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血 第十二章 試探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09-20 21:06:49 作者:梨花木子 Language

  • 姬雪和朱墨已經在這處幸舍住了兩天,照朱墨的說法,幸舍乃是公子貴人們招待門客的地方,此地是新空出來的,所以只住了三五個人,這兩天,姬雪還沒見過住在幸舍的同僚。

  • 幸舍後院。

  • “我最後說一遍,不要覺得我會手下留情,憑你還傷不了我,盡全力吧!”

  • 朱墨倒提黝黑長槍,令耳聳立,貓步行走,紅錚錚的眸子如虎狼般逼視姬雪。

  • 姬雪神情嚴肅,即刻凝眸挺身,身形傾斜作出豹突的姿勢,五指握住微涼的劍柄,緩緩從腰際拔出青銅劍。

  • 光華如水般落在長槍上,彷彿槍尖挑著一輪明月,這是一把八尺八寸的長槍,通體黝黑無光,沒有多餘的裝飾,槍刃是凝練如墨的烏鐵,開十字刃口,刃口側面開有血槽,槍鋒足有八寸,如同醒獅的獠牙,槍桿則是南羌的鐵木,以熟鐵包覆,直到槍桿前三尺才露出黑中帶紫的木質。

  • 這種鐵木柔韌非常,相傳鬚生長三百年才能用作武器的長杆,砍下鐵木的時候,連斧子都要捲刃六七把,砍樹的力士也要輪番歇息數個時辰。

  • 如同蝌蚪般的巫紋密密麻麻地鐫刻在槍刃、槍身,巫文泛著微微的青銅綠,好似並非刻在金鐵重木上,而是火焰般浮動在上面,有著如同龍蛇的靈動之感。

  • 肅穆、厚重而危險,整把長槍好似一頭甦醒的虎狼,槽口如同牙齒一般,只是看著這把長槍,就叫人心底湧出凝重和森然。

  • “我這把槍名為破淵。”

  • 朱墨握住這把長槍,顯得有些怪異,他的身體只能算是十二三的孩童,長槍卻足有八尺八寸,可他捏在手裡,槍尖竟紋絲不動。

  • “它是我祖上傳下來的魂器之一,夜重血腥,唯破淵如虹,所以沉睡的時候它就像是夜淵一般深重靜默,鳴起之時,便如長虹貫日,我的祖先手握著它立下不世的功業,它渴飲過人的血肉,撕碎過邪煞的肉身,長久的沉睡也不能褪盡它的兇戾,它是經歷鮮血洗濯的兇兵,須以殺戮為養分維繫它槍身的巫文,它不詳而可怖,膽小的人會畏懼它,害怕它,甚至聽到它的名字都會戰慄。”

  • 姬雪聽朱墨講述破淵的淵源,可也不僅僅是聽,話語之間,隨著朱墨之字形的步伐,沉重的勢一步接著一步壓過來,壓得姬雪有些喘不過氣來。

  • 姬雪不斷變換防守的姿勢,不停輾轉腳步,他覺得朱墨很有可能從任何一個方向撲過來把他撕碎,後背滲出顆顆冷汗,但他不能後退,虎狼欺身,退一步便是一瀉千里,但苦苦維繫著最後的勢,連呼吸都不能流暢了。

  • 呼吸稍微急促了一瞬,這一瞬對朱墨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 “呵!”

  • 朱墨的肩膀、手臂、長槍成一線,簡單的一記直刺,卻兇猛地切裂空氣,彷彿虎狼的咆哮。

  • 退無可退,閃無可閃,姬雪當機立斷,順勢斜架青銅劍。

  • 破淵長槍上的巫紋浮動,真炁自朱墨體內瞬發,凝結成三寸無形的空刃。

  • 姬雪腳尖蹬地,暴退三尺,饒是如斯敏捷的撤布,空刃仍切裂在青銅劍身,震得姬雪的手腕發麻。

  • “咦?”朱墨望著姬雪,紅瞳裡閃過一絲詫異,但他的動作不曾遲疑,他的身子前壓倒提長槍,彷彿疾突的豹,地上陡然凹陷,眨眼之間,他瞬身到了姬雪面前,手腕一轉,上挑出一輪明晃晃的弧月。

  • 太快了!

  • 眼睛跟不上!

  • 姬雪瞳孔極速收縮,身體與意念齊動,雙手緊握劍柄,以盤古開闢天地的姿勢下劈,在這轉瞬之間,思考沒有意義。

  • 因為根本來不及思考。

  • 古樸厚重的青銅劍沉沉地劈下去,勢還未蓄滿就已經撞上了槍頭。

  • 這一剎那,姬雪以為自己不是在抵擋朱墨的進攻,而是自己傻乎乎地拿著刀劍去劈山,又或者赤手空拳地撞上了野豬的獠牙。

  • 回彈的震盪頃刻震破了姬雪的虎口,而後青銅劍旋轉著拋飛到空中。

  • 破淵槍的槍尖撕開姬雪的防禦,停留在姬雪脖頸前一寸處,姬雪甚至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冰冷,脖子的皮膚頃刻生寒,毫無疑問,凝實的利刃有著並不遜於刀劍的鋒芒。

  • 青銅劍斜插入姬雪身後的地面,朱墨一抖身,長槍如蛇,靈巧地滑回朱墨雙手間。

  • “什麼時候你衝開七週脈門,能做到如我這般外放真炁,且真炁能凝成如星子般的劍氣了,才算是成為劍者。”

  • 朱墨走到姬雪身後,拔出青銅劍放在手中。

  • 果然,這柄魂器也很是古怪,劍身的巫文里居然隱隱有真炁流動,雖然是極其微弱的真炁,但若是沒有這麼一絲真炁,在姬雪手裡拿著也不過只是把鋒利的寶劍而已,對於邪煞而言沒有任何殺傷力可言,能存留真炁的魂器,可以說是上品了。

  • 何況,方才對陣中,自己的真炁居然被這劍吸收了一些?!這又是何等巫術?

  • 朱墨閉目,探出一縷真炁,青銅劍裡殘存的這一絲真炁質地極其純淨,接近先天之炁,而且氣息相當的古老,可除此之外並無神異之處。

  • 這麼一柄寶兵,應當是有些名氣的才對。腦海中忽而掠過一個名字,朱墨睜眼去看劍格處,橫疊如同人的睡眸,似乎並不是那把遺失的神兵。

  • 大荒自從荒幽王佚失了那把劍之後,荒天子就逐漸失去了對於劍者的號令,諸侯趁機招攬劍者為卿士、為家臣、為門客。

  • 那把劍之於劍者,就如同九鼎之於社稷,那是號令五方劍者的旗幟,鎮守天下勇武的兵戈,其名曰——太昊!

  • “這把顯然不是,不過形制相仿,應當是哪個諸侯仿照做的贗品,即使如此,此舉也算是僭越了。”朱墨低聲自言自語。

  • “現在,拿著這把劍,讓它的刃對向敵人。”朱墨甩了甩腦袋,將青銅劍扔給姬雪。

  • 姬雪手握劍柄,按照朱墨說的,豎起劍刃對向一旁。

  • “所謂劍者,就是一刃對敵,一刃對己”朱墨走到姬雪身旁,姬雪的眸子裡滿是認真,“所以在誅滅邪煞的時候也要問自己,你是誰?”

  • “我是誰?”姬雪有些莫名其妙,我自己就是我自己呀,這難道是什麼深奧的問題嗎,“為什麼要問我是誰?”

  • “玩物喪志,玩人喪德,殺人犯性,誅邪犯己,邪煞不止是有像蝠獒伯那樣的奇形野獸,還有人樣子的邪煞,你應該想到了,生骸汲取血氣之後,就是長著一副人模樣的邪煞,這一點,只要看他的眼是不是一色的血紅就明白了,邪煞終究是邪煞,無法像人這般保持瞳與白的分明。”

  • 朱墨指了指他自己的眸子,他只有瞳孔是玫紅的,眼白則同常人一樣。

  • “邪煞這種兇邪就如同永遠不知滿足的饕餮,永遠追尋從外部汲取血食血氣,卻並不能很好地控制自身的氣血,以至於它們氣血外溢、滿目充血、四肢壯碩。”

  • “你可還記得昨天我教你的?”

  • “記得記得”姬雪乖巧地點點頭,像是一隻好學的小狐狸,“七週脈門須吞服血玉衝開,而且要量力而行,絕不能貪功冒進,衝開脈門後得好生溫養,待內視脈門完好之後,再去衝擊下一脈門,七週脈門的障全部衝開,凝結劍氣之後,才可以稱劍者。”

  • “血玉就是用巫術淨潔後的邪煞心,所以明白了嗎,劍者是行走在人與邪煞間的火焰,殺人犯性,誅邪犯己,劍者誅殺邪煞,既損害身為人的性情,也會使自己的心陷入迷惘,即使你明知道你誅滅的是邪煞,你還是會惘然,不去自問,所走過的道路只會不斷偏移,最終迷失自我,而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火焰,縱然不會淪為邪煞,也只會成為只知殺戮的瘋魔。”朱墨說。

  • “這樣啊,所以要時時留下一刃問自己是誰,其實這句話就是一根繩子吧,人就好像小船,這樣好拴住自己,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人是人,邪煞是邪煞,誅滅邪煞怎麼會傷害自己的性情呢。”

  • 姬雪點頭如搗蒜,紫色而瑰麗的眸子裡閃動著光。

  • “這麼說起來,劍者好像活得很危險啊,我……又有點不想做劍者了。”

  • 朱墨忽地氣笑了,這個白毛小狐人果真只是個孩子,“現在你懂什麼,成為劍者殺了邪煞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呵,這就退讓了?”

  • “也好,省得你成為劍者之後沒有回頭路!”

  • “我就,就是說說而已啦,你接著說,我會好好記、好好學的。”姬雪蹲下身,眨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望著朱墨。

  • 朱墨沒好氣地撇了姬雪一眼,他挽起長槍,運轉體內真炁,槍鋒處即刻凝結出透明的空刃。

  • 姬雪湊過去仔細看,其實並不是無形的鋒刃,色澤如同浸泡在水中的星星,裡面盪漾著圈圈波紋,由內而外,速度極其緩慢,有種難以言喻的美感,彷彿在注視著一片澄澈的夜空,夜空中忽而蕩起波紋,才知道凝視的其實是一汪清明如鏡的水潭。

  • “這就是劍氣,真炁外放後,隨著經脈進入魂器中,真炁如水,鋒面會自然而然地聚集真炁,你須要做的就是將匯聚的真炁凝實化形,這不僅能延長你的臂展範圍,真炁刃造成的創口邪煞短時間內無法癒合,是誅滅邪煞最有力的兵戈。”

  • “注入到魂器中的真炁不能收回,所以使用魂器要講究張弛有度。”朱墨是一個合格的老師,他手握長槍,平放胸前。

  • 姬雪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那薄如蟬翼的真炁刃側面,忽地一下,指尖彷彿被狠狠蟄了一下,姬雪抽回手指頭,看見血珠子如同河蚌凝成的珍珠滲透出來。

  • 朱墨氣笑了,他厲聲道:

  • “真炁刃沒有所謂的鋒面側面,炁刃如火,觸之則傷,還想再試試嗎。”

  • 姬雪搖頭如打鼓,“不試了不試了,您繼續。”

  • “哼,聽好了,下面的我只講一遍,劍者有四境:

  • 其一謂辰劍,凝結劍氣,似晨曦之薄星;

  • 其二謂月劍,凝實劍氣,如皓月之盈輝;

  • 其三謂陽劍,燃燒劍氣,若夏日之烈陽。”

  • 朱墨抖抖令耳,目光從姬雪臉上滑開。

  • 院牆之上,一顆頭頂金髮的腦袋忽然縮了回去。

  • 他眉頭輕皺,而後道,“如若有朝一日,你能成為陽劍,你就會知道,何為不周山巔,何為精衛不盡海,何為無涯之天塹,劍者之中,至上者為劍君,劍君每百年間只一個人,其身成劍,其目貫虹,其靜如虛,其動如霆。”

  • “明白了,辰劍、月劍、陽劍、劍君。”姬雪伸出右手五指,說一聲便掰下一指,“那我現在是什麼?”

  • “未成氣候的小劍子而已。”

  • “哦,這樣啊”姬雪有些懵懂地點點頭,“劍君也是三皇那樣的英雄嗎?”

  • “天下苦邪煞久矣,你若真能成為劍君,祓除天下的邪煞,就是功過三皇了。”

  • 朱墨輕哼一聲,“不過現在,回答我,你為何沒有殺意?”

  • 他挑起破淵長槍,槍鋒指向姬雪脖頸,一雙眸子冷冷地望著姬雪。

  • “你的劍技不俗,卻沒有殺伐的狠心,你的身法不錯,卻沒有奪人的氣魄,只是一杆長槍就讓你畏懼了,那真正碰見人形邪煞的時候,你就期盼著自己的運氣嗎?!”

  • “刀劍,是利器,防守是為了進攻,但是你啊,恐怕我稍微放緩攻勢,你也全然沒有還手的想法吧,若是方才與你對敵的是辰煞,現在的你,已經躺在地上等著變成生骸了。”

  • 雖然嘴上這麼說,其實朱墨心中明瞭,這個長得像女孩子的姬雪很不一般,在他手下走了兩個回合才落敗,第一擊他可是用了七成的實力,可姬雪居然尚有餘力,但就步法、起手勢而言,姬雪就不是個鄉野孩子。

  • 那利落、穩重卻隱蔽的步法甚至讓他嗅到了幾分荒王庭影衛的味道。

  • “殺意這種東西,總不能對人吧。”姬雪低聲自語。

  • “你覺得,劍者只需要誅滅邪煞就夠了?”

  • 朱墨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像是諷刺,又像是自嘲,“姑且這樣認為吧,你總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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