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我順理成章成為了沃爾夫家族的一員。當時萬念俱灰的我已經對周圍的一切沒有什麼感覺了,穆勒,遲鈍,冷漠的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徘徊在沃爾夫的宅邸之中。
斯考特·沃爾夫認為自己兒子的死是家族的一個損失,但也是一種奉獻。每次聽到他這樣說,我都在心中默默的流淚,可我的表情依舊面如死灰。有一次,他帶我來到羅伯特生前的房間,他覺得這樣或許會讓我感覺好一些,整潔的房間中陽光明媚,就像他之前的笑容一般,房中的書架上放滿了厚厚的書籍,據說這些書都是羅伯特的收藏,每本書他都翻閱過很多遍,這些書中大多是記錄了沃爾夫家族的歷史以及這個國家的歷史,剩下的是他個人整理的一些文獻以及詩集。他似乎對這些很是痴迷,每當我翻開一本書的時候,在書籍背面總是有一張白色的便條粘在上面,寫著:迷霧中的先人們,願你們得到安息。看到這裡,我不由得想起羅伯特在死前對我說的那些話,那個似乎不存在的地方。
再後來,我每日都呆在宅邸中足不出戶,不見任何外人。在家中的藏書室與羅伯特的房間裡徘徊,因此我也漸漸的開始對這個國家乃至整個大陸的歷史有了“興趣”,有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好像羅伯特一般,想象著他獨自在圖書館中翻閱書籍,在房間的書桌旁寫日記梳理自己在這些文字中的發現與感悟。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了一本奇怪的書籍,書中的內容記錄了許許多多奇怪的地方,這些地方大多沒有什麼人居住,記錄這些的作者卻將其所見所聞寫的栩栩如生,如痴如醉。奇怪的是這本書中記錄很長一段篇幅的紙張被撕扯去了,這些篇幅中或許就是記錄那片迷霧之島的內容,在那之後我曾多次向斯考特詢問過關於這本書的事情。
“那是羅伯特平日裡最痴迷的書了,缺失的那段內容也是他最為痴迷的部分,對於這些書籍我卻沒什麼興趣,這都是一些當時的流浪者,海盜以及吟遊詩人的傳說罷了。可是他卻相信那座島真的存在並稱那裡是永恆存在。”斯考特有些無奈的說著。
“那麼這些丟失的部分,現在哪裡?能找到嗎。”格蕾絲問道。
“啊……那些已經被羅伯特銷燬了,應該都燒掉了吧。”
“他為什麼要這樣?”格蕾絲有些莫名的失望。
“或許他只想獨自和自己分享那個地方。” 斯考特默默的說著。
冬季降臨,由於憂鬱症伴隨著舊傷的復發,我被沃爾夫家的人從家中轉移到了當地的一家綜合精神療養院,這裡的環境比起之前變得更加惡劣。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身體似乎已經病入膏肓,沒有什麼希望了。那裡的醫師告訴我時日已不多了,對此我並沒有感到意外,畢竟無論是沃爾夫家族的人還是我的父親都是自私的,我的確只是他們除掉對方的一個工具罷了,當時的我真的痛恨你當初救我一命,但是...
一天夜裡,格蕾絲如同往常一般毫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窗外下著雨,風有些大。值班的護士這時應該會來這裡幫她關上窗戶的,可是走進來的卻是斯考特·沃爾夫。他那雙平日裡慈祥穩重的眼神已然不在,只留下了厭惡,暗藏殺機的輕蔑。他沉穩的走到格蕾絲的病床前,屋中的燈依舊是關著的,他俯視著病床上瘦弱陰鬱的女孩,好像在思考著什麼。格蕾絲這時靜靜的看著這個老者,她好像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她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想要說些什麼,在之前發生的一幕幕,以及他兒子的死都與自己有關,這個老者選擇這個時候,這樣的地點以及在周圍的黑暗之中說出的話必定是格蕾絲生命最後一段時間唯一想了解的事情。
窗外的城市沉浸在暴雨之中顯得是那般的模糊不清,陰暗冰冷的病房中斯考特老爺子默默的望著外面的朦朧。這時的格蕾坐靠在病床上,她的面容憔悴不堪,嘴唇蒼白,頭髮凌亂,往日陽光活潑的她被重重陰鬱的氣息所掩埋。
“醫生的診斷我已知曉,真是可惜……孩子。在你生命中剩餘的日子裡。我決定告訴你這一切的真相,畢竟你自己也不希望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斯考特老爺子有些神秘的說道。他依舊注視著窗外的雨景,對他來說看著這樣的景色說話,或許比凝視著女孩的臉來的舒服一些。
“首先我要說的是,這一切對你來說可以算的上一個騙局。”斯考特開門見山。
此時的格蕾絲聽罷並沒有多少的觸動,這段時間以來她自己或許也想到會是這樣,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或許吧,但在騙局之中看似並沒有什麼獲利者,所有人都失去了重要的東西。”
斯考特的嘴角微微上揚,他依舊注視著雨夜道:“看吧...,此時此刻的城市 ,永遠都是這樣的模糊不清,尤其是對於像你這般的年輕人愈是如此,而對於我們這些成年人來說,這裡就是一座角鬥場,在暴雨中用生命殊死搏鬥的地方,你只需要看清眼前目標的弱點,殺死對方就可以,無論如何只要獲勝,一切都可以改寫。他的目光從暴雨中移開接著說道:“你的父親深深的知道這點,可惜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角鬥士。”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斯考特先生。”格蕾絲說道。
“但如果雙方兩敗俱傷,無論什麼樣的人都會有被擊敗的一天,這樣來說沒有誰是真正的獲勝者,這一切的爭鬥又有什麼意義?” 斯考特靠近女孩,搬了把椅子穩穩的坐在對方的身旁。
“這個世界有時候的確如此,誰也說不清楚,但現在我卻是勝利者。”斯考特笑著道。
格蕾絲這時的表情有些憤怒,儘管她現在面如死灰,但此刻的憤怒來自於內心。她稍稍放大聲音說道:“可是你的兒子死了!他可是你的骨血,這難道也是勝利嗎?”
“哼哼哼,看來你對羅伯特的感情依舊沒有消散,你們倆真是痴情的一對啊,不過如果他並不是我的兒子,那你又會怎麼想?”斯考特說完,格蕾絲不自覺的倒吸了一口氣,身體輕輕向後傾。
“為了解決你父親的問題,我一直以來都在等待著,直到羅伯特在新學校遇見了你並得知你身世的時候,我就知道機會來了。我讓他去接觸你,起初他並不是很願意,因為我告訴了他一些關於你們阿爾斯頓家族背叛企業的事情,他對此很不情願,我當時也為此很難辦。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後來竟然喜歡上你了,哼哼,多麼浪漫啊 ,於是我就順水推舟,讓他卻接近你並告訴他由我來幫助你們家族渡過難關。之後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來到我的宅邸在秘密的地下會議室簽署那一份協議,嗯,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將你的父親從家族中剔除,這都是拜你所賜。接著,將阿爾斯頓家族的代理人變為你,而你又將嫁給羅伯特,這樣一來你們家族的大部分財產就歸沃爾夫家族所有,哼哼,其實我並不在意這些財產,我在意的是通過這些財產中的線索查出你父親和反叛組織的信息,我的最終目的就是將這些反叛者清除,你的父親只不過是一個線索罷了。”
格蕾絲閉上眼睛,不住的搖著頭,她此時已經絕望了,這種絕望並不是來自於死亡,而是一種被自己至愛之人背叛的絕望。
斯考特看到此時痛苦的女孩笑著說道:“不要悲傷,你應該憤恨,憤這一切,恨我。因為羅伯特也只是一個棋子,他一直以來都生活在謊言之中,也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僕人,一個我注入太多感情的僕人。”
格蕾絲疑惑萬分的看著對方說道:“怎麼可能,羅伯特還帶我去看他母親的墳墓,上面也有你送的花以及留下的墓誌銘,這……這怎麼可能!”
斯考特輕蔑的看著格蕾絲依然微笑著說道:“啊,你說的是他的親生母親吧,可惜我並不是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也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僕人罷了。我真正的兒子其實並沒有在那座宅邸中生活過,不過那天你簽署那份協議的時候,他的確在場,或許你也有些印象。沃爾夫家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永遠都要隱藏自己的蹤跡,就像正在捕食的餓狼一般,暗藏在陰影之中,等待時機成熟時將獵物一擊斃命。為了保護他,我選擇羅伯特成為他的替身,這些事也只有他的母親知曉,這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可惜我不能留她,在一次午夜之中,我秘密的放了一場大火將這個正在熟睡的女人燒成了灰燼,為了掩人耳目,我命人重新修建了宅邸,將所有牆塗刷成白色,當時的羅伯特也只剛剛出生,他只知道有我這樣的一個父親以及一個發生意外逝世的母親。”
斯考特陳述著他惡毒的計劃,格蕾絲此時哭了起來,哭的是那樣的傷心,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痛哭了,她此時不想再聽對方說些什麼了,她已經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是斯考特老爺子依舊沒有停下來,他繼續說道:“現在他死了,其實他並不用死的,只要他是一個真正的沃爾夫家族的人就不會死去,可惜他不是。”
格蕾絲大叫著,示意對方停下,不要再說了。過了一會兒,斯考特也停了下來,一切又歸於平靜,窗外的暴風雨嘩啦啦的下著。
“這麼說,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就是納克斯軍火企業的擁有者,是嗎!”斯考特收起了笑容,他鄭重其事的看著格蕾絲,微微的點了點頭。在這之後斯考特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留下了一張紙條放在窗戶邊的桌子上,上面寫著:現在只剩下你了,孩子,我希望你死後能有幸目睹那座迷霧之島。
暴雨依舊連綿,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黑暗中的病房,格蕾絲全身抽搐著,憤怒的她第一次想要掙脫病魔的糾纏重新站起來。當她得知了這些事情的緣由之後,她本想就這樣如同一隻螻蟻一般的人間蒸發,但此時的她想做些什麼,拆穿斯考特的真面目,向沃爾夫家族復仇,無論怎麼樣此時的她想要活下去。可是殘忍卑鄙之人無法容忍任何威脅存留於世,斯考特這時已經派出劊子手前往格蕾絲的病房想要將其除去。
嘩啦啦的雨聲伴隨著不遠處沉重的腳步聲,每一聲都是死亡的逼近,每一聲都是暴雨結束前的瘋狂。門開了,昏暗的走廊上,一群身著黑衣的人走進了格蕾絲的病房。劊子手們沒有多說什麼,他們粗魯的將女孩從病床上拉下來,此時的女孩拼命的掙扎著,嘶喊著,她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渴求生存,珍惜來之不易的生命。冷血的劊子手一路上殺死了上前阻攔的幾名護理人員,在他們眼中或許死亡並沒有什麼,他們已經習慣了這些,只不過是在工作罷了。
嘩啦啦的雨聲中,劊子手們將女孩扔進了一輛汽車的後備箱中,隨著後備箱被重重的關上,女孩眼前只有一片死亡般的黑暗,隨後汽車引擎發動起來,載著女孩將其埋葬在暴雨之中。 一路上只有雨點拍打在後備箱上“跨啦跨啦”的聲響,這聲響讓身體蜷縮著的格蕾絲變得焦躁不安,這循環往復的拍打聲折磨著她,讓她即使死亡也不能平靜的離去。最終她昏厥了過去,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到了一團火苗,一團微弱的火苗漸漸的燃燒成熊熊的烈火,一群人圍坐在周圍,他們身穿灰白色的衣服,面容上沒有五官,這些人不斷的向火中添加木材,重複著這樣的動作。在火焰中漸漸的開始浮現出一些景象,一些城市中的景象,模糊的景象中這些城市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塌毀滅,嘶喊絕望的聲音夾雜其中,細細聽來其中還有一些莫名的低語,最後在倒塌的煙霧之中,隨著霧氣散開,一座殘缺破敗的島嶼浮現在大海之中,之後這些景象又漸漸趨於黑暗。
“小心點,就在這吧!把她處理掉。”
“不行,這裡不行!還有一段路才到。”車中傳來了幾名劊子手的聲音,看來他們遇到了一些麻煩。
暴雨之中,車子已經離開了市區,開往山路。這種天氣下,這裡的路並不好走,再加上山路長年荒廢的緣故,這裡人跡罕至,為了掩人耳目,劊子手們必須前往這裡處理目標。但他們或許沒有運氣能完成這項任務了,山路此時愈來愈顛簸,雨也越下越大,噹一聲雷聲響起之時,一頭麋鹿突然衝到了路中間,車子重重的撞了上去引起了打滑,隨後翻滾起來,“哐啷,哐啷”幾聲過後,車子翻倒在山路之中,停歇了下來。此時的格蕾絲被這一連串的聲響從昏厥中拉了出來,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聆聽著外面的動靜,此時除了雨聲,什麼都沒有,或許這些劊子手現在也昏厥過去,說不定已經都死了,但這都不確定,後備箱依舊緊緊的鎖著,她依舊蜷縮在黑暗之中。過了一會兒,身力交瘁的她再一次昏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漸漸的變小,周圍甚至能聽見一些依稀的鳥啼聲,與沙沙的風聲。又過了一會兒,緊鎖的後備箱被一群人重重的撬開,格蕾絲周圍的黑暗漸漸散去。人們交談著,議論著這個女孩,這難道就是運氣,還是... ,無論怎樣,此時此刻一群市民出現在女孩周圍。
“她好像很虛弱,你看她那瘦弱的樣子!”
“我的天,這難道是綁架仇殺嗎!”人們紛紛議論著。
就在這時,圍觀的人群讓開了一條路,一個身著華麗黑色服飾的人走到了人群之中,它的穿著古典,但在這連綿的雨中卻顯得很合適。在它的身後,一個瘦弱的男人走上前去,他身著破爛不堪的衣服,皮膚蒼白,披散著銀白色的長髮,給人一種怪異頹廢的感覺。這時候,人們又開始議論起來。
“這就是你所說的預言者?真不敢相信,”
“他真的預言到了,的確在這裡我們能解救一名女孩。”
“可是這個女孩,她好像快要死了。”
這時,黑衣人示意人們安靜下來,它低沉的對著大家說道:“我的主人不但可以預言將要發生的事情,他還能給予生命,是的!這就讓我的主人向大家展示他的力量吧。”瘦弱的男人依舊沉默不語,僕從的話與這主人的形象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只見這個男人緩緩的走到瀕死女孩的面前,他的口中默默的低語著,一隻手顫抖著抬起來,隨後食指伸向女孩微微張開的蒼白嘴唇,一滴白色的液體從指尖滑落,流入了女孩的口腔,這就是黑衣人所說的力量,人們傻傻的看著。
伴隨著一陣咳嗽的聲音,格蕾絲睜開了她的雙眼,她感到僵硬的身體開始變得有活力,一股莫名的暖流席捲全身,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往日的乏力與疼痛不在。
“看吧!這就是我和大家所說的力量,真正的力量!”
隨後格蕾絲輕輕的問道:“你們救了我,請問你們?”
這時瘦弱披髮的男人靠近她說道:“白邙,你就稱呼我為“白色”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