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烏鴉小姐相遇已經有大約十五年了,和俗套的劇情一樣,我救了她,她賴上了我。
快要三十歲的我,和快到壽命盡頭的她,畢竟一隻烏鴉哪怕在人類的照看下最多也只能活二十年左右,每個生物都逃不過死亡。
在我們一起的第二年的春天,她蹦蹦跳跳的來到我面前張開了嘴,我當時很疑惑,懷疑她是不是餓了,便餵給她一些吃的,她看起來很開心,偷偷地把吃的藏了起來。後來我知道,那是烏鴉之間的求偶,她找我要吃的,我同意了,便要養她一輩子了。
烏鴉是終身一夫一妻制,同意了便不能背叛,她會在空中用複雜的飛行動作來炫耀,但這明明是雄性的行為,她似乎明白我不會飛,便自己把流程走完了,為此她碰翻了吊燈,摔倒在地上,我急忙把她捧起,她就這樣窩在我的手心,黑色的眼睛看著我,溫柔的咕咕的叫著。
我用手比作鳥同她一同飛翔在客廳,我收集樹枝和她一起築巢,她產了兩個卵,但因為沒有受精,並不能孵化,她不信邪的孵了十天左右,最後還是親自把蛋啄破吃掉了,為此她傷心了好久。
烏鴉小姐平時就跟在我身旁,站在我的肩頭或者窩在我的頭髮上,時不時還會幫我撓撓頭。有人和我說話時,她會叫一聲當做打招呼,隨後便一言不發,她的溫柔時常讓我感覺到不真實,近乎於人的行為也讓我感到驚訝。但沒有害怕,她是我的家人,這是我一直所堅信的。
我談過一個女友,在外面的時候,烏鴉小姐還是像平常一樣站我肩上,任由我同女友說笑,但她不允許我們親近,也不同意女友進家門,只要一有人進家門,她便會在門口撲騰翅膀,一刻不停,也不戳也不撓,就不停的撲騰。為此弄的我很是尷尬,我也有狠狠地訓斥她,但一旦我表現出生氣,她便縮成小小的一團,然後萎靡很長一段時間。我為此糾結了很久,直到女友同我分手,並憤怒地表示“和你的鳥過去吧”說實話,不知是諧音梗還是其他什麼的,當天晚上我很開心,給烏鴉小姐買了漿果和肉。她也很開心,嘎嘎地叫個不停。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談過戀愛,因為我有了一個給她吃的便會跟我一輩子的小女友,她會吃醋,會傷心,卻從來沒有對我生過氣,所以我不願再讓她因我而傷心。我感覺自己的生活從來沒有這麼充實過,甚至我一度忘了她是烏鴉,而我是個人類。
然後的然後,她不再願意到櫃子頂上小小鳥巢裡休息,她會窩在我的沙發扶手旁,很長時間不願離開,她不再有精神,像一個老太太一樣慢悠悠的,我很久才明白,她飛不動了,從巢到我身邊,對她來說也變成了一段不小的距離,在自己舒服和不舒服之間,她選擇了膩在我身邊。後來我把巢挪到沙發邊上,她很開心,咕咕了兩聲。
後來她死了,就是很平淡的死去了,和平常不太一樣是平時她會睡在床頭櫃的巢裡,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我的枕頭旁,倒在了那裡。我沒有什麼感情的波動,“哦,她死掉了啊”當時心裡就這樣想著,把她的身體放到巢裡,起床去洗漱,到廚房吃早餐,我像機器人一樣重複著當天的事情,沒有忘記給她也準備早餐,吃完後我帶著她的身體離開家,找到一家寵物店將烏鴉小姐火化,然後帶著她的骨灰回家。
我打開家門,沒有她蹦蹦跳跳地迎接我,我感覺胸口發疼,好像心臟漏掉一拍。啊,我為什麼沒有傷心呢?甚至連眼淚都沒有一滴,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冷血啊。我坐到沙發上,手邊的鳥巢很是礙事,我隨手把它放到櫃子上。電視在放著無聊的節目,我起身打算去準備午飯。
我隨手把切肉多餘的一點放到烏鴉小姐的小碗裡,但那裡還放著她的早飯。
我胸口好像被挖去一塊,心中空落落的,但是好疼啊。我沿著灶臺倒下,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但就像開閘了一樣,怎麼都不行。先前彷彿她禁止我在他人面前哭,她不允許自己的愛人在他人面前失態,可是啊,從今以後的生活她都要缺席了啊。沒有你在家門口撲騰攔著,我可是會把其他人帶到家裡的…不不不,我不會再把別人往家裡帶了,你回來好不好?明明在人類飼養下,烏鴉可以活二十年,可你才陪了我十五年,這不公平啊。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你能聽懂對不對?就像我能聽懂你叫聲的溫柔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終於站起來走回臥室裡,我爬到床上,這時才突然想起,對她而言一輩子的配偶,卻只在她生命中最後一晚同床共枕,還是因為她自己小小的任性。床頭的鳥巢中還有她的一片尾羽,那斑斕的黑色啊,我再也看不見她了。
在那之後,我每聽到鳥叫聲都會抬頭仔細尋找,可是在這個城市裡啊,再沒有屬於我的烏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