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个存档写悼文,听起来有些愚蠢的意味。便是作此文,也不由得受到内心数次阻挠。或许不过寥寥数年后,这种东西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分文不值;也许在后日听闻后不过眉头一锁,绞尽脑汁,而后舒展开来,付之一笑——或许在那个时候,已然失去了更多,以至于甚至失去了这一次失去了吧。
我不记得那个存档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删除的。或许是五月份的时候,或许更早,也或许更迟。或许,怀着激烈但不得不被压抑的想法,我希望它还存在我电脑的某一个角落里,或许是某一丝不经意的浏览中我能再次发现,然后小心翼翼的压缩成一个压缩包,存进我的u盘里,直到再次被遗失。
我的脑海中涌动着,无限翻腾着的是,我在那个世界中的行迹的展现,我看见无穷的景色,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宣告着他们的存在。如果我能永恒的保存这种记忆,并将他们重现出来,或许是一种补救的办法吗?但若是没有这些文字,或许连这些记忆也要一并付诸云烟了。
除了主观的记忆之外,现在还有什么客观的存留物吗?我不知道。我压抑着无限的希望的可能性,数次检查各种云盘、云存档、收发的压缩文件和聊天记录,某个有着相似名称的文件夹的角落;甚至在我最终不抱任何希望时,我仍然希望从屏幕截图中找到我曾存在于那个世界中的一丝一点的证据,在那个可能是构建出来的记忆中,那个有着光影的世界里麦田摇曳,光照穿过云雾,从树丛参差间斜射下来,落在山谷间二层小房子的斜屋顶上,于是在那一刻,我按下截图键,那一刻被永恒存在了我的图片中。
不过没有。
所以,它的存在除了我脑海中无比活泼的图景,以至于可以立刻浮现在眼前,甚至可以触碰到的飘渺感受以外,再也没有了。因此写下这个,记录下来,作为那个世界在现实世界的最后留存的纪念。
我记得故事开始于倾斜而下的两格矿洞。我的运气一直很差,所以直到挖了很深,遇见相互连通的洞穴空腔时,才发现了一些矿物。我没有火把来照亮黑暗的洞穴,便不得不返回地表,制作一些木炭。不记得我在地下游离了多久,但有一天,我发现了从无比深邃的空洞中垂下来的发光的植物。幽深的空洞中,那些植物散发着柔弱温和的黄色光,像铺满了整个夜空的垂落的星海。
我用一些花岗岩搭建了矿洞入口,资源逐渐丰富起来后,我需要一个小屋。在山间的幽谷中我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平坦位置,就像无数人会做的那样,我用橡木和木板混合着建起了一面错落的墙,又搭着泥土作为脚手架,建起了第二层和倾斜的屋顶。直到某个困倦的午后,一个小木屋才悄然在山间落成。
为了所需的木材,我又不断的种下和伐掉树木。直到房子落成时,仍有一些树苗还未长大。他们长起来后,遮蔽了直射的日光,却又留落出层叠的空隙,让光线得以穿过缝隙,懒懒散散地洒在小屋和门前的地上。
我将从洞穴里带回来的藤蔓挂在小屋的墙壁上,他们先是生长的很慢,似乎几天也没有变化,却又突然长得很快,忽然结出了发光的果实,和阳光一样,懒懒散散的挥发着暖意,使我需要定期修剪,以保证它们的错落有致。
我给小屋修建了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墙面苔纹斑驳,还有破杂的木板做点缀。在幽暗的光照下,蘑菇在不人知的角落中扩张。
从小屋出门左侧是修整后的矿洞,而右侧则是一片无穷的麦田。我放了几个箱子,存了几个工具,或许还有一两个桶。收出来的种子总是比原来更多,于是又能种出一片更大的麦田。只是有时从水中跃起,会踩平某块田地,于是又不由得再次掏出锄头,将地重犁一番。为了看清麦田中究竟还有哪些地被踏平却不觉的地方。我用木板,栅栏和梯子搭建起一座瞭望塔。看着湍急的水流从塔下流过,我便又补上了地基。在那时我一边听着微信读书,一边看着瞭望塔在天际留下剪影,太阳斜落在金色的麦田之中,泛起一片霞晕。
我意识到需要一些物资,便循着教程,制作了一台刷线机。有了一个机器便又需要一个厂房。我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仓库教程,就这样,听着书中的叙说,我平整了一座山丘,在悬崖峭壁的边缘,立起了一座宽大的厂房。那一定是最用心的工作。不记得花了多少天,我才把山上的泥土石头挖平,又整理好放进箱子中。在那项工作完结时,几个大箱子都已被石头和泥土填满,高出了地面。然后我铺上了石砖。为了错落和区别,我特意烧制了几个苔石砖,以给地面带来灵动和生机。
地面平整之后,真正的工作才开始。我算好距离,立起了一根根的石柱,他们在上方交汇,撑起了这座厂房的屋顶。由于地形大小问题,这座厂房似乎会显得由中心向两端的斜度不一样,于是我制作了一个过渡,让它看起来更加平和。在广大宽敞的屋顶也完成之后,我立起了一个小小的烟囱,或是塔楼。在屋顶的两侧开了一些小窗,又用树叶之类的做了一排排花篮,一些藤蔓爬上墙面作为点缀,听着从战场上士兵的尸体中搜寻财物故事时,厂房的二层绿意盎然,外部算是落成了。
这样,刷线机就算是厂房里的第一台机器了,我还需要再扩充一些机器。最重要的可能就是铁。于是我跋山涉水,找到了村庄,又用一条船接了一个村民回来。尽管我记住了坐标,但回来的路上却走了岔路,差一点迷失。我想为船开出一条航道,奈何途经冰天雪地,航道刚被开出便又冻结了。在边破边冻之际,又被怪物袭击,身上的东西尽丢水底,往返数次,终于将村民移到了我所在的小山谷的另一端。
于是一条贯穿几乎整座小山的隧道开始修建,当它落成时,隧道的终点正好是厂房的地下部分。我构思过很多办法将他移到地上,但似乎都颇为艰难,于是我打算暂且搁置。
就这样,这个世界又再次归于平静。我偶尔还会再看看洒满屋顶的阳光,在沙砾和灰化土铺就的错落的小路上走上几步,撒下一片花草,看着它们在树丛间随风摇摆,或者攀上瞭望塔,看看是否还有未铺满的田地,然后看着方形的太阳坠入水面之下。
或者绕着房子看看,修剪一下藤蔓,采集一下发光的浆果,挂在厂房屋檐下;把一个雕塑移平变成喷泉,又觉怪异,重新搭成成了雕塑,直到感到诸事已成。尽管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很多的机器没做,但似乎也没有必要。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美好,好到不似其他世界一样,不再需要更多什么。
于是我越来越少的回到这个世界。
直到有一天,当我再次被呼唤,想再体验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时,它不在了。
那天就是今天。
在我写时,无数细节不断涌现,希望被文字得以呈现,以永久留下它们的存在痕迹。它们相互激烈地碰撞争执,不知是不是某种回光返照;但当我重读了一遍这些文字之后,似乎最微弱的抗议也消失了,就像沉入了冰封的水底。这下最后一点东西也丢了。
或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时间和气力,建一个这样的世界了吧。
2024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