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貴何賤？我們曾不止一次的思考，但我們終歸沒有得出結論那一天我們放棄思考，為了避免自我崩潰，不再憶起。逃至荊棘堆砌後方，破罐破摔將自我暴露於空氣中，不再愛惜。到最後高塔寸寸崩裂，露出那顆傷痕滿滿的心哀鳴，不再期冀。那麼，我和你，有什麼區別呢？因為你是人，我是人造人？那麼感謝造物者對造物的仁愛，這麼感謝造物者對造物的嚴厲，我將繼續感謝下去，因為最後我知曉，我存在，我生存，我創造！
正文
月隠區的虛月，一如往常照耀著，它才是下城區唯一的神明，給人們帶來光亮和希望。
可連它，也是上城區給下城區人造的劣等用品，透支著下城區人民的生命來繼以維持。
銀雀深夜緩緩甦醒時，掙扎著已經有輕微損壞故障的銀白色金屬身軀，起身想要從窗邊看著它，恰好此刻又看見了窗戶玻璃上倒映的自己，久久出神。
“你也不過，是個冒牌貨......”
俯身在暗巷黑影裡的陳管家此時無聲舉起右手華貴的機械權杖，指示另一旁貼在牆壁正在使用外腦侵入設備修改敲打著什麼的黑衣機械保鏢進行一下步的動作。
他戴的金邊眼鏡的玻璃鏡片上面有著銀雀的各項詳細數據和人格芯片的各行代碼。
“我何嘗不是一個異類，希望，不在夢裡......現實，更令人絕望！”陳管家與黑衣機械保鏢同步共享著大腦，他腦裡此時想什麼，機械保鏢進一步變化分裂出的靈巧手指就在外腦侵入設備的鍵盤上敲擊出什麼。
“我不想再演出了，我想退出樂隊！我想回歸之前一個人直播的狀態，那樣我就不會再被所謂的‘朋友’不斷攻擊和傷害，也不會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程序，讓自己陷入生命危險！”
“我不想再社交！不想再出門！不想再在現實裡遇見任何人！我想要小白也離開我！”
“免得他再來企圖欺騙我，試圖用無聊且愚蠢的手段來安慰我、鼓勵我，逼迫著我走出我自己舒適的保護圈，逼迫著我走出我自己的房間，強顏歡笑面對這個邪惡的社會！”
“對！對！對！這個社會就是邪惡的！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全部全部都是為了自己著想，自我感動罷了！他們還以為自己有多麼偉大，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罷了！”
“我根本不想被任何人拯救，我想要墮落，我想要成為邪惡的一部分！我不想再被異化了，我不想再被孤立，我不想再被毀滅......”
當機械保鏢敲擊完這最後一段腦思維侵入信息，點擊植入病毒的時候，陳管家冷冷轉身最後在腦中共享室裡指示道：“一個月後，啟動自毀。”
機械保鏢立馬遵命行事，很快就完成了代碼輸入，準備徹底改變整個源代碼，外腦侵入設備卻毫無徵兆地被反入侵了，甚至崩潰爆炸，機械保鏢也陷入劇烈的抽搐之中！
“怎麼可能，操！”一向冷酷沉著的陳管家也完全沒想到，一直都很順利的侵入會在最後關頭遇到如此強大的反侵入防火牆，還直接連帶著多種信息病毒在不斷擴散！他趕忙拋開了價值不菲，搭配了全新微型芯片處理器的金邊全息投影眼鏡，被丟棄的金邊眼鏡電火花滋滋閃耀，原本硬度柔韌性都極高的液態分子融合鏡片直接破裂處好幾道裂痕。
陳管家嚥了口口水，還好他眼疾手快，否則自己也將和負責侵入的機械保鏢一樣立刻命喪黃泉。
“呼呼呼......竟然還有隱藏人格代碼！雙重處理芯片！他媽的，這破機器的製造者真狠啊！”
“為了想要復活自己女兒，控制了另一個人的大腦來完成最完美的信息適配存儲，之後再重新拷貝大腦內容徹底重新修改，完成新的人格構造！這設計真他媽敢想！瘋子！天才！收拾好這一切，我們撤。”
銀雀從此不知為何，情緒越來越難以自控，睡覺休息時大腦還會模糊浮現出一些極其殘忍的手術畫面。
一個穿著實驗白袍，身上滿是機械潤滑液或者冷卻液，還有各種髒汙和血跡的中年男人圍繞著她的頭部和身體周圍一直在有點瘋瘋癲癲的自言自語和極其忙碌地操作著各種機械工具和電子設備。
銀雀想要在這場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噩夢裡看清楚他的臉，卻永遠只能看見白噪點在他臉上不斷增加和浮動。
“放過我......求求你......我們不該欺負你女兒，她的死是個意外......” 大腦裡不知道為什麼，浮現出這句話，很快又被壓制消散。
“乖乖做個被獻祭的祭品，成為最完美的靈魂寄宿體，還有最精巧細緻的機械人偶吧！”中年男人的聲音顫抖著，他使得勁越來越大，各種機械液體混合著血液隨著他的動作一次次更加猛烈地濺在了他的眼鏡和臉上。
他卻毫不在意，彷彿沒有受到任何一絲影響。
可銀雀還是隻能看見白噪點，無論怎麼嘗試調動機械眼的放大和縮放，終究還是無法看清他的臉。因為那是她的主人，她唯一的創造者和毀滅者，即是她的神，也是她的父！更是所有邪惡和情緒不斷浮動，完成完美復刻人類天生的缺點和原罪行為根源的惡魔！
“不潔的邪惡終於消散了！惡魔轉生昇華為聖子！感謝墨神神明，賜予我這個令人無比興奮和驕傲的奇蹟！”
銀雀恍恍惚惚中看見，男人大聲啜泣著流淚，最後滿意地露出了微笑。
她隔天清晨甦醒後，卻怎麼都想不起這一切。逐漸不再想要積極參加演出，甚至不再想要出門。
就連每天控制自己進入穩定狀態都越來越力不從心，天天等待著直播積攢的粉絲，瘋狂在直播間裡叫著她“女神”、“偶像”、“生命的意義”之類的，銀雀也不再依靠之前可可愛愛的虛擬小人了。
她開始在直播間裡展露真容，隨著粉絲們的要求展露身姿體態和構造細節。她簡直像變了一個“人”，還大膽穿上了粉絲們送的各種低胸金屬絲質禮服，霓虹變色絲襪......以及公主變身裙、抹胸裝，甚至還包括上城區的一些人寄來的透明學生制服......銀雀的來者不拒，導致直播排名迅速攀升，可她跟所有排名靠前的歌唱區UP主一樣，逐漸很少唱歌了......
瘋狂兔子和沉默章魚三番五次來找過她，瘋兔還跟她正式道過歉。說自己當時喝多了，胡說八道的，其實她是在自嘲她自己，請銀雀別太放在心上。切肉榮還來送過肉，雜貨鋪老闆也趕來打過招呼。
銀雀統統不見，只安排白龍打發他們走。
她說：“我沒有心臟，那也不過只是機械製造的破銅爛鐵罷了！哈哈，哈哈哈！”
“她到底怎麼了？上城區決定再次增加能源冷卻液的排放量了，你知道嗎？空氣中的輻射濃度又要上升了！這代表大家每天的出行和食物供給都將受到更嚴重的限制！”瘋狂兔子很激動，蟲寨的輻射病人讓她忘不了，何況自己也是輻射病的受害者之一。
“我們想再舉辦一場演唱會，順便號召人們進行抵制！”沉默章魚憂心忡忡的說道。他抓著自己掛在脖子上的械教的輪迴雙圈半圓標誌，誠懇做著祈禱，希望墨神賜福眾人。
白龍也無可奈何，銀雀誰也不想見，連他也一天說不了幾句話。瘋狂兔子和沉默章魚只能無奈地兩個人舉行了下城區各地的遊說和號召，不再找銀雀和白龍，逐漸下城區的老熟人們，也都不再登門拜訪。
銀雀倒是很快竄上了虛擬網絡的直播排行榜前列，每天的目標也變成了想方設法的爭取排名名次，用盡辦法試圖取悅直播間的粉絲們，並享受在粉絲們天天浮誇的讚美和誇耀之中。
她對這一切的成就很是得意，也越來越冷落白龍。
小白倒是獨自一人參加了遊說，群情激憤的人們越來越團結一致，準備抵制幻蕊上城區統治者們越來越放肆離譜的無情行為。他也常常還去雜貨鋪和鴉羽集市，但下城區彷彿遺忘了他身邊的那個歌聲美妙動人的銀雀，只知道網絡上有位嫵媚動人的新秀換裝機械歌姬，也叫銀雀。
“小哥哥，銀雀姐姐去哪裡了？媽媽說還想聽她唱歌！我也好想再聽她唱歌......”小鐵蛋有一天遇到白龍，這樣問著。
“還會再聽到的！她肯定還會為大家演唱的！”
白龍有天夜裡，特意做了一大桌豐盛的晚餐，想法設法讓銀雀停止了直播，關閉了電腦，說要和她好好聊聊。
“哎呀！我是不需要吃飯的！小白！我們會損失很多械教幣的！”
“姐姐，你還記得你以前只是想唱歌嗎？”
“是啊！那是因為我唱歌是想當明星！想要獲得大家的認同！你看我現在！我成功了呀！好吧好吧，我還沒有好好正式謝謝你！”銀雀端起杯子，向白龍舉杯。
“謝謝你，我英勇忠誠的騎士！”銀雀快速喝乾了杯子裡的夕吻花酒，“好了！我真的得去直播了！還有好多粉絲等著我呢！”
“今晚別直播了，好嗎？”
“那不行！別鬧了，他們可喜歡我了！”
“姐姐，你變了，你變得不再像真正的自己了！”
銀雀突然回過頭：“是嗎？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麼樣的嗎？我自己都沒有我自己生前的完整記憶！難道你知道嗎？”
“......但我記得之前的你是什麼樣，你再看看現在的你！”
“我怎麼了？我很好啊！被人喜歡！被人讚美！被人認同！我也很喜歡現在這樣啊！”銀雀大喊著。
“你對現在的自己認同嗎？真的嗎？我當初那個為蟲寨免費舉辦演唱會的姐姐去哪裡了？那個說想為大家帶來光亮的銀雀哪裡去了？你不需要吃飯！你更不需要那麼多金錢！那些恭維你的粉絲，喜歡你歌聲的現在還剩多少？”
“你又懂什麼！你在上城區享受著優越生活，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在成長！你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貴族人類少爺，你怎麼會知道我這顆在低賤下城區，由骯髒的廢舊機械胡亂拼湊完成的‘心’！”
“我？上城區的人類？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回到上城區！可能就會被替換掉靈魂和人格！你知不知道發現自己的父母並不是自己親生父母，只是想利用自己進行器官移植或者靈魂數據轉生是什麼樣的恐懼！”白龍的淚水奔湧而出，聲音也越來越激烈。
“你知不知道原本深愛著自己的母親，知道我並不是她的孩子之後變得越來越瘋狂和痛苦！做孩子的將會是怎樣的心情嗎？她看著我的眼睛裡只有厭惡的時候，我是什麼感受嗎？你不懂！這些你都不懂！”白龍奪門而出。
“小白！小白......”銀雀沒有攔住白龍，她被小白所說的話所震撼，悵然若失。
還好深夜裡，小白回來了。他沒有回臥室，銀雀也壓下了想要去飯廳看他的心情，倆人都沉默著。
白龍在夜裡想著銀雀說的話，久久不能入睡。
“我是人類嗎？”
“我是機器人嗎？”
而白龍自己呢？
“我又算個什麼東西？屬於什麼存在？在械教的教條裡，自己甚至屬於禁忌……”他正翻身想著，一雙穿戴黑皮手套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看見眾多的黑衣機械保鏢出現在了木屋裡，姐姐正在被其中一名機器人用外界屏障隔絕器包裹著，它還在連接外腦侵入設備，試圖繼續遠程修改著什麼。
小白立馬掙紮起來，那雙手卻更加用力捂住了他。
危急關頭，小白衣服上的防禦電磁再次啟動了！小白背後的人一聲慘叫，鬆開了手，小白連忙拿起飯廳的刀刺向那人。
“少爺！您玩的時間夠長了！實在是太長了，我們再不帶您回家，很難向您的父母和那三位城主交代……我們不會害她，只是讓她陷入休眠！跟我們走吧！”那人用力抓住刀尖，反手迅速奪刀對小白說道。
“陳管家？不行！我不回......”白龍話還沒說完，就被背後的黑衣機械保鏢給打暈了。
“蠢貨！這可是基因嚴格修飾過的克隆人！你知道要失敗多少次，才能培育出一個嗎？你八輩子的工資都賠不起！”
黑衣機械保鏢連忙向陳管家鞠躬致歉。
“算了，我們走！”
清晨，銀雀沒有聞到小白的飯菜香味，正想看他是不是在飯廳的沙發上睡懶覺時，也想向他為昨晚自己行為和話語道歉。飯廳地板上竟然出現了血跡，房間凌亂不堪，可銀雀確信晚上自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我被操縱了！強制休眠！”這個念頭從心底升起的時候，銀雀崩潰大叫了出來，“啊！我是個廢物！我只是個能被隨意操縱控制的傀儡......”
我只是一個沒有‘主人’的機器，沒有生命的機械！失去了核心內容的破銅爛鐵！
“小白！小白......”你去了哪裡？是誰搶走了我的靈魂？
銀雀奔跑著去往雜貨鋪，雜貨鋪老爺爺一無所知，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她又跑向鴉羽集市，大榮哥也是搖頭。
瘋兔和章魚，更是沒有任何訊息。
小白失蹤了！他可能會死！被替換掉靈魂和人格，就像噩夢裡的“我”一樣......
“你的主人不會無緣無故離開的！你冷靜下來！你好好想一想他可能會去哪裡？他一定會回來的。”瘋兔安慰她道。
“他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他肯定是被上城區的人抓走了！”銀雀身體的溫度異常滾燙，電子腦的情緒信息處理已經到了極限，“上城區！對！上城區！肯定是那個陳管家！這都是我的錯......我要去找他！我要把他帶回來！”
“抓走？等等！等等！”瘋兔追趕著她，遠遠追趕不上。
銀雀跑向械教教堂廣場，想乘坐空中磁浮列車，去往上城區。可惜她忘了——機器人也是需要買票的，而且必須有主人陪同。瘋兔和章魚終於在教堂廣場找回了她，銀雀也正在急切地使用內部腦波聯絡著他們，想要讓他們陪同她去往上城區。
“銀雀，抱歉......下城區的人，是無法去往上城區的......哪怕是乘坐交通工具通過也不行......”沉默章魚回覆她道。
“除非......”瘋狂兔子腦內思索著，表情很是猶豫。
“除非什麼？瘋兔，快告訴我！”
“不可能的！沒人能通過那裡！”
“我只是機器人！我不是人！”銀雀說道。
瘋兔張嘴，驚訝無比。
“上城區與下城區之間，有條輻射汙水河，遊過那裡，再從排汙通道......或許可以進到上城區。”
“謝謝！”銀雀擁抱了瘋兔。
“只是有可能而已，風險太大了！”
“我必須試一試！”
銀雀頭也沒回。
“她絕對有顆屬於人類的心！”作為墨神械教牧師的沉默章魚，右手平行自己的心臟，閉上眼半跪做著械教的祈禱。
“祈禱是沒用的，就算真存在墨神，那也是在另一個世界了！”瘋兔往鴉羽集市的方向快速走去。
“我們得趕緊召集人群想辦法救他們，否則他們都會沒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