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裡
網易的《時空中的繪旅人》三週年了。
這是款不太走尋常路的乙女遊戲。比如當各大國乙都在卷“婚卡”和“現代題材”的時候，它卻在一週年時推出了男主黑皮的異世界奇幻設定。到了二週年，玩家都認為遊戲也該出“婚卡”“澀卡”的時候，它卻帶來了“全員BE”的劇情故事。
事實上，遊戲上線三年以來，不僅在好遊快爆、TapTap、B站等平臺保持著遠超同類產品的用戶口碑，還經常能在版本活動之際衝回iOS暢銷榜的前列。
玩家最常見的評價是：“這遊戲不像是個乙遊”。
而在本次的三週年慶【漫長的箴言】中，遊戲終於推出了婚紗版本，也藉此衝上了微博熱搜。
從這次週年特別節目直播中，也能看出遊戲過往所積累的人氣和熱度。
可即便是做婚紗版本，團隊也選擇了不同的內容方向：相比於單純的情情愛愛，遊戲更想討論婚紗對於每個人的意義和價值所在，或許也不一定是人生的必選項。玩家也藉此在評論區展開了討論，聊自己對現實生活的顧慮，為遊戲尊重自己的選擇而感動。
葡萄君前陣子和《時空中的繪旅人》團隊聊了聊，她們說誰規定結婚就意味著結局？它是童話的Happy End，還是沒人敢戳破的粉紅泡泡？如果永遠不探討，這些問題就會長久地被束之高閣。
以下是經過整理的對話實錄：
01
由婚禮開始探討可能性
葡萄君
：這次週年慶是個婚紗版本嗎？之前為什麼一直沒做？
製作組
：之前其實“做過”婚服元素，不同劇情裡都有。這是我們內部非常喜歡的內容，它華麗有趣，又能同時承擔起正面和負面的方向。對我們來說，它的定位更像是劇情的一部分。
主線“遺落的血脈”中的婚服元素
葡萄君
：那這次為什麼要單獨拿出來做一個版本？因為乙遊必須得有婚卡？可明明劇情裡不會真結婚。
製作組
：我們並不認為有什麼東西“必須有”，包括有時玩家認為“不能有”的東西，我們也會想試試。
很多玩家似乎接受了一個邏輯：乙遊結婚都是假的，要麼演戲，或者用不同的方式去引出結婚。因為劇情不能完結，所以不可以是真的。這邏輯初聽合適，但細想起來卻不是很有道理。畢竟它意味著故事不是受角色邏輯和玩家選擇所影響，而是被一些更加功利的市場因素所改變。
乃至還隱含了另一個邏輯——結婚意味著劇情的完結。
為什麼？誰規定結婚就意味著結局？它是童話的Happy End，還是沒人敢戳破的粉紅泡泡？如果永遠不探討，這些問題就會長久地被束之高閣。
葡萄君
：所以你們就推出了婚紗版本？
製作組
：是的，我們認為自己需要有一個版本，去讓角色開誠佈公地闡述：他如何看待屬於彼此的未來。戀愛終究需要相互瞭解，而非迴避。
我們在製作這個版本主題的思路是這樣：我們先確定這些問題需要去進行討論，然後再去找適合推出相關內容的時間，在週年版本是我們認為比較合適的時間。
而這個探討並給出答案的過程，則是情感路途中不可或缺、卻又經常被忽略的關鍵節點——這也是本次週年版本“漫長的箴言”的由來。
[漫長的箴言]版本卡面
葡萄君
：你們希望借這個主題表達什麼？
製作組
：就像是版本名稱和#繪旅人婚紗答案#這個Tag一樣，我們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又不想止步於此。我們更希望能探討一些……屬於每位我們玩家的議題。
比如到了什麼時間點，就應該做什麼事？戀愛數年就應該水到渠成的結婚？這固然很好，但是否可能找到比“應該”“固然”更理想的關係？再比如被外部環境和他人看法影響，產生一些猶豫、疑惑的時候，能否從親密關係中找到面對的力量？
這些問題，我們都希望可以由劇情中的男主跟玩家一起尋找答案。這個版本真正想探討的，或許正是“可能性”本身。
02
當2D遊戲開始卷3D
葡萄君
：這次週年慶還推出了3D建模的角色戒指，為什麼要這麼做？
製作組
：其實我們本身的引擎基礎就支持3D，在之前夏天的版本里也內置過一些3D的寶石飾品，這次開發也是水到渠成。
我們會根據故事內容選擇合適的技術，用的到了就去研發。如果有機會以後肯定還想做更多內容。
[漫長的箴言]戒指概念設計過程
葡萄君
：實際外放的內容好像比設計初稿要簡約清透，有什麼原因嗎？是不是因為要更“現實”？
製作組
：我們通常不那麼在乎三次元現實，考慮更多的反而是“角色意圖”。角色有自身辨識度較高的色系，但當他把禮物贈送給你的時候，不會產生為自己增加辨識度的想法，反而更會在意你是否方便日常佩戴。
所以在這期活動中，設計的過程恰恰是個做減法的過程——這並不是每個活動的原則，角色意圖本身才是製作原則。只有羅夏的戒指在設計過程中繼續增加了加法，為戒指內的夾層增加了代表恆河沙數的流沙——因為他在日常的同時也會悄悄提供花裡胡哨。
我們一直認為，所有在遊戲裡的事物可以不現實，但它在某種底層邏輯上需要是真實和符合角色自身的。
葡萄君
：你們認為現在國內乙女遊戲還卷嗎？
製作組
：還……行？如果說“完全不卷”是假的。開服前，我們承諾一次全員大活動至少外放2萬字配音文本，結果後來全員活動加上卡牌能有十幾萬字。
一週年階段，我們預計過靈界+靈界後的世界可以引出帝國全員角色，總共耗時2-3年，故事能寫到第四年，結果帝國全員露面在2.5週年
（即用時1年半）
就已經完成，後續的新世界也可能超額+爆字。
但如果要說“已經很捲了or已經足夠了”，我們也是不信的，因為女性用戶值得擁有更好的，女性創作者也可以持續創作出不同尋常的內容。
[漫長的箴言]版本卡面
葡萄君
：你們會怎麼選擇和規劃版本主題？
製作組
：基本上不會為自己設限。既不因“這世上從未有過這東西”而擔心，也不為“已經有很多這個內容”而拘謹，我們相信團隊始終能做出不一樣的內容。
03
面對自己的用戶
葡萄君
：你們面對的是一群什麼樣的用戶？
製作組
：這個問題或許在每個版本的故事裡就已經解答了。熱情、可愛、不容易被動搖想法、在認定的事情上非常執著……我們寫故事時，其實就模糊地描摹過玩家的相應輪廓，而產品上線後與玩家面對面後，這個輪廓就變得更清晰。
有些人會擔心繪旅人的玩家會不會年齡比較小，擔心她們不該看到某某內容。但實際從後臺來看，未成年玩家在這個遊戲裡佔得比例相對較小。其更接近於遊戲最初設定的畫像——以成年人為主
（小畫家按設定無法低於18歲）
，但由於旅者穿越時空的設定，心理年齡實際上不封頂。
玩家大部分為18-26歲，付費習慣較為長線，願意為內容品質而花錢。這符合我們最初的預計。
葡萄君
：繪旅人好像是國內乙女遊戲中唯一一個玩家角色還在上學的遊戲，這會讓你們的玩家定位比較年輕嗎？
製作組
：比起“年輕”，更多的是“不願意被社會規訓”，即拒絕被“社會化”。畢竟無論是“學生”還是“救世主”，都是這世上最難被管束的人。
換個更直白的說法，已經畢業出來工作的人通常不打算拯救世界，只會慶祝“還有這好事！”並祝自己所在的大船分崩離析。
我們描繪的主人公與其說是玩家在現實中的畫像，不如說是為玩家提供的虛擬扮演：尋找一個不為自己下定義和設置約束的空白區域。因為這裡沒有被徹底社會化，所以可以投入自我地去愛、去體驗。
我們希望給成年女性描繪一個幻想鄉，而也有一部分更年輕的朋友提前接觸了這個故事，和這個故事一同成長。而我們不想為成長和旅途設置終點和界限。
葡萄君
：你們的受眾和其他遊戲有何不同？
製作組
：玩家要求會比較高，無論是對內容的質量、數量還是更新頻率。
繪旅人是一款內容向遊戲，儘管我們也提供數值
（卡牌）
付費，但在這方面做得相對保守，所有關卡都經過了內部測試，不需要過於深入的養成和付費就能通過。
我們希望提供的內容是視覺、聽覺、體驗相結合的，玩家的能力類似神筆馬良，用抽出的卡戰鬥。所以是玩家通過自己的戰鬥取得了勝利和各類成績，而非靠寫好的角色文案來吹噓塑造……我們認為內容向遊戲的玩法也應當成為故事的一部分，而非“肝”“氪”的證明。
[漫長的箴言]版本卡面
葡萄君
：玩家對這些玩法的接受程度怎麼樣？
製作組
：玩家其實有不同的訴求。有些玩家會認為戰鬥勝利提供了一種認可，比如早期葉塞大陸的劇情中，司嵐法師比較難以戰勝，玩家會從戰鬥和劇情裡獲得成就感。後期的劇本里，玩家也會有結合劇情，發現角色給我“放水了”的體驗。
[漫長的箴言]版本卡面
04
老派手藝人
葡萄君
：你認為現在的乙遊市場發展到了一個什麼階段？再往後只能走同居、結婚、生娃的方向嗎？
製作組
：這個問題有點可怕……不說市場，只說繪旅人，肯定是不太可能走這個方向的。繪旅人是講述理想主義和拒絕社會化的遊戲，而這是徹頭徹尾的社會化現實。
理想主義並非要逃避現實，更像是我們希望以遙遠投影般的方式講述“真實”，而不是跟現實擬真的“相似”。如果為了擬真而拋棄了“真實”，對我們而言是本末倒置。
葡萄君
：感覺現在女性玩家多的遊戲，好像也不都是乙遊或者女性向了？
製作組
：女性玩家需求的肯定不是某個標籤，我們官方發言時，通常也會迴避“乙女”和“女性向”的標籤，更願意使用“戀愛劇情向”的說法。
事實上，同在內容向遊戲+重劇情卡牌的標籤下，才會區分：這是偏向女性的、男女各半的、或者偏向男性的。我們是“完全選擇了女性受眾，且提供角色和你之間戀愛體驗”的內容向遊戲。
如果是以製作組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比較容易回答，做自己擅長的內容比投機“賽道”對我們來說意義更大。如果是以女性玩家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反而有些尷尬，畢竟它意味著默認“沒有打女性向標籤的遊戲，就不該女性玩家多”。
但倘若提供的是競爭、社交、探索的成就體驗，則不應該存在性別傾向，女性玩家同樣可以成為、也應當成為是這類遊戲的主體。
葡萄君
：那AI、工業化、開放世界、元宇宙、派對遊戲，這些行業熱詞對你們來說會有多大的啟發意義？
製作組
：我們沒考慮過用AI生產文案美術相關內容。就是一部分內容
（無論是劇情還是畫面）
能用算法生成，在情感方面也是不合格的，它不是個“真東西”。
我們並不認為所有事情都該跟行業熱點掛上鉤，更不覺得追逐熱點是一件好事。事實上作為從業者，反而更擔心所有人的步伐都太快了。
做最熱門的東西，走最快的路，避免被時代拋下，這種心態可能出於時代浪潮的自保，但這個時代還是需要一些老派手藝人做自己擅長的內容。
工業化是一個好的詞語，同時也可能成為一個陷阱，它意味著“合適的人可以做合適的事情”，但也可能讓創作者失權，成為流水線上的螺絲釘。
我們團隊的看法是，無論談論什麼樣的詞語，執行落地人員本身的才華同樣重要。只要主導權還屬於創作者，我們的路就沒有走錯。
如果碰巧遇到足夠多喜歡這些內容的人，與志同道合的人走過相同的一段路，是很好的事情。
葡萄君
：做這項目的三年，你們的認知有過什麼變化嗎？
製作組
：一直在變，因為沒有變化就無法推動作品前進。但這種變化，源於我們對角色的瞭解和剖析，而非其他任何外力因素。希望三年之後，我們依然能以同樣的心態說出相同的話來。
[漫長的箴言]版本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