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互聯網上吵贏對方#1:識別語言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29 12:25:41 作者:呼倫貝爾羊圈的裡的一隻羊 Language

Intro:“基礎設施”

互聯網沒有讓世界變得更好。
環顧四周,每個互聯網社群都在撕裂和爭吵,我們自身所處的玩家社群也不例外。就這兩年,我們經歷的就有《電馭叛客2077》的崩潰、《最後生還者2》史無前例的民憤以及必不可少的新世代主機陣營之間的站隊、辱罵和撕扯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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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的爭議事件
本系列文章就是為那些憤怒的玩家準備的。我希望用我所學到的語義學知識幫助他們贏得(或者淡然地放棄)每一次爭吵。
也正因為如此,本指南不會去深入語義學(Semantics)這門艱深學科內部的術語、定義和論證。我希望本系列文章可以成為一種handbook類的文章,即一篇人看完立刻就可以上手去做的說明書。
這算是對互聯網一些“基礎設施”類的貢獻。

識別語言

每一場爭吵都有一個源頭,不然就是自說自話。網絡上我們與別人的爭吵常常出自我們對別人言論的回擊或者反擊,所以在憤怒之前,識別別人的言論就格外重要(實際上很少人這麼做),這就像FPS遊戲裡在扣動扳機之前,準星一定要先落在敵人之上。
圖源:光環

圖源:光環

所以這系列指南的第一篇文章,我們就來講講如何識別對方的語言。

承認吧,在一些事情上,你就是沒辦法說服對方

語言根植於意義之上。而語義學將意義分為兩種類型:指稱意義(denotation)和蘊含意義(Connotation)。這兩個名詞初看很複雜,其實理解起來很簡單。
先說指稱意義。所謂指稱意義,說到底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意義,比如“這張桌子在那裡。”這句話背後,就是明顯的指稱意義運用,在那裡的桌子你和我都看得見,如果有個人質疑:“那裡沒有桌子。”我們就可以指給他看那裡其實真有一張桌子。那麼他就被我們說服了(如果不耍無賴的話)。爭吵就結束了。
所謂Denotation

所謂Denotation

互聯網上只有極少的爭吵以這樣的形式展開,我前幾天就碰到了一個,正好在這裡拿出來給大家送個範例:我在b站發了一個視頻告訴大家如果Xbox光碟的數據部分壞了,可以通過手機App下載遊戲文件到Xbox上,然後插入光碟進行遊玩。這位朋友提出了質疑,最後我一步步告訴他怎麼操作,接著他自己驗證了以後被說服了。
忽略我言語中的不耐煩情緒哈哈哈哈

忽略我言語中的不耐煩情緒哈哈哈哈

不過互聯網上大部分爭吵都不是這種形式。它們更多的是關於事物蘊含意義的討論。
所謂蘊含意義,再拿桌子舉個例子,比如你看到一張桌子,發出一聲感嘆:“這張桌子真漂亮。”這就是蘊含意義,即你腦海裡賦予這個事物的意義。蘊含意義不像指稱意義一樣具備可驗證性,因為蘊含意義實際上描述的是你腦海裡對那張桌子的評價和反應。眾所周知,我們的大腦並不連接著一塊顯示屏,所以別人根本就看不到你腦子裡那張桌子的形態。正因如此,關於蘊含意義的爭吵往往是沒有意義的也吵不到頭的。
言內意義大致作用的流程

言內意義大致作用的流程

換句話說,蘊含意義和指稱意義一個向內,一個向外,一個根據的是自己腦內的想法(Intensional Experience),另一個根據的是外部的事物(Extensional Experience)。下面的圖例可以清晰的表現出它們兩者的關係。
所以下次你看到一條讓你忍不住想反駁的言論時,可以先判斷一下,這條言論描述的是事物的“指稱意義”還是“蘊含意義”,根據的是外部的事實還是他自己的想法。若是前者,你可以要求對方出示證據或者可復現的流程(就像我上面的Xbox的例子一樣);如果是後者,那麼你最好規避,從而免於無休止而無意義的爭吵。

言語為何讓我們生氣:一次微爭吵覆盤

可是我們人類最大的問題就是有時候忍不住。
比如我就經常忍不住——昨天刷機核的時候看到這麼一條言論(如圖):“我看與其繼續在2077的糞海蝶泳…”(原Po),當時我就生氣了,立馬回覆了一句:“2077很好玩 不是糞。”(對原Po的反擊),接著原Po回覆了這麼一句理性的言論:“你覺得很好玩我尊重,但我覺得體驗很糞。大家都是主觀體驗所以各論各的並不矛盾。”我自知無從下手,只得姍姍離去。
問題來了,我為什麼看到這句“糞海蝶泳”而生氣?
這個問題可以用美籍波蘭裔語義學家Korzybski的Abstraction Ladder來解釋。事實上,他的這段語義金字塔可以完美地分析很多偏見語言的形成。
這位大哥

這位大哥

Korzybski曾用牛來說明什麼叫Abstraction Ladder,我在這裡套用一下,文章到這邊會變的有些複雜,所以也請讀者激發一些想象力:
比方說,在你面前,現在有一頭母牛,我們給這頭母牛取個名字,比如說它叫做“阿花”。
奶牛“阿花”

奶牛“阿花”

從科學家角度來看,阿花是一個活著的有機體,它在不斷地變動,不斷地吸收食物和氧氣,消化了它們後,又排洩出去。它的血液在流動,它的神經在發佈命令。
一種解釋奶牛的方式

一種解釋奶牛的方式

在顯微鏡下看,它是一堆各式各樣的血球、細胞或細微的有機體。從現代物理學的視角來看,它是一堆堆永遠都在舞蹈著的電子。
另一種解釋奶牛的方式

另一種解釋奶牛的方式

可是整個的阿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東⻄呢?嚴格來說,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即使我們在某一剎那能夠說出它是什麼東⻄,到了下一剎那,它又會發生變更,我們的描寫就又不正確了。
想要用語言完全說清阿花或另外任何一樣東⻄到底是什麼,根本就不可能。阿花不是一個靜止的“物件”,它是一個永遠都在變動的過程。
所以當我們在說我們面前的“阿花是頭母牛”時,我們其實已經做了兩層抽象化(Abstraction)處理:
  1. 每個時刻的阿花是不同的,但與此同時每個時刻的阿花又有很多的相同點。根據這些相同點,我們認為上個時刻的阿花和這個時刻的阿花是同一個阿花,並且賦予它“阿花”這個固定的名字。
  2. 我們得到了阿花這個名字,又將它與其他跟它類似的生物進行類比,得出因為阿花和它們極其相似,而它們被稱為母牛,所以阿花也是母牛。這裡我們把阿花這個獨立的個體抽象化了“母牛”這個群體。
總結圖如下:
當然這只是初始的兩層。其實阿花這頭奶牛還可以進一步抽象化,如圖所示:
那麼偏見從哪裡來呢?偏見來源於抽象層級的混淆。這句話可能有點難以理解,我還是給個例子:
比如一個人指著另一個人竊竊私語道:“小鄭是一個某地人。”
這時候有些仇視某地人的人就把小鄭和仇視者自身對某地人的種種偏見(言內意義)附著在一起了。但是實際上某地人只是對小鄭眾多抽象描述中的一層,他還可能是左撇子,是電影愛好者,業餘大廚等等。但那些持有偏見的人只會在這眾多的抽象中選擇“某地人”這一層,這樣他即使沒有接觸小鄭這個具體的人(抽象的第二層級),就已經開始討厭他了。
換句話說,他把抽象階梯中的第二層“作為個體的小鄭“和第四層”作為某地人的小鄭“混雜在了一起,於是偏見就產生了。
現在讓我們回到《電馭叛客2077》的這個例子。
原Po說:“我看與其繼續在2077的糞海蝶泳…”,如果我們把這句話置於抽象階梯中,就很容易看出,它不僅是抽象階層第二層和第四層的混淆,即”作為一個遊戲的《電馭叛客2077》”這一層,和“我認為《電馭叛客2077》屬於糞遊戲”這一層的混淆。還是“指稱意義”和“言內意義”的混淆:“賽博龐克是一個遊戲作品”(指稱意義)、“我認為賽博龐克是一個糞遊戲”(言內意義),最後兩者混淆,得出結論“賽博龐克是一個糞遊戲。”接著讓我這麼一個喜歡《電馭叛客2077》的人開始震怒。

總結一下

在這篇文章中,我提出了兩個語義學概念(指稱意義/言內意義;抽象階梯)以及對應例子。
但實際上識別語言的最關鍵步驟還是“識別‘本身。識別意味著在發言前的短時間停留,從而搞清楚那個我將要攻擊的人到底說了什麼,他說的東西處於抽象階梯的第幾層;根植的是言內意義還是指稱意義。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部分。
希望大家不要再生無來由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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