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擦了擦汗,往門前望望,街道上行人疏疏,也到了該關張的時候了,他倒了一碗酒,端了一碗炒黃豆,坐在門檻上,抓一把黃豆往嘴裡一倒,三下兩下嚼碎,又飲下半碗酒,風一吹,真涼快,好舒坦,他微微把眼一閉,真叫個享受。
“夥計!住店!”
他感覺腦袋被人拍了一下,一睜眼,一個公子帶著一個小孩兒站在他面前,拍他的正是笑嘻嘻的小孩。
“唉!”夥計吧嗒吧嗒嘴,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端起兩個碗:“二位,裡邊請吧。”
小孩兒緊隨他進到店裡,公子倒是不慌不忙,抬頭看看了小店的牌匾,藍底兒白字兒,上書:馬家老店,曉得是清真館子,想必飯菜乾淨,物美價廉。
“掌櫃,貴客兩位!”夥計把碗擱在櫃檯上,順手抄過手巾,往肩膀上一搭,掌櫃趕緊笑著看向公子:“客官要幾間屋子?”
“一間就夠了,我二人旅途勞頓,風塵僕僕,肚中飢餓,還勞煩掌櫃準備幾個菜,一壺酒。”
“哎呀,不巧,廚師傅剛回家了。”掌櫃陪笑道:“酒倒是還有剩,菜,後廚還有一籠燒麥,幾個羊肉烤餅,我給您熱熱,可行?”
“多謝多謝,這深更半夜,倒也不必大費周章,我倆也少吃些鬼食。”
掌櫃點點頭,招呼夥計:“金子,收拾乾淨張桌子,去給客人打掃打掃房間。”
“得嘞!”小二道:“不知二位,要坐哪張桌子?這都空著呢。”
“靠窗那桌就行,還能吹吹風。”
“行嘞!”小二到了桌子邊上,拿下手巾賣力擦了擦,一拉椅子:“請坐。”
主僕二人入座,小二自去後院收拾房間,掌櫃先給端了碟涼菜,上了壺酒。
“客官先請慢用,這小菜是我拌的,您且嚐嚐味道行嗎?”
“嗯!”公子夾了一筷子,往嘴裡一送:“好啊,老闆這菜裡面放了香油啊?”
“那是,這香油是我們那廚師傅自己做的,怎麼樣,白日裡來往的客人都挺喜歡的。”
“好吃。”公子又連夾了好幾口,再斟一杯酒,往喉嚨裡一順,真滋潤,整個胸腔清清涼涼,妙極。
不一會兒,主食端上來,這大燒麥,餡兒大皮兒薄,這烤羊肉餅一個頂別人家倆,雖然是冷食加熱,但這肉到嘴裡,就能吃出來新鮮嫩滑,主僕二人大快朵頤,好不快哉。
小二收拾完客房,仍舊端著自己那倆碗坐在門檻上,心尋思,這下差不多沒人再來了,把這半碗酒喝下去就關張,他剛端起碗到嘴邊,門外又來一位。
“這位兄弟。”來者是個年輕人,身高七尺,體格適中,背上揹著個桃木劍,頭戴道冠,穿著身土黃色道袍,但這袍子裹的挺緊,纏一條淡黃色腰帶,倒顯得幹練不窩囊,淡黃臉,濃眉大眼,眼窩略深,滿臉風塵,聽口音,像是蜀中人士:“貧道貪圖時間,到這兒稍晚了幾時。不知還有房間嗎?”
“有啊,有,小道長,請進來。”夥計趕緊喝乾碗中酒,轉身功夫忙裡偷閒又吃了一把炒黃豆。
“掌櫃,來了一位道長,也要住店。”
“是嗎?”老闆雖屬清真貴教,但也尊敬僧道:“道長,後院是沒空房了,樓上還有兩間,有些狹窄,可行嗎?”
“無妨,貧道有三尺之地足矣,更何況有一間呢?”
“道長要吃喝嗎?”
“實不相瞞,確實有些飢餓。”
“道長吃素?”
“嗯,麻煩您了。”
老闆點點頭:“廚師傅不在,現成的倒是沒有了,我給您下碗清湯麵吧。”
“有勞有勞。”
小二這次也沒問,就挨著左少海邊上給這位小道士收拾張桌子,轉身去樓上打掃房間,道士坐下,微閉雙目,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感謝哪路神仙。
“請慢用!”老闆端上碗清湯麵。
道士知道是清真館子,自然沒有葷油,連連稱謝,慢條斯理的吃上面條。
小二從樓上下來,不敢耽擱,這點了,他早困的不行,趕緊關上店門,走到這兩桌客人面前:“公子,您從後門出去,左手那間,就是您的,道長,您上樓右轉,乙字號就是您的。”說罷,自己轉到後面睡覺去了,那掌櫃打著哈欠,準備算完最後一筆賬也去休息。
“掌櫃先生。”那道士吃了個差不離,問掌櫃道:“您可知道‘歐家莊’從這蘇州城該怎麼去?”
“哎呀,您也是來參加‘名劍大會’的?”掌櫃一笑:“出了閶門,水邊上有不少船家,都是專門走這條道兒的,您要想去,到了那兒,找個小子叫張宏子,那是我一朋友,提了我名字,能行方便。”
“多有冒犯,貧道請問掌櫃...”
“鄙人姓馬,馬瑞光。”
馬瑞光?左少海聽這名字有些耳熟,又仔細想想,記起來了。
“恕個罪。”左少海站起身來一抱拳:“在下請問馬大叔,您就是山西太原清真寺老阿訇安鐵鋒的五弟子,江湖人稱‘平走汾川’馬瑞光馬大俠嗎?”
“這都是江湖上朋友捧得。”馬瑞光一擺手:“小老兒就是你說的那個馬瑞光。”
“久仰大名!晚輩左少海,見過馬大俠!”
左少海說著就要行大禮,馬瑞光趕緊一扶他:“少俠免禮,幹嘛這麼客氣?你就是長白派花老怪的六徒弟,少俠客左少海?”
“正是!”
“哎呀!”馬瑞光聞言大喜,使勁兒拍了拍左少海:“好小子,年紀輕輕,名氣從關外都傳到關內了,了不起!了不起!這花老怪臨了收了你這麼個寶貝徒弟,真叫人羨慕!”
“馬大叔,您不在山西,怎麼跑到這蘇州來開店了?”
“害!”馬瑞光拉把凳子坐下:“這倒沒什麼可奇怪的,就十幾年前北方兵荒馬亂的,我原本開個小鏢局子也歇了業,雖攢了幾分家資,但時間長了也吃座山空,我年紀大了,就想到南方享受幾年太平,趕巧當時正有幾個朋友也丟了家業,有那手藝好的閒在家裡,我就領著他們去了揚州,合計這清真滋味南方人也沒嘗過,看看能不能靠著別具一格多引些賓客,不趕巧,當年聖上遷蘇入揚,那蘇州菜也是天下絕名,更合大家口味,沒法子,我就反其道而行之,到了這蘇州,開了這間小店,生意湊合,也算有些收入。”
“原來如此。”左少海點點頭。
“那賢侄,你也是來參加名劍大會的?”
“是啊,奉師命來參加此會,準備也奪把名劍,在江南也揚一揚我長白派的威名。”
兩人聊了半天,才想起了邊上還個道士,馬瑞光笑道:“道長,想必您也不是等閒人吧,不如通個名姓?”
小道士口誦:“福生無量天尊。”將姓名一報,這可嚇壞了在場幾位,這道士怎個來頭:
武林爭鋒有五宗,劍道峨眉獨稱雄,
金頂求道羨三豐,光明山上師四空!
姓冠頭名嗅深秋,一朝逢神毀半生,
道傳三代心魔破,緣起早春姑蘇城。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