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瑪麗學院
弗吉尼亞州在建立學校方面可謂“起個大早,趕個晚集”。早在1607年,在英王詹姆斯一世的授意下,詹姆斯敦殖民地就計劃建立高等學校以教育當地的野蠻人,在隨後的幾年中,校址和校長都已被確定了下來。然而1622年,當地印第安人對定居點的襲擊與屠殺打斷了這一進程,而由於英國內部的動盪,建立大學的計劃直到光榮革命後才重新提上日程。
1693年,畢業於愛丁堡大學的詹姆斯·布萊爾(James Blair)受弗吉尼亞殖民地之託,通過遊說威廉三世與瑪麗二世,取得了在殖民地建立學校的委任狀,北美殖民地第二所高校隨之創立,威廉瑪麗學院這個名字也完全彰顯了它與英國王室密不可分的關係。威廉瑪麗學院一開始就包含了4個部分:教授基礎拉丁文的文法學院;教授大學課程的哲學學院;培養聖公會修士的神學學院;以及教化印第安人的獨立學院。6名來自劍橋與牛津的老師在此任教。
對印第安人的教育受到了很多殖民地教育家和政治家的重視,究其原因,不僅有引導原住民信仰上帝的精神動力,也有調節印第安人與殖民者的關係、維護殖民地穩定的現實意義。當時的弗吉尼亞是殖民地向西的突出部,與印第安人的關係自然成為了重要的議題。然而由於缺少生源和衝突不斷,獨立學院並沒有完成它的使命,很快便壽終正寢了。
威廉瑪麗學院的創辦可以說是布萊爾一手促成的,他也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權力,不僅終身擔任校長,還在先後兩個董事會中任職。然而與哈佛、耶魯等其他學校不同的是,他從未承擔過教學任務,僅有行政職責,這也是當今大學校長的特點之一。如今,大多數美國大學的校長只需要代表學校形象和籌集資金,毫無教學經驗而在商業和管理領域摸爬滾打多年的“職業校長”成為了趨勢。
詹姆斯·布萊爾
野心勃勃的威廉瑪麗學院起初勢頭強勁,伴隨著不斷湧入的移民,嶄新的教學樓拔地而起,一切都是那麼的有盼頭。然而,布萊爾對政治生活的投入嚴重阻礙了學校的發展,而1705年的一場大火更是將教學樓化為白地,教師與學生數也隨之銳減,整個學校站在了破產崩潰的邊緣。威廉瑪麗學院就在此情形下苟了十餘年,通過包括課程改革和機構重組等一系列“微操作”在1727年等來了新的皇家許可狀,此時原本熱鬧的學校只剩下了文法學院和哲學學院,分別提供四年和兩年的課程。
歷經劫難的學校在隨後的日子裡勵精圖治,在18世紀30年代將學生數擴展到了60餘人,並且將入學年齡降至11歲。較低的入學門檻固然為學校的復興注入了新鮮血液,但是隨之而來的問題也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困擾所有的美國大學。
御三家
哈佛、耶魯、威廉瑪麗最終成為了17世紀美國大學的御三家,我們可以將以上三所學校的共同之處歸納為以下幾點:
- 它們都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創始人都是虔誠的宗教信徒,教學內容以基督教經典為核心,最重要的教學目的也是培養合格的傳教士和經學家,學生的課餘時間也大多在教堂和禱告中度過;
- 他們都面臨著生源不足、師資短缺、政府幹涉等諸多問題,在艱難中掙扎求生;
- 正是由於這一困境,這幾所學校都逐漸發展出了以校長為主導的威權管理模式,教師的地位相對較低,這與歐洲的大學形成了對比和反差,而教師與管理者之間權力的遊戲也是此後三百年間最重要的話題之一。
儘管這三所學校至今仍佇立在美國東海岸,但無論從教學還是管理角度來看,草創階段的它們與今天大學都迥然不同。然而這還僅僅是開始,隨著貿易中心的轉移和人口分佈的改變,從紐約到費城一帶的重要性日益提高,形成了新的經濟中心,當地也有很多來自蘇格蘭或愛爾蘭的長老會信徒。在這樣的背景下,新一批美國大學將發軔於此,而興建新學校的動力依然來自於狂熱的宗教信仰。
大覺醒運動
十八世紀初期,殖民地的宗教信仰越發多元化:在弗吉尼亞、紐約、馬里蘭等地,清教徒避之不及的英國國教成為官方信仰;新澤西的荷蘭移民帶來了自己的荷蘭加爾文派信仰;而即使在清教徒的落腳點新英格蘭,公理會和長老會的勢力日益龐大。雖然各個教派之間還能維持宗教寬容,但歐洲傳來的啟蒙思想和殖民地日漸世俗化的生活方式卻開始動搖殖民地宗教信仰的根基,一場信仰危機就在眼前。
1730年,英格蘭的約翰和查爾斯衛斯理兄弟來到北美傳播循道宗,呼籲重拾信仰。1737年,聖公會年輕的希望之星喬治·懷特菲爾德(George Whitefield)踏上美洲殖民地,他憑藉極具煽動性的演講和極佳的口才吸引力在各地一批又一批忠實的信徒。即使在冬天,也有人“靠在風琴旁的欄杆上、爬到教堂的屋頂上”聆聽他的佈道。
在接下來幾年中,懷特菲爾德遊走於北美各州,並進入大學宣傳信仰,多年後 ,以他為代表的“新靈光”信仰在基督教各大分支中傳播開來,並引發了第一次“大覺醒”運動。與懷特菲爾德激情的演說一樣,新派強調虔誠的信仰與熱烈的表達,這與“舊靈光”信仰格格不入,從而加速了殖民地之間的信仰分歧,也讓更多的人渴望通過教育培養“新靈光”信仰的牧師。
佈道中的懷特菲爾德
1740年,懷特菲爾德來到了耶魯大學並受到時任校長托馬斯·克拉普(Thomas Clap)的熱情接待。然而,耶魯大學本身就帶有濃厚的保守派公理會色彩,所以當老派的特拉普察覺懷特菲爾德的新思想已經影響到了學生的“正統信仰”與常規生活時,他驅逐了學校中的新靈光領袖,並臨時關閉了學校。學校重啟後,克拉普變得愈發獨斷專行,從而導致眾多同僚離開了耶魯,為新學校的成立奠定了基礎。
普林斯頓與哥倫比亞
懷特菲爾德的到來在北美殖民地產生了鯰魚效應,在新派信仰的刺激下,越來越多的地方希望建立高等學院以培養傳教士,於是喬納森·迪金森(Jonathan Dickinson)在1745年召集了哈德遜河兩岸紐約、新澤西的長老會和聖公會成員,商議成立一所新派學院。在隨後的談判中,聖公會的成員因新學校的權力分配事宜而選擇了退出,開始籌備自己的學校,而留下的長老會信眾則向總督提交了新學院的議案。當時的英國皇家總督與聖公會站在一起,拒絕了這一提案。然而,就在當年5月,總督因病一命嗚呼,繼任的總督是長老會的隊友,於是就在1746年10月,新澤西學院被准許成立,這也就是後來的普林斯頓大學。雖然離它更名為普大還有一百五十年的時間,但我們在此就以普林斯頓大學稱呼它好了。
普大最早的董事會由三名來自新澤西州,一名來自紐約州的長老會修士,外加三名來自紐約的長老會信徒組成,七人中六人都畢業於耶魯。雖然受耶魯的影響極深,但在田內特校長的領導下,普大很快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比如在招收學生時不考慮學生的宗教信仰、殖民地政府與教會共同擁有話語權等,從這一點來說,普大體現出了某些公立學校的特徵。不過從授課內容上看,它與耶魯大學幾乎完全一樣。
畢業於耶魯大學的喬納森·愛德華(Jonathan Edwards)在“大覺醒”運動中憑藉高超的演講藝術和對地獄生動的描述收穫了大批“粉絲”,在1758年,他被任命為普大校長,這是“大覺醒”運動影響美國大學最有代表性的例子,然而在得到任命後不久,喬納森·愛德華就死於接種當時尚不成熟的人痘天花疫苗,沒能在普大歷史上留下更多的痕跡。
喬納森·愛德華的名篇《 Sinners in the Hands of an Angry God 》
普大的建立刺激了聖公會和舊派長老會的信徒們,他們很快意識到了大學在培養人才和傳播信仰方面的重要性,於是他們分別與紐約和費城的社會精英階層聯起手來推進新大學的建設。
在紐約,當地立法機構批准了為大學籌款的彩票, 聖公會的精英們為了壓制反對的聲音,迫使一些雜誌停刊,同時還取得了當地荷蘭歸正會的支持。在他們的積極推動下,1754年7月,當地的一所大學開始正式授課,而幾個月後,正式的官方文件將它命名為國王學院,1896年,這所學校搬遷了校址,並更名為哥倫比亞大學。
與普大類似,當年的哥大也不會因為不同的信仰而拒收學生,同時哥大也擁有龐大的董事會,囊括了從殖民地官員、各類教派的修士到社會精英的不同團體, 而其中根正苗紅的聖公會傳教士只有三人。事實上,當時的哥大背後站著的是整個紐約的精英權貴們,作為商業重鎮,當地人顯然更加務實,他們希望通過大學將下一代培養為兼具知識與美德的商人、律師、法官或者官員,而非滿足於成為傳教士,因此哥大的課程也體現出了對美德的薰陶以及與現實社會的鏈接。在早期哥大校園中,四分之一的學生都是學校高管的子弟,而其他人也都出自相似的社會階層,正是這樣的生源支撐了哥大遠超同時代的高學費。
賓夕法尼亞大學
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建立與北美殖民地“卷王”本傑明·富蘭克林密不可分。我們都知道富蘭克林與閃電的不解之緣,但這件事其實只是他求索生涯的一個縮影。作為出身寒微的學霸,富蘭克林沒有死腦筋,而是熱愛科學探索且願意與人交流思想。1727年,富蘭克林創辦“共讀社”(Junto),後發展為美國哲學會(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作為與友人交流思想觀念的基地。
早在普林斯頓大學成立以前,富蘭克林就認識到了教育的重要性,並於1743年提出在費城建立一所以培養政治家和商人為目的,並以現代科學為主要授課內容的高等學校,但在當時,這樣的思想在當時被認為太過超前。1749年,他又再次倡議,並終於在聖公會和長老會的共同資助下成立了費城學園(Academy of Philadelphia)。1951年,費城學院和一所此前成立的“慈善學校”(Charity School)合併成新學校,這便是賓大的前身,因此,賓大的歷史最早可上溯至慈善學校成立的1940年。
1753年,事情出現了轉機,一位名叫威廉·史密斯的英國人來到紐約,併為當時北美的宗教與教育所觸動,寫下了《米蘭尼亞學院》(A General Idea of the College of Mirania)一書。在書中,他假想了一個米蘭尼亞學院,那裡的人被分為兩個階級,上層人在學校先學習三年的文學數學哲學和科學, 再用兩年時間學習演說和寫作技能,同時通過研究農學與歷史來運用前三年的知識。而剩下的人則在職業技術學校直接學習職業技能。
《米蘭尼亞學院》
威廉史密斯的著作吸引了富蘭克林的注意,於是他被邀請到費城講學。1754年5月,在賓州殖民地創始人威廉·賓之子的支持下,富蘭克林之前創辦的學院被成功改組,費城學院(College of Philadelphia)掛牌成立,威廉史密斯成為第一任教務長。賓大的獨特之處在於他既不以培養教士為主要目的,也沒有過多政府背景,而是由僅僅代表個人的董事會成員管理,甚至不設校長,教授的權力極大。這樣的權力結構其實恰恰反映了當地貴格派的影響,因為貴格派本身就崇尚無政府主義和極端民主,甚至沒有教會管理機構。
威廉·史密斯與賓大的故事並非happy ending,他本人英國聖公會的背景與學校的貴格派氛圍格格不入,而他與富蘭克林等董事會成員相牴牾的政見也加深了彼此的矛盾,最終在1758年,威廉·史密斯因抨擊貴格會而入獄,雖然他隨後很快恢復自由並娶了獄友的女兒,但政治上的分歧已經使他徹底遠離了富蘭克林與賓大。
與最早的三所學校相比,普大、哥大與賓大代表了新勢力與新趨勢。首先,他們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公共大學”,因為他們都具有極強的開放性並致力於服務當地社會,而且他們的管理層也多采用集體決策的方式。其次,儘管宗教內容仍是教學的重要部分,新學校對於宗教信仰的寬容是前三所學校所缺乏的。最後,新的社會思潮使得這三所學校開始接受當時的新知識,並將現代思想與古典文化相融合,為美國的誕生打下了基礎。
革命前夕
18世紀中期,偉大哲學家約翰洛克的學說已經經由英國人的介紹被引入了北美並最早在賓大成為授課內容。他的自由主義、對私人財產權的重視,以及對限制政府權力的論述都影響了許多學生,併為美國的獨立做了理論準備。
除了哲學之外,英語文學也在大學蓬勃開展起來。受過良好文學教育的學生們不斷探索用英語寫作詩歌散文和小說,形成了獨特的殖民地文學,也塑造了美國文學的基礎。
此外,在神學和法學都得到發展的情況下,中世界歐洲大學的另一門支柱學科醫學也在北美大學中獲得了一席之地。賓大首先聘請了從愛丁堡大學畢業的醫學教授,這樣的課程安排也使賓大成為真正意義上北美第一所“大學”(university)。隨後,另外幾所學校也開始嘗試開設相關課程並授予學生醫學學士學位。然而在當時的社會,大學裡的醫學課並沒有得到全社會的重視和認可,大家普遍認為醫學應該是通過經驗積累和傳承的學科,因此傳統的師傅帶徒弟模式依舊盛行。在後來的一百年中,醫學學生與真正的醫生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而政府對於行醫執照的管控也成為困擾社會和大學的重大議題。
在接下里的十幾年裡,羅德島學院、王后學院和達特茅斯學院先後成立,前兩所學院後來成為了布朗大學和羅格斯大學。這三所學院最初也都有濃厚的宗教背景,而且都擔心新的知識會阻礙神職人員的培養,因此在學術方面,它們與前六所大學都有一定的差距。
1775年,全美預計有721名大學生,佔據適齡男性白人人口的百分之一,這一比例一直維持到了下個世紀。假如你穿越回去,想成為殖民地時期的大學生,你至少要做到以下幾點。首先,你要穿越到一個白人男性身上,沒有做到這一點,後面的就不用考慮了。接下來,你要有良好的家庭教育,這樣你才能在入學前就掌握拉丁文與希臘語。你最好還要出生在學校周圍五十英里的範圍內,這樣能有效減少上學的交通成本,也能堅定你父母送你上學的信心。提到家庭,你的父母一定至少要是中產階級,這樣才能負擔學費並能接受家裡流失一個壯勞力的代價。
總之,獨立戰爭前的美國大學共有九所,用今天的名字來稱呼分別是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威廉瑪麗學院、普林斯頓大學、哥倫比亞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布朗大學、羅格斯大學以及達特茅斯學院,其中七所都是如今的常春藤盟校,缺誰誰自己知道……
好了,我的《雙點學院》下載完畢,溜了溜了……接下來請期待更多的美國大學小故事以及我對《雙點學院》的評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