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天之後,面對金黃的麥海,凱伊姆·阿斯托利亞將會回想起,尤斯蒂婭化為天使時的漫天極光。
但此時,他只想和眼前的酒館老闆拼一個你死我活。
“喂喂,這兒的燒酒怎麼一點兒勁都沒有?嗯?”
眼前的中年男人不緊不慢地擦著酒杯,彷彿沒聽見他的話。
凱伊姆恨得牙癢癢。
前幾天,一張可疑的傳單塞進了凱伊姆的狗窩裡,上頭畫著嶄新的吧檯和卡座,還有漂亮而暴露的調酒師,就像某人的惡趣味。
更重要的是,上面寫著免費品嚐。
肯定是某種陷阱,凱伊姆的直覺告訴他。這種東西,牢獄裡的三歲小孩都不會信,
但他準備去。
或許是藝高人膽大,但多半是單純活煩了。
他的價值、好不容易找到的生存意義,已經在那天煙消雲散了。
那一天,聖女伊蓮降下制裁的一天,也是某個傻瓜張開羽翼,賦予諾瓦斯·艾蒂爾新生的一天。
被稱為“安魂日”的那天。
每年的這個時候,諾瓦斯·艾蒂爾共和國都會舉行盛大的祭典。這一祭典,並非為了感恩天神與天使的慈悲,而是要紀念一位為了人民而反抗神明的聖子。
“瀆神的天使”,尤斯蒂婭。
可惡。
凱伊姆猛地灌了一口酒。麻痺的感覺從舌尖擴散開來,是熟悉的劣質麻藥味。
眼前的裝潢,說是酒吧,更像是某個老掉牙的黑幫老窩,散發著一股鐵鏽味。
老闆不是圖畫上的美女,而是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傢伙,雙眼透出灼人的精光。
那是身經百戰的人才有的神色。
儘管如此,凱伊姆也有把握在藥效發作之前殺掉他。
有意義嗎?
大概是沒什麼意義吧。只不過想找個陰暗的地方,想像狗一樣死掉罷了。
“我問你話呢!”
酒杯重重摔在桌上,凱伊姆吼道。
新的共和國,不需要自己這樣卑劣的殺手,也不需要眼前的男人。
這種牢獄式的渣滓,不應該繼續存在下去。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給您換一杯吧。”
男人曖昧地伸出手,凱伊姆卻沒有漏過衣袖裡閃爍的寒光。
熟悉的腎上腺素湧動著,他抽出雙刃,直取咽喉。
除非熟悉凱伊姆的高手,否則這一擊極難擋下。
電光石火間,凱伊姆的眼前彷彿已綻出血花 。
終究,我也只能幹這種事麼。
凱伊姆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很溫柔的,凱伊姆先生。”
耳畔迴響起熟悉的話語,以及那傢伙因害羞而染紅的雙頰。
“您多慮了。本店……無需自帶餐具。”
男人靈巧地活動著身軀,竟在狹小的吧檯裡躲過了凱伊姆的一擊。反手一探,鋒利的餐刀則貼上了凱伊姆的胸膛。
“您分心了。”
這樣也好。凱伊姆這麼想著,身體一陣脫力,麻藥的效果已經蔓延開來。
他想起那夜的篝火,以及被實驗搞到支離破碎、卻仍舊開心地勾勒未來的她。
在那個永遠不會發生的未來裡,他們住在一個小屋裡,種種稻穀養養雞鴨,還在為買下一頭牛而撓破頭皮攢錢。吃完晚餐,兩人在院子裡膩在一起,寒來暑往,春華秋實。
平淡而奢侈,像是另一個世界。
其實呢,他只要有身旁的溫熱身軀就滿足了。不、不是這樣,哪怕只能遠遠看到她的臉龐,哪怕只能聽到她的聲音,能用自己五感中的任何一感去認知她的存在 ,凱伊姆都死而無憾。
可惜,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真是無聊的一生。
“喲,這不是凱伊姆嘛。才這點酒就把你給放倒了?”
推開門,一個袒胸露乳的變態笑嘻嘻地闖了進來。
該死的,最後的幻覺怎麼會是吉克這個混賬。
等會兒,他是不是死了?所以才會在死後的世界看到他。
非常合理。
如果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這眼神,你在想什麼失禮的事吧?”
那麼,醒來之後,去找梅爾特喝一杯吧。
瞟了一眼皺著眉的吉克,凱伊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