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北京時間2023年1月25日晚8點47分,EA官方正式下場修復了玩家可以通過某種手段獲取官方服務器權限的系統漏洞,將遊戲《戰地1》的亞洲服務器恢復到了開戰之前的狀態。這也基本宣告了這場盛況空前的,普通玩家向開掛者們發起的戰爭就這樣正式結束了,交戰雙方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起點。
就像遊戲《戰地1》所表達的那樣,人們曾以為這是場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能改變;只是若有一天戰地玩家們終於將開掛者——至少是那些肆無忌憚的開掛者趕出了自己心愛的樂土,那麼請不要忘記,有這樣一群玩家曾衝鋒在前。
矛盾溯源
《戰地1》是所有玩家的,綠色玩家有權利玩,外掛玩家同樣有權利玩,是否封禁是EA官方的事情…… ——《告全體戰地神仙書》,所謂外掛聯盟的征討檄文,此文一出雙方再無退讓之可能。
在至今仍活躍著的戰地系列作品中,《戰地1》無疑是畫風比較奇特的那一個。
不光因為它的戰役劇情題材獨到,表達深刻,在歌頌英雄主義的同時也控訴了戰爭本身的殘忍與無意義,被不少玩家認為是極具感染力的反戰遊戲;還因為萌新玩家們能在這款遊戲的多人對戰部分中體收穫最真實慘烈,又匪夷所思的戰場體驗:
他們對“凡爾登絞肉機”的印象可能只停留在幾乎全新的歷史課本上,但一定會在某個不眠之夜想起自己和隊友被“凡爾登戰神”們所支配的恐懼;
他們也許從沒想過蘇瓦松的虞美人為何如此豔麗,直到某天剛剛探出頭盔一角,就被聲清脆的“叮噹”抹去了一次重生的機會;
哪怕是他們終於學會了躲過穆羅梅茨的陰影,繞開馬克一型的轟鳴,難得有機會仰望天空,依然有很大概率發現天上有把無主機槍在狂吐火舌,自己和隊友頃刻之間紛紛倒地,彷彿被鐮刀輕鬆劃過熟透的麥子……
這,就是外掛,還是最不加掩飾的那種。
由於某些一言難盡的原因,這東西在國內頗有市場,廣泛存在於任何稍有人氣的競技類遊戲中;而由於EA本身的貪婪與不負責,《戰地1》亞洲服務器便非常不幸但也理所應當地,成了外掛氾濫的重災區。
不過當然了,對此EA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為。他們會有償向部分玩家租賃該遊戲遊戲服務器,並給他們相應的權限可以將開掛者或其他什麼人踢出去——基本可以說是收錢把自己反外掛的責任壓在的部分玩家身上,但至少為了保護自己的遊戲體驗,這些服主也會兢兢業業地拒外掛於服外,守私服之太平。
我們能在《戰地1》亞服私服上發現不少國人玩家的特色表達
於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開掛者便和普通玩家間形成了這樣一種默契:前者可以在沒人負責的官服裡用外掛大殺特殺,但踏入私服多半會被掃地出門;後者倒是可以去官服被人玩弄,但多數老兵都會選擇在某個或某幾個私服裡規規矩矩地陪服主玩耍。
就這樣雙方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隨著遊戲持續打折,越來越多新人玩家湧入一戰戰場,這種微妙的平衡也在不知不覺間岌岌可危了。
戰爭前夜
現實永遠不會遵從幻想。當我們希望在蘇瓦松的平原上,陽光中,享受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的時候,事實告訴我們凡爾登上空的陰雲還沒散開,2000殺戰神的事蹟仍然歷歷在目。 不要幻想了!放棄幻想,準備戰鬥! ——《告全體戰地玩家書》,反外掛組織BFEAC的聲明將戰事推上高潮。
對任何一款運營超過五年的多人遊戲來說,仍有新鮮血液願意加入怎麼看都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只是對某些習慣了舊秩序的私服服主而言,這些新鮮血液就未免有些太熾烈了:他們不光對開掛行為嗤之以鼻,也會毫不留情地指責服主擁權自重,胡亂踢人;而與此同時,他們也相信既然自己是花錢買了遊戲,就沒理由被各服“村規”限制玩樂的自由。
戰地1中的迫擊炮車,被不少玩家親切地稱為“孤兒車”
類似的觀點倒也不能說是全無道理,畢竟確有部分服主花錢開服只為自己爽玩,胡亂踢人不說,自己也有開掛之嫌疑;但總體而言,多數服主對私服進行的限制——比如最常見的禁止使用迫擊炮車,限制玩家擊殺與死亡比例都是在保證更多玩家的遊戲體驗。更何況目前之現狀乃是向開掛者無奈妥協之結果,如果可能的話,誰不想在官服裡自由爽玩兒呢?
好在不久之後,接連的災難證實了風中傳來的好消息:民間反外掛組織BFEAC的成員22發現並利用了《戰地1》服務器的系統漏洞取得了官服的高級權限,成功將某臭名昭著的外掛戰隊成員踢出了遊戲;而似是對這種行為的報復,或是出於恐懼不得不發出某些似是理所應當的警告,所謂的外掛聯盟開始對私服進行隨機而廣泛的DDoS攻擊(俗成炸服),並於2023年1月15日公開叫囂:
最近頻繁炸服的情況是由於22干涉官服引起的,與22無關的服主可以申請白名單。
沉痛的歷史教育我們,這種將命運主動交於他人的“白名單”向來沒啥卵用;而事已至此,戰事儼然已經不可避免了。
於是2023年1月16日,(根據BFEAC自己的說法)在承受了一系列變本加厲的騷擾後,BFEAC放棄了幻想,祭出一封《告全體戰地玩家書》表明自己戰鬥到底之決心,也將堪比實施核打擊的重大舉措——是否在官服啟動實錘踢出系統(EAC)持續踢出被外掛玩家的決定權,以線上投票的方式交給了各大論壇的《戰地1》玩家。
流言紛飛
在EA不管不顧的態度下戰地外掛繁盛,戰地外掛聯盟的初衷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維持一定的秩序和平衡,給所有人一個良好的體驗。 ——《停戰公告》,在肆意炸服,威脅騷擾BFEAC和私服服主,對22本人進行“盒打擊”後,外掛聯盟最後重申了自己維持秩序的“美好初衷”。
開戰之結果絕非外掛聯盟所願,畢竟其核心成員並不是飛揚跋扈的開掛者本人,而且他們背後的,真正利益相關的外掛販售者;而他們的初衷絕不是維持秩序和平衡,而是剝奪了普通玩家在官服自由玩耍的權利,為自己的客戶和潛在客戶們維持官服這個足夠龐大的開掛者樂園。
所以我們應該不難理解為何外掛聯盟要對22趕盡殺絕了,後者可以在官服反外掛的能力可是直接威脅到了外掛販售者的核心利益;而若EAC系統被接入官服,可以持續而高效地執行反外掛任務,那無疑是一記重拳狠狠揍在了鱷魚柔軟的下腹部,就是在把外掛販售者們往絕路上逼。
不過相比於自亂了陣腳的意大利,外掛聯盟的應對倒也稱得上“可圈可點”:
對一切的“罪魁禍首”22,他們堅決地實施了“盒打擊”,在公開其真實身份後,也恰好有聲音質疑這個也有開掛黑歷史的高中生是否有能力,有決心帶領普通玩家走向勝利;
對某些態度搖擺不定的私服服主和論壇管理人員,他們“恩威並施”,重申白名單之承諾,向他們保證只要加入白名單,他們的利益所在不會受到戰火波及(事實證明,這樣的承諾只是一紙空文)。
而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外掛聯盟已經滲透到了各大論壇,或是他們的拉攏策略確有其效果,但那段時間的論壇上確實多了不少奇怪的聲音:有人怒斥以22至玩家根本利益於不顧,一意孤行,貿然開戰,最終只是拉著《戰地1》給自己陪葬;有人擔憂就算舊秩序被打破也只會迎來權限氾濫的壞結局,還不如趁早答應外掛聯盟的條件保住現有秩序;還有那些經典的“普通玩家”們,他們聲稱不關心孰對孰錯,唯一的訴求是自己可以繼續遊戲……
種種不和諧的聲音似乎昭示著普通玩家群體內部的不團結,但好在1月17日下午,是否在官服啟動EAC系統的投票結果如期而至,其高達95%的贊同率鼓勵著BFEAC儘快按下核按鈕,也證明了對外掛宣戰實乃眾望所歸,絕不是幾個搖唇弄舌的跳樑小醜能夠影響乃至阻止的。
誓死堅守
我們將戰鬥到底!我們將在官服戰鬥!我們將在noob服戰鬥!我們將在無限制服戰鬥!我們將在刺刀服戰鬥!我們將在手槍服戰鬥!我們將在爆裂物服戰鬥!我們絕不投降! ——群情激憤的戰地玩家,他們堅持戰鬥,直到最後一刻。
至此,EAC系統正式被接入《戰地1》官服,很快便根據玩家舉報並證實的“黑名單”開始了將外掛玩家——至少是不那麼低調的外掛玩家持續不斷地踢出遊戲;而在這之後,外掛聯盟與普通玩家的戰鬥也由此前有針對性的零星衝突,轉變成了無差別的大規模交火。
接下來爆發的是一場場史詩級別的賽博戰鬥,很難用文字描述清楚那些日子究竟是何等的激動人心:
由於開掛者已經無法進入遊戲影響玩家的遊戲體驗,他們只得延續此前的戰術,在《戰地1》亞洲服務器中進行持續而廣泛的隨機炸服,以遊戲無故中斷之結果試圖勸退普通玩家;不過這一行徑非但沒能勸退一路走來的普通玩家,反而點燃了他們的高昂鬥志,遭遇炸服後馬上重新暖服,力保亞服熱度不減。
在持續數日的鏖戰裡,普通玩家們在各服都表現出了空前的團結。
無論是權限狗(玩家對胡亂踢人的私服服主的蔑稱)還是小薯條(沒有戰鬥經驗的萌新玩家),飛天狗(玩家對經驗豐富的飛行員的蔑稱)還是AA人(佔據固定防空武器,專門找飛機麻煩的玩家),載具狗(擅長駕駛載具大肆殺戮的高玩),狙擊狗(只在後方低效狙擊的偵察兵)乃至“孤兒車”駕駛員(迫擊炮支援車駕駛員,通常因對團體毫無貢獻,反而會影響隊友發揮而最不受人待見)此刻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無論敵我皆以戰友相稱,高呼“ILS NE PASSERONT PAS”彼此鼓勵。
此時的他們不求升級,不求勝利,更不在乎自己的擊殺/陣亡比,只是在享受無掛官服的同時為普通玩家的最終勝利添磚加瓦。直至23~24日,外掛聯盟炸服頻率強度逐漸減弱至完全停滯,初步判斷可能是因其資金緊缺無力繼續承擔炸服外掛的高額費用,於是隨著《戰地1》亞服再次煥發出久違了的勃勃生機,普通玩家也慶祝勝利的喜悅中逐漸麻痺,絲毫未曾留意最壞的消息已經悄然而至。
不為瓦全
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關注風評,我會與外掛鬥爭到底,就算戰地1被炸涼,也要讓外掛陪葬 ——22本人於2023年1月18日發佈的聲明,亦道明瞭玩家們玉石俱焚之決心
是啊,傳說那些外掛的源頭不都是北方鄰國的大黑客嗎?既然22能發現服務器的漏洞並予以利用,那他們(如果親自下場)也沒理由發現不了這些漏洞並予以反制。更何況早在21日,外掛聯盟便在《戰地外掛聯盟告全體綠玩書》中聲稱自己已經掌握了最新武器,只是當時大家戰意正濃,權當這是開掛者在狺狺狂吠罷了。
2023年1月25日,經由22本人證實,外掛聯盟同樣找到這個系統漏洞並接入了自己的hacker ban系統在《戰地1》亞服隨機大量踢出普通玩家,與先前的EAC系統“珠聯璧合”導致當天亞服無比空曠,最誇張時在線人數不到200,可以說成為了貨真價實的賽博焦土。
當天午後,外掛聯盟發佈《戰地外掛聯盟致全體玩家的通告》單方面宣佈勝利,並在粉飾了自己行為的合理性,提出包括撤銷ECA系統,解散BFEAC等無理要求後,表示己方願意停止攻擊,甚至願意守護《戰地1》先前的舊有秩序,將私服繼續留給普通玩家。
然而讓它們始料未及的是:
首先, 不少玩家早在投票之時就已經默默接受了可能的最壞的結果,此時只想給《戰地1》連同自己的青春風光大葬,之後讓開掛者自己在亞服裡玩兒蛋去吧;
其次,更極端的玩家並不介意“師夷長技以制夷”,主張將炸服活動擴散到歐洲北美,讓這些“戰地婆羅門”倒逼懶鬼EA出來管管事兒;
最後,也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一點是,在接到報告後,EA這次居然沒有敷衍了事,於北京時間2023年1月25日晚8點47分徹底修復了系統漏洞,將遊戲《戰地1》的亞洲服務器恢復到了開戰之前的狀態。在這之後,他們又順便關閉了踢人的功能,抽掉了私服服主拒絕開掛者的屏障,目前來看可以說是在勝利的天平上為開掛者添了一克砝碼。
就這樣,轟轟烈烈的賽博一戰暫時告一段落了。有人說這是敢為人先的豐碑,有人說這是挑戰平衡的京觀,不過更多人相信這只是進入了時間不定的休戰期,畢竟只要開掛者和普通玩家依然不共戴天,EA仍不願履行自己防制外掛之職責,那類似的衝突就不可避免,只待一枚火星將空氣裡的火藥徹底點燃。
後記:就先道個歉吧,整篇文章是我在激動了一下午,越想越氣之後,憑記憶和很有限的資料一氣呵成的產物,細節上必然有不少錯誤和疏漏,還望瞭解細節的老哥們在評論區多多指教。
而也是基於類似的原因,像是“扳手戰爭”、“沙俄歲幣”、“沆瀣一氣”等很有趣或很有話題性的傳言和陰謀論也沒有出現在文章裡,還是等以後得到更詳細準確的資料後將其補充進來或另出一篇吧,不過也歡迎瞭解細節的老哥們在評論區裡給大家科普一下。
最後我想說,這篇東西可能不怎麼受歡迎,或者根本就沒人關心——沒關係,權當是我在自說自話地瘋言囈語吧,不好意思,給您添蘑菇了。
戰爭結束了,英勇的戰士們。在這場持久戰中,你們奮力抵抗,永不妥協,不懼犧牲,無愧於勇士之名,鋼鐵之譽。然而,人事已盡,天命難違。你們每個人都已經盡到了自己應盡的責任,而現在,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犧牲,太多的疲勞,我們已經無法再繼續堅持戰鬥下去了。這不怪你們。放下槍去吧,去擁抱自己的親人吧,去與朋友們到飯店小酌一杯吧,去在溫暖陽光下呼吸新鮮的,不帶戰爭陰霾空氣吧。因為這些寶貴的事物,不就是我們拼死奮戰所想守護的嗎? ——群情激憤的戰地玩家,他們堅持戰鬥,直到最後一刻,但終究無力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