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而恐怖的空氣》:致這個即將被灰域所吞沒的世界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01-02 10:32:22 作者:Coiner Language

序言、極樂世界毀滅了,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整個“極樂世界”的第一部作品,是主創Robert Kurvitz曾於2013年發表的一部名為《神聖而恐怖的空氣》的愛沙尼亞語小說。然而由於愛沙尼亞語這一語種較為小眾,加之紙質傳媒形式的日漸式微,這部小說當初發佈後其實並沒有在愛沙尼亞之外的地方引起太大的反響。
在《極樂迪斯科》這款遊戲成為話題作之後,主創們似乎也確實有過出版《神聖而恐怖的空氣》英譯版的打算。只不過隨著ZA/UM工作室分崩離析,以及“極樂世界”的版權落入現公司股東Ilmar Kompus和Tõnis Haavel之手,這件事好像也只能被無期限地擱置下去了……
不過一些身在英語區的《極樂迪斯科》這款遊戲的愛好者們,通過自費找來了懂得愛沙尼亞語的人,並最終完成了整本書的英文版翻譯工作。而在有了英譯版的參考之後,國內中譯版的相關翻譯工作也隨之開展。我追更的作者是在2023年年末的時候,完成了小說最後一章的翻譯。至此我們也終於能夠得知“極樂世界”,這個因為現實世界中的原因而只能默默迎來終結的世界,在故事中又將迎來怎樣的結局。
遺憾的是,故事中的世界也依舊選擇走向了毀滅。
再見了,瑞瓦肖。再見了,美麗而殘酷的極樂世界。

再見了,瑞瓦肖。再見了,美麗而殘酷的極樂世界。

【注意:在這之後的內容,將涉及遊戲《極樂迪斯科》和小說《神聖而恐怖的空氣》的嚴重劇透,請謹慎觀看】
◇《極樂迪斯科》的故事發生在51年,有兩位警探於瑞瓦肖馬丁內斯,這個當前局勢十分緊張的地點,解決了名為“吊人”的棘手案件;
◇ 次年,在另一個名為“卡特拉”的洲,在另一處名為“瓦薩”的地方,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倫德家四姐妹失蹤案”,這起案件貫穿了《神聖而恐怖的空氣》的故事始終;
◇ 二十一年後,已經近乎被人們遺忘的這起失蹤案突然取得了一些調查進展;同年,瑞瓦肖因戰事被核彈夷為平地;此外,整個極樂世界中的“灰域”正隨著戰火的持續而逐漸加速擴張;
約六年後,灰域已然吞沒了大部分的物質世界,一些還尚未被灰域吞沒的地方會先被戰火所吞沒……然後再被灰域所吞沒。
雖說被灰域所吞沒這件事算不算是徹底的毀滅姑且還存在一定的可討論空間,但至少在那之後整個世界便都是這樣了——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回憶,成了過去,成了不復存在,最後成為“甚至從未曾存在過”。留在灰域中的只是空殼,是“非實體”,是“一團絲毫不帶有愉悅感的蛋白質”。
“過去即為未來,但未來已死。”
最後整個世界,剩下的就只是虛無。

一、“我需要你來保證我的生命。看著我,我不能就這樣終結。”

瑞瓦肖被核彈摧毀這件事其實並不是毫無徵兆就突然發生的。
在《極樂迪斯科》的遊戲中,當你完成了將廢舊教堂改造為迪廳夜店的那一系列任務,並在硬核的陽極音樂中舞力全開,通過了天人感應“開啟超光速推進裝置”的檢定,並且反應速度、疑神疑鬼、能說會道中的任意一個技能達到10點後,
你就會在舞至失神的狂喜與眩暈中,聽到瑞瓦肖這座城市對之後將會到來的毀滅所感到的擔憂
滿足以上條件後,你便能聽到這座城市(瑞瓦肖之神)的聲音了

滿足以上條件後,你便能聽到這座城市(瑞瓦肖之神)的聲音了

“天人感應”這個技能如果只看描述的話其實顯得還是挺神棍的———什麼“真正的超自然存在”“傾聽城市者”之類的,感覺是個特別不靠譜的技能。但當你通關了遊戲、知道了小說的內容,然後再回看這個技能的話,你會發現它成功預言了瑞瓦肖的毀滅、世界末日的降臨,描述出了“逃兵”在某些時間點的行動,甚至還提前找到了“竹節蟲”……
雖說《極樂迪斯科》是一個十分“感性”的遊戲,但如果玩家非要秉持著“理性”,甚至說是抱有某種功利心來玩這款遊戲的話,那“天人感應”這個技能幾乎可以被視為“千里眼”或“未來視”之類的imba技能,它能讓旁白向你描述你目之不可及之處正在發生的事情,甚至是此時還尚未發生的事情。
憑藉著“天人感應”這個技能,在此之前的遊戲流程中,我們是可以聽到各種來自城市的聲音的———路旁的垃圾桶、飛翔的大賊鷗、空中的靜風艦……但故事進行到這裡,是我們第一次直面城市之神,與城市本身直接進行對話。
她說她需要我保證她的生命。
她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二、- 我們該怎樣阻止灰域? - 宗教信仰,康米主義,還有迪斯科。

馬丁內斯曾經建有7座木質教堂,其中的6座在世紀之交的戰爭中毀壞了,只有一座留了下來。在《極樂迪斯科》的故事發生不久前,因為一次警方的突擊行動,僅剩的這一座教堂也遭到了破壞。
隨著遊戲故事的推進,我們會發現教堂內半空中有一處極小的灰域源點,位於偌大世界之中的一個直徑2毫米的小孔洞——它絕不會像大面積的灰域對灰域司機造成的影響那樣,把一個人變成一具空殼;也更不可能強大到足以把某個人從歷史上徹底抹消。它頂多能在它的周邊形成一個寂靜的無聲區,讓所有進入其中的聲音在此沉默而已;哪怕是長期靠近這個灰域源點的人,也只會變得有些神經兮兮的,但多少還依舊能保留一些作為人類的感情波動。
後來經過了幾番討論,我們推測已在戰爭中被損毀的那6座教堂中,說不定也存在著同樣的灰質源點;馬丁內斯的七姐妹教堂,說不定正是為了鎮守這些“能夠在洲的內部形成的灰域”才建造的。
但這樣七個小小的灰點肯定無法毀滅世界的……不是嗎?
之後在我們的建議下,玩陽極音樂的少年們在他們的音樂中,加入了當初為了確定灰域源點的存在而錄下的“灰域之聲”作為低音部,讓其脫胎換骨成了“硬核陽極舞曲”。這首總能讓人們情不自禁躍動的舞曲,迴盪在整個殘破的教堂空間之中———當然,也環繞著那個半空中的2毫米的灰域源點。
“這不是幼稚的幻想。在你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時,它可以成為真正的武器。” 我們曾把錄音機交給帳篷外的少女,並對她這樣說道。
事實上,在《神聖而恐怖的空氣》故事所發生的72年,此時的灰域正如海嘯般以萬鈞之勢向人們襲來,緩慢而穩步地收縮著物質世界的邊界。人類根本無法阻止它的洶湧;然而僅僅有過幾次,人們還是成功地減緩了它前進的步伐:
其中一次便是一位被稱作“自娛自樂者”的傢伙———你基本上可以說他就住在一個迪斯科舞廳之中。當灰域向他的小屋襲來時,那些早已墮入歷史塵埃中的狂熱音樂,似乎與這吞噬物質世界的虛無巨浪形成了某種相持狀態。“灰域原地定格在屋後遠處,森林的聲音平息,農舍內的音樂沉寂下來。” 直到他將手上的資料交給主角一行人後,“龐大的結構再也無法承受其幻影般的重量,灰域坍塌了。”
還有一次是一位名為齊基的灰域行者,與陪伴他行走於灰域的夥伴伊格努斯·尼爾森(卡斯特·馬佐夫讀書時的老師,康米主義運動史上一個響噹噹的人物。當然我知道要是單純從理性邏輯上來講,這兩個人能結伴同行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聊天。在聊起往日康米主義曾帶來的希望與歡騰時,“灰域行者身旁的灰域開始以不祥的姿態往後退去。世界變得純白一片,光芒從伊格努斯的胸膛滲入冷杉樹的暮色中。”
當然,這些都只是擋在必然到來的毀滅面前的小小堤壩,一切的一切都終究還是徒勞的。
隨著核彈頭的落下,瑞瓦肖和它僅存的那座破敗的小教堂———當然還有教堂中迴響著的硬核陽極舞曲———全都化為了烏有。
至此,瑞瓦肖這處飽經風雨的土地上,終於再沒有了康米主義,再沒有了宗教信仰,也再沒有了迪斯科……
- 對不起,瑞瓦肖,我沒能遵守承諾。我沒能保證你的生命。
那再之後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大家應該也已然知曉了……

三、所以故事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小說的前19章幾乎都在講述與四位女孩的失蹤案相關的事,哪怕偶爾宕開一筆,最終也都會與失蹤案或是整體事件的走向產生些關聯性。尤其是在第19章中,始終堅持尋找著女孩兒們的主角一行三人,幾乎已經被推至了絕望的邊緣:
一位國際聯合刑警因為使用了非法的刑訊手段而被逮捕,在槍戰中受了傷的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一位已然功成名就的室內設計師,捨棄了他全部的事業、財產,隻身前往了格拉德之肺,於封凍數百萬年的冰層之中試圖尋找她們的痕跡;(而且根據此刻的環境描寫與當初談及灰域行者時環境描寫的對照關係,此時的格拉德很有可能已經被灰域吞沒)
一位好不容易得到線索的失蹤迷收藏家,卻發現該線索的指向正如同女孩們的歷史一樣,已被“虛無”啃噬得模糊不清。他睡倒在了車站的廁所間裡,睡夢中,他依然能夠夢見女孩,但他現在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張空白的臉。沒有呼吸,沒有氣味。
……
然而之後的第20章就根本沒再提及任何有關男孩或女孩們的事情了……
鏡頭突然一轉來到了七十多年前,世紀之交革命還有兩年就要發生的時候。第20章“光芒穿透萬物”作為整部小說的最後一章,用非常短的篇幅,描寫了那個時期一位不太得志的音樂家:
他開創了一個通過十二面體來指揮演奏的十二音無調性的音樂流派。這種風格與其他任何一種文明世界的音樂都毫無相似之處,聽起來像是人耳難以忍受的噪音,幾乎沒有人願意給出任何正面的評價。
但就在這時,一位名叫伊翁·羅迪奧諾夫的數學家來到了音樂家的面前,對其跨時代的音樂給出了高度的稱讚。音樂家高興地在手中的十二面體上籤上了名字,並將之贈送給了這位數學家作為禮物。
故事的最後,是喝得醉醺醺的這位音樂家,一邊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回想著當初數學家對他的誇讚,一邊對著遠方那此時還尚未開始吞沒世界的灰域,破口大罵著世人是如何不懂得欣賞他的藝術——
——然後故事就這麼結束了。

( 注:第20章登載於ZA/UM的博客上,紙質書版並未收錄第20章而是以第19章作為故事的收尾,作者將第20章描述為“並不會導致整個故事發生任何的增色或減損”。但我個人還是十分想把第20章作為整個故事的終章來進行解讀。)
我當初第一次看到這裡時,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譯者是不是不小心漏翻了一章……於是還特地去找來了英譯版對照著看,結果發現原作還真就是這麼結尾的 = =
……所以說主角一行三人到底咋樣了?女孩兒們最終找到了沒有?關於世界末日又是個什麼情況?最後整個極樂世界究竟怎麼著了?
為什麼故事就這麼突然結束了?

尾聲、“我是伊蘇林迪竹節蟲。我是非實體的數學家。由我來告知予你——光芒將穿透萬物。”

“灰域”的本質是虛無,是虛無主義,是止步於對過去的緬懷,是確信終將到來的無可避免的毀滅;只不過在“極樂世界”的世界觀中,這虛無的理念是可以反作用於物質世界的罷了。或者引用小說中一段雖不是談及灰域,但很適合用來對其進行描述的話:“都是徒勞。徒勞無功塑造了世界。歷史是徒勞無功的故事,進步是一系列的徒勞無功。”
我們蓋起的建築、樹起的地標、規劃出的城市、發展出的科技、累積起的歷史,最終都將歸入虛無,終將不復存在。甚至等下個紀元的文明從我們文明的灰燼之中爬起來後,在他們有心力去從事史前文明的考古工作之前,我們就“彷彿從未曾存在過”。
所以作者的意思是“既然一切會終歸虛無,那咱們就徹底擺爛”嗎?
其實無論大家是玩過《極樂迪斯科》的遊戲,還是看過《神聖而恐怖的空氣》的小說,應該都能感受得到作者是在很努力地反抗這種虛無的。只不過這種反抗並非是“我們可能會勝,也可能會敗,所以何不嘗試著反抗”;而是“我們最終無疑都會被虛無所吞沒,但奮起反抗的我們一定可以留下些什麼。”
作者始終相信有些東西,是能夠穿越這片虛無,甚至是能夠穿越漫長時間的。
在《極樂迪斯科》中,作者對這能夠穿越虛無與時間之物究竟是什麼說得十分模糊;但在《神聖而恐怖的空氣》中,也是多虧了前19章裡尋而不得的壓抑,以及最終章猛然宕開一筆的突兀,作者才能夠如此大膽且明確地借音樂家之口說出來——
是愛。
是對某個人的愛,對某種信仰的愛,對某種理想與信念的愛,對某類藝術與美的愛,甚至是對整個世界的愛。
所以當邊界避難者在教堂中虔心向德洛莉絲·黛祈禱,當人民在反抗與壓迫之中萌芽了康米主義的思想,當戰後萬物頹敗之際有人跳起了一曲迪斯科……才能夠讓吞噬萬物的虛無灰域停下腳步。
存在過信仰、存在過康米主義、存在過迪斯科、存在過愛的瑞瓦肖,才成為了阻止末日降臨的最後堡壘。
然而這裡其實存在一個寫作技術層面的問題……在文藝作品中想要傳達“愛可以戰勝虛無”之類的觀點其實是十分困難的,因為該論點樹立在對立面的是一個十分標準的“空氣靶子”——那是虛無,是不存在。
所以作者選擇了一種在劇情安排上雖然突兀,但卻也是最能讓觀者共情、共感的方式:讓縹緲的、虛無之物以某種方式出現在我們的眼前,上演一場形而上的機械降神。
當初在未被劇透的情況下第一次通關《極樂迪斯科》時,劇情推進到這裡時我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詫異啊——就,結局來這麼一出究竟是為什麼啊…?
- 為了解釋逃兵的身體素質和執著信念?- 那解釋的方法千千萬,何必弄得如此drama啊?
- 為了呼應前面找竹節蟲的支線?- 但那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支線,至於在故事結局處用這麼大的陣仗呼應嗎?
- 為了在遊戲最後搞個奇觀演出?- 但你這個奇觀演出和主線劇情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之後看過了許多關於該遊戲創作的分析和採訪,在第二次重玩到這個場景時,也總算是有了一些自己的解讀:
在遊戲中我們儘管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案子要去辦理,有各式各樣的任務list要去做,但實際上不管是遊戲的思維閣系統,24個在耳邊嘁嘁喳喳的技能,時不時萌生出的啟蒙思想,帶著形形色色政治理念的NPC……它們其實都在鼓勵玩家們去多思考那些虛無縹緲的、形而上的東西。
如果故事真的在抓到犯人後便直接結束了的話,那麼逃兵就只會是一位受愧疚與慾望驅使行動的老人,主角就只會是一位喝多了酒失去了記憶的迪斯科警探,甚至康米主義就只會是對於屏幕前玩家們的一個噱頭,以及對於整個極樂世界的一場夢而已。
所以也正是在此時此刻,需要機械降神的發生,需要一個讓我們追尋了許久的虛無縹緲之物,對我們說“我存在”。告訴我們瑞瓦肖之神的哭泣、純真革命的迴歸、腦海中縈繞的“德洛莉絲·黛”,這些都不是虛幻,我們也許最終會錯過、會失敗,但這一切都絕不是徒勞。
對於《極樂迪斯科》來說,這個形而上的機械降神者是伊蘇林迪竹節蟲,它讓我們知道所追尋之物是否真的存在。
對於《神聖而恐怖的空氣》來說,這個形而上的機械降神者是名為伊翁·羅迪奧諾夫的數學家,他讓我們知道在一切都被虛無所吞沒之後,是否還能剩下些什麼。
……
在灰域行者齊基與他的旅伴伊格努斯·尼爾森臨別之際,尼爾森告訴了這位灰域行者一件趣聞:那就是當年康米黨的領導層中,除了他和馬佐夫,其實還有一位化名為伊翁·羅迪奧諾夫的數學家。
然而大多數的人並不知道這位數學家的存在,原因是這位數學家是一個真正的“非實體”,他一生的事業也都是如此。 “如果他們都不能接受辯證唯物主義,我們又該怎麼向他們解釋虛無主義呢?”尼爾森打趣地說道。
正是這個化名為伊翁·羅迪奧諾夫的人,不同於伊格努斯·尼爾森那一團灰色的細胞質,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非實體”,一團虛無,或者說灰域。
在七十五年後,灰域徹底吞噬了整個世界,萬事萬物陷入虛無之中。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正在這房間之中高聲稱讚著這位名為密特希的音樂家:
“每一個部分都是絕對的、數學意義上的完美。別再寫下一首曲子了,別毀了它。消失吧,它不需要更多補充了。”這個男人將他的小手捏成拳頭,他的天鵝絨西裝外套肘部帶著補丁。 “我要回格拉德去,”他轉向房間。 “兩年後,米諾瓦的革命即將開始,就像雷暴一樣席捲全球。這場革命的失敗將成為下個世紀的序章。那將會是人類理性衰落的世紀,接下來的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更黑暗。”
他像閃電一樣在房間裡橫行,彷彿隨時會撲向某人的臉。“音樂從那終結的時刻,穿過極夜降臨了。它通過未來的媒介播放。磁鐵!然而,那裡終歸不是它真正的濫觴。你會聲名遠揚的,密特希先生,你的音樂將從真正的末日降臨到我們身上,甚至從更遠的地方,在那裡,所有的物質都是記憶。這就是白色光芒之音,照進每個黑暗的穴室,顛倒所有的啟示。
……
一個月後,距離瑞瓦肖八百公里的地方,大藍湖的邊緣,伊蘇林迪洲海岸線上。
儘管那時得到了數學家的誇讚,但這位音樂家的音樂事業也還是暫時沒有什麼起色。此刻的他正乘著小船、喝著烈酒,對著遠方歇斯底里地咒罵著:
“晦澀?!”他嚎叫,然後喝了一口。 “我把球體的音樂帶給你們,太晦澀了?!你才是晦澀的那個,你這頭牛!”
在他面前,太陽從廣袤而寒冷的世界中升起。這是幻象。淡灰色的光芒向外散發,編織成仇恨和冰冷的花環。太陽從灰域中升起。伯爵向天空舉起雙手,無與倫比的噪音吞沒了他。這噪音比蕭蕭風聲還要響亮,比冰塊刮擦的聲音還要聒噪。男人吐出一口唾沫,用他最喜歡的節奏嚎叫起來。這是屬於他自己的作品。在他面前,灰域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掌聲,觀眾起立時數以萬計的腳步聲和口哨聲,震耳欲聾的口哨聲猶如焰火,一顆總有一天會在瑞瓦肖引爆的原子彈。這個世界上唯一比他自己的音樂更動聽的東西就是掌聲。
“我出名了!”伯爵怒吼道, “我是有史以來最著名的音樂家!與我相比,任何其他音樂家都無足輕重!沒人——沒人!——認識他們,但是每個人都認識我!”
他一滴一滴地啜飲烈酒,把瓶子砸在甲板上。 “數以百萬計的人愛我!”他嚎啕大哭,神志不清地把手舉向空中,朝灰域方向揮舞。 “數以百萬計、數以十萬億計的少女都像害了相思病一樣愛著我和我的十二音!愛是萬物!愛是光芒!光芒和超越——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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