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言者
“武林众生,无一信神。”
除去那些苍生百姓,这江湖的武生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实力。武而登极者,本就乃此世神。
这想法也如他们所愿。
但当那为数不多的人仅登上那半峰,穷其一生也在不能向前。
这绝非是其潜力用尽,
世间绝顶们都能亲切感受到,
有一层虚无而确切存在的桎梏在阻挡着他们。
他们身上都被束着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
世间苍生百态,均被一根根不可望见的丝线捆绑着,
一边连于他们的心脏,另一边,
连于天。
那些顶尖高手不得不承认,世上有着比他们更高层次的“天上之人”。
当那层名为真相的薄纸被捅穿,
天依旧是那个不明知者抬头仍会赞叹的天,
亦是为少数人所明了的血淋淋的厢棺。
他们困囚在这永不可掀开的天下,
在时间的腐蚀下于一次次渐渐羸弱的挣扎中不可遏制的衰死下去。
曾一位极致于天命领域之人向天演算。
透支生命于临死前刻下了一个符号。
“∞”
代表着不断熵增的无限,
亦是永不可遏制的循环。
他们清楚,被丝线连接的他们,已失去抗争的可能。
他们不得不另寻新辟,
“造神”。
“组织”十三年,“天岭惨案”爆发,武林众生皆以为是悲剧。
但唯有那活下来的十一个人才知道,
“天岭惨案”亦被称为
“必要的过滤”。
十一人,
将以天书为基,寻破局之法。
在无限的不可能中,寻求一个或许不存在的不确定的“唯一的解”。
正道寻不得结果,那便抓住那无人走过的邪机。
“极恶”的代名词,
“十一人阁”就此诞生!
他在降生时,便已背负上了数万万条生命。
他是唯一的,无“丝线”的存在。
十一人都认为,他便是那不可能中的唯一解。
他是只可埋藏于这十一个人的秘密,
他亦称为
“第十二英杰”。
他于无人可以靠近的禁地苦修,
但他并不孤独。
起码他仍有着十一人的陪伴,
这些被外界称为“绝无人性的恶魔”们都将那仅剩不多感情都交付于他。
随着时间,他不断在进步,
十一人,不断的在减少。
他终于是登上了这武林的顶尖,
十一人,也仅剩下师傅了。
但奇迹并没有诞生,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向前的机缘。
这一天,他与师傅相视无言。
沉默良久,师傅终究是开口了。
“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他听闻过师傅的所为,
“杀气改造”,人间惨剧都是他一手所为。
但他并没有开口。
“十一个人,十一个背负苍生之恶的人,如今也只剩下我了。”
“也只剩下我来承担世间之罪了。”
“阶梯未开,并非你不够努力。”
“你只离那步还差最后一件事。”
“杀了我。”
他不懂师傅所言何意,
“天书所记,登天之人需满两个条件。”
“一,登临此界之巅峰。”
“二,伐除此界之极罪。”
“以及必须的,不被世间所缚之人。”
“我便是开启阶梯最后所需的钥匙,”
“十一人阁,罪恶的集结体,终该要落幕了。”
师傅并没有给他机会,在他愣神的刹那,控制他向自己斩了过去。
“该下去陪陪那十个老伙计了。”师傅一脸轻松的说道。
“为我,为十一人,为天下苍生。”
他并未有时间感伤。
晴空闷雷,连于天上的阶梯降了下来。
这便是那条
独属于他的登神长阶。
但,
若寻仇之路都需仇人所赐,
会不会过于可笑了。
但他无法选择,起码在活于世上的这些年,
他也从未有机会独自一人做过选择,
此一生,他都已是命定了的。
当他踏上了阶梯的第一步,
一切都再也不可逆转了。
阶级的制定者们决不允许阶级被打破,
于低我一级者,便低下头,跪拜着我。
但若是极其优秀之人,
他们亦会表露出那仅剩不多的赞赏。
成为与他们一样的“同等人”,
如他脚下的阶梯这般。
他的意志在一步步的登阶中,
也在被一点点的抽丝剥茧,
他会忽而的恍惚,刹那忘了一切的记忆与使命。
这便是“褪凡”。
也被称之为“化同”。
世上绝不存在无需任何代价的变强。
在变强的同时,也将会在一步步的阶梯中遗忘 掉曾所许之使命,曾所经之过往。
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
那便把他化作同类者。
这或许是一场骗局。
“但知晓了又能如何呢?”他想。
在踏向那最后一级阶梯时,
他的过往带着他眼里的光,于这天上之地消散。
他成了唯一的无“丝线”的傀儡。
天上并非如他所想般富丽堂皇,
他曾不止一次的向师傅问到:“我所要到的终点该是如何模样。”
“不知,不明,但或许比我们这今生所见过的都还要美丽,亦更加冰寒。”
但仅仅一间破旧的房屋伫立于此,如孤藤一般。
屋旁仍有些不甘的枯草和略微干裂的苔藓映得了似有似无的生机。
里头二人一老一少。
老者似乎并未注意到门外来人,
仍是低头思索棋局,
棋童说:“终是来了啊。”
他们似是没有恶意,
他恢复了清明,亦毫不犹豫的拔剑杀向他们。
这里感受不到时间,
他已不知在此了几天,
他无论如何无法打赢他们,或者连他们分毫未伤。
“不必在挣扎了,你不过是被命运愚弄之人。”
“你是,我们也是。”
“该来下一局棋了。”
他终究是麻木了,木讷的来到了本是老者的位置上。
他的棋盘上仅仅一只孤将,对面兵马利,气势昂。
“这是死局,我如何能下?”他问。
“在同等层次上这确不可解。”
“但倘若你乃神明呢?”
将军一人孤身战场,不惧敌军万千将,只是怒吼,
“我才是王!”
他嘴角似是微弯,感到了掌控千万万生灵之快感。
“你终究成了我。”老者摇头轻叹,身影如沙, 屋内破败的洞里漏出的死气将其吹散。
天上不知年,地上仍如以往,一切未变。
组织元年,
组织二年,
组织三年,
…
组织十一年,
组织十四年。
世事似乎未变,但一切又似乎变了。
魔堡未倒,龙家再现。
无人在回想起十三年所发生的惨案,就如从未发生过一样。
“今日,好蓝的天。”庸平的苍生们感叹着。
天上屋间二位老朽,就如同当年。
他面前兵马未失,而对面已剩独帅孤而立着。
“师弟,你终究赢了我。”那曾经少年言。
“你终究成为了与师傅所想的,所等无数轮回的人。”他点头轻笑,随着门外吹进的微风飘散。
他仍未忘他的使命,降生时所承载的责任。
他来此已不知岁月几年,恰如正茂风华忽而逝 去,成了当初门外所见已是干裂的苔藓。
他或许是成功了吧。
时间节点的缺失,一切一切都将改变,
这不断的熵增终是断了线,不断的轮回终会改了变。
他亦不知天下者当今如何,但他很累了。
他依旧是用尽力气站起,挪向了棋盘另一边的位置,
那形单影只的帅,无任何可解的死局那边。
他面朝那破败的大门,
“师傅,什么是英雄?”
“与我们无关的,但我们都想成为的人。”
“那师傅,什么是坏人?”
“我们。”
他笑了笑,或许无人会再记得十一人阁了吧。
起码再不需被世人唾骂了。
他闭上了眼,但他并不想如此死去。
他期待着门被推开的那一天。
天下的新时代该开始了。
而他也明白,
他,便是旧时代最后需要清扫的一粒尘埃了。
不知多久,门终究是被推开了。
他努力的睁开眼,想看清那刺眼的光前身影的模样,
似乎是一群陌生者,
又突而变成了那十一个熟悉的模样,
似是真的,又如假想。
但他气数已是尽了。
“只是希望下一世,再不踏入此局了。”
---节选自《痴语胡谝》假亦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