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高中的舊事,分享一下)
今晚, 那棟樓上的燈光逝去的早了些。望向二樓,漆黑的不僅是故去的空室。
森然間,旁樹的影子被車燈拉長,它們在我的心裡擴大,試圖掩蓋僅有的光明與理智。
我聽見烏鴉叫了,大概是在嘲笑我——“已經一年了,你在遑遑什麼?”我不想和內心深處寒喧。小樓就那樣凝視我,它盯著我,那些事情只有它見證了全部,但人去樓空,如今它在黑夜受寒。
“走吧!”一語中的,我才意識到這棟樓空了近一年了,飛蛾一直沒有到訪過,每個夜晚它都在黑暗中度過,也許它會把屬於我的記憶封存。
休息吧, 宿舍裡有無窮的人氣。鄧說他家的小貓不見了,電話裡他的妹妹哭的唏哩嘩啦:“它陪了我們一年零四個月,在晚上被我弄丟了……”
鄧更心疼的是妹妹,即使內心也有苦楚,連忙安慰她;小白說他的一根筆殼不翼而飛了,算而今使用壽命已經四百九十多天了,那是他最珍惜的一根筆殼,在今天壽終正寢了。
李在旁邊安慰他們:“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啊,既然留不住,就接受現實好了。”我連忙打斷他,哪有用這麼深刻的大道理勸人的。我躺下了,祈禱著大腦會讓我做一個好夢吧。
我只記得夢裡全然是樹,樹上竟掛滿了玫瑰花,它們在風中搖曳,花香灑遍了世界,一個人影在林中穿稜,天空的裂隙透出的光讓我看清了那人的輪廓,我認識那個人。
我急忙追過去,筋疲力盡也沒能趕上,一個聲音響起:“愚人節快樂。”乍醒,遠方的犬吠聲更大了。
我努力回憶夢境,發現能記起的只有這些了,夢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真實的是我。
又見先春愚人樹,愚人幾曾得現實?
我突然想起鄧家的貓,它也許被更好的人家收養,在夜裡朝月而拜;又想起了白失去的筆,也許它正享受著不被任用的恬淡時光,在隱蔽處自喜。可是總會有一天,它們會想起被前人珍惜時的幸福,但就今非昔比了。
我嚥下一口水,回憶像刀一樣割在心頭。遠處再次傳來犬吠。在現實中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那個人,每一次的感覺都是微妙的,我幾次懷疑我所認識的是不是那人,這種感覺熟悉而又陌生。
操場的跑道,食堂的門口,廁所旁的小路……我在踏上這些地點的時候,努力去忘掉一些故事,有些事情太熟悉了恐怕是讓人受折磨的。
今日的天空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漂亮,浮雲被餘暉裝飾成了金色,半空半雲,形成了兩個極端。
我找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這裡所有人都對我感到陌生,我撫摸著樓前的大樹,它似乎認得我,擺頭送給了我一片葉子,葉子上的葉脈極其清晰,卻又有些許的折皺, 有的中間斷開了,有的異常短小,只有唯一的一條連通了樹葉的全部。
我貌似明白了什麼,把它裝進口袋,滿懷釋然地大步向前。道上的人可能疲倦了,他們步履沉重,像是被栓了繩索,三三兩兩,為漸漸變暗的雲彩與即將到來的黑夜牢騷著。
有一天, 鄧對我說他在大街上看到了那隻貓,黑白相間,毛依舊像綿羊一樣,但它被一個年輕的男人抱著。他們是那樣融洽。
他目送他們離開,貓在拐角處偷偷瞄了鄧一眼,鄧馬上把頭拉向後方,調轉身體朝著日落的方向走去。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只是微微一笑,他說已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沒必要再去唸叨了,它現在的處境令人生羨,還有什麼資格去要回來。
我沒有說話,坐下了,大樹依然繁茂,細枝在風中畫了一個小圈。
幾場春雨便會帶來盛夏,寒蟬也會用殘歌面對秋風,即使朔風煞人,嚴冬苦寒,也會以白雪作為盛宴。
我後來又有意到訪過小樓幾次,它的確封存了我的回憶,逐漸讓時間來磨平一切。
那人後來再也沒有光臨過夢裡了,以前的每一場夢都是一次愚人節,如今印象也慢慢消失了——我這樣想。
樹上的烏鴉沉寂了,它終於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