千萬元，2017年總收入超過2.5億元，為當年最佳H5遊戲。
但由於收購後陷入多起重大訴訟案件，至今無法解決，並可能導致公司未來無法持續經營，愷英在2020年以1元的價格把持有的浙江九翎股權返還給原股東。
如今愷英另一家收購來的子公司浙江盛和也面臨著娛美德的大額索賠。
最保險的辦法，當然是給兩位著作權人都交「過路費」，但幾乎沒有人願意承擔高昂的翻倍成本。於是跟誰合作就成了許多傳奇廠商搖擺不定的問題。在這點上，愷英、貪玩這兩位傳奇大廠達成一致，選擇走近盛趣。
前面提到，愷英早在2018年就與盛趣簽署過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就IP遊戲、遊戲研運發行、動漫等領域展開全方位業務合作，意圖打造最強IP。
2021年1月，它再次與盛趣簽訂《全面深化戰略合作協議》，約定在多個領域特別是IP資源領域方面進行深化合作。包括但不限於部分IP的移動終端遊戲產品、PC端遊戲產品相關業務獨家合作。
同年3月，愷英（佔股49%）與盛趣（佔股51%）共同出資成立盛同愷公司，專項開展IP合作及維權相關業務。盛同愷擁有盛趣旗下《傳奇》《傳奇世界》IP的移動端獨家授權（含改編權）。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愷英與貪玩也簽訂了《戰略合作協議》。在遊戲產品研發方面，貪玩將其享有的IP資源部分品類與愷英進行獨家合作；在研發後的遊戲產品推廣營運方面，雙方將根據各自資源，擴大和加強遊戲產品的發行渠道，開啟新的發行渠道（後來確實挖掘出新的買量方式——抖音直播，愷英部分傳奇產品的抖音直播就是由貪玩負責）。
更早之前，它們還合力打造出現象級頁遊《藍月傳奇》，愷英旗下多款產品也都交給了貪玩運營。2020年的時候，愷英和貪玩還共同出資成立了旭玩科技，分別持股40%及60%。旭玩科技是盛趣唯一傳奇授權服務商，曾與盛趣聯合開啟《傳奇》IP市場的「淨網」行動。
而貪玩與盛趣也算是老搭檔了，貪玩之前曾（經第三方授權）間接代理過盛趣的《龍騰傳世》《傳奇世界頁遊》，並因此與盛趣一同被娛美德起訴侵權。
不難看出，盛趣、愷英和貪玩的聯手，主要是為了維護自身的IP權益。三者的關係大致可分為：盛趣授權傳奇IP，愷英主要負責產品研發，貪玩則負責代理運營。
而如果說原來還只是基於合作的關係，那麼隨著三方互購股份，它們的關係也進一步加深。
2021年5月，世紀華通全資子公司上海天遊以5億元的價格收購貪玩5%股權。
2022年9月，愷英原實控人王悅持有的公司約2.5億股股票公開拍賣，貪玩以4億多元的價格拍下其中55175000股股票，約佔愷英總股本的2.6%。
2023年6月，世紀華通創始人王苗通持有的4億股股票被五家公司拍下。其中一位競買人是貪玩，它買下8000萬股世紀華通股票（約佔總股本1.1%），成交價約為5.86億元；另一位競買人叫嘉興旭愷，同樣拍下了8000萬股世紀華通股票，成交價約為5.58億元。而事實上，嘉興旭愷是由貪玩、愷英各佔股42%的管理合夥企業，上個月剛成立。
或許只有建立起更為緊密的聯繫，才能夠放心地把自己交給隨時可能會變成對手的「戰友」。
娛美德與亞拓士之間的版權紛爭至今未有定論，而只要傳奇IP還存在價值，戰火就將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