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滿庭芳第十章《墓碑》“膩在溫柔中,才短暫覺得像是活著“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10-25 22:42:54 作者:Mansuiyo Language

《墓碑》

  他騙了我們。

  只留下一雙繡花鞋。

 “吃點吧。”

  小崽子已經在墓前跪了一天,什麼都不肯吃。

 “跪那麼久,不痛嗎?”

  我伸手去扶她,她卻一把推開我,力氣大得驚人。

 “你走開!我不要你管!”  

聲嘶力竭,啞然呼號,淚如泉湧,斷線之珠。  

“你想把自己餓死在這嗎?”  

我皺了皺眉,語氣也重了些。

她攥著那片楓葉,沉默不語。

無奈搖搖頭,我將帶來的饅頭放在她身邊,假裝離開,躲在不遠處樹後。

她四處張望一番,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拿起饅頭,小口小口吃起來。

近黃昏時,才終於是站了起來。

她搖搖晃晃地往回走,看上去隨時都會倒下。

果不其然,在樹前,這小娃子一個踉蹌,身子就向前倒去。

疾步趨前,扶住她。

見著我,先是一愣,最後再是壓抑不住,撲進我懷,放聲大哭。

“別哭了。”

我輕拍她的背,低聲安慰。

她緊緊抓著我的衣服,指甲都快嵌到我肉裡。 

“良爺,爺爺他...他不要我了...”

她哽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他變成了星星...”

話沒說完,我就憋了回去。

這種話,說給三歲小孩都不會信吧。

哭了好一會,才稍微緩過來些。

“良爺,你也,會不要我嗎?”

視其眸,盈盈淚珠掛睫端,我竟難以啟齒。

“不會的。”

“那如果,穗兒不是好孩子呢?”

微微一愣,不曾想過她會如此問我。

   見我沒反應,她鬆開手,朝樹下走去,又靠著它坐下。

   我也跟著去,同她坐在一起。

   倚我肩畔,復啟朱唇,復敘往昔之事,皆我所未詳。

   父逝之後,家境日蹙,糧秣漸稀,幼弟不幸夭亡。

母迫於饑饉,竟食其肉。

母痛失愛子,神志漸迷,終至癲狂。那日,目睹母懸樑自盡,心如刀絞。

她隨之而狂,生存之念迫人,亦食母肉。

攜母殘骨,誓報家仇踏上尋仇路。

“穗兒做過比殺人更可怕的事。”

“那以後,穗兒只為復仇而活。”

她垂下頭,聲音細若蚊鳴。

“這樣的穗兒,良爺還會要嗎?”

  一時默然,無以應之。

  興許是慣看世態炎涼,並未斥之。只是未料及,此等慘事竟加於諸稚子之身,不由得引人嘆息。

   她仰首,淚光盈盈,卻又含期許之色。

  “良爺...”

聲細若遊絲,輕喚一聲,又是不語。

見我無應,眸光漸暗,化為沉寂。

心中一緊,正欲開口,卻被她搶了先,

“良爺不必為難,穗兒知道答案了。”

言罷,強顏歡笑,而笑中卻含淚。

“穗兒這樣的異類,怎敢奢望垂憐?”

嬌小身軀站起,搖搖晃晃往回走。

好想抱抱她。

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愫,衝動之下,我站起身,朝她奔去。

伸出雙臂,從背後攬入懷中。

“笨蛋良爺。”

“又上當啦。”

她轉過身來,緊貼在我胸前。

 “良爺,是第一次主動抱穗兒呢。”

我不語,由她緊緊抱著。

“良爺,你知道嗎?躺在你和爺爺懷裡時,穗兒感覺自己才像是活著。”

“良爺,天黑前,再多抱抱我吧...”

她把頭埋進去,哽咽道。

話入耳中,我竟覺著有一股暖意,卻又有一絲哀傷。

日薄西山,餘暉漸隱,難覓其蹤。

“去吃點東西吧。”

良久,我才開口道。

“嗯。”

她鬆開手,繞到我身旁。

“良爺,可以牽手嗎?”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像是怕被拒絕。

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牽起她的手。

真冷。

“良爺的手,好暖和。”

她總算笑了,儘管是擠出來的。 

攜手並行,回至城中。

簡單飽腹後,我們並未多留,徑直趕回客棧。

路上,她緊握我的手,低著頭,一言不發。

  還在難過嗎。

  也是,猝失親如骨肉之人,怎會不哀慟。

  這樣想著,思緒漸漸遊離回過去。

  轟鳴之爆,殘缺之臂,已成心魔。

  神遊之際,卻忽聞巨響,我一時僵立,恍若失魂。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霎時間,寂靜街衢,喧囂若沸鼎,悲哭慘呼之聲,四面而起。

  僵硬轉過頭去,只見路旁一房,已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沖天,熱浪撲面,夾雜著燒焦木頭的氣味和刺鼻的煙霧。街上的人群慌亂奔跑著,尖叫聲、呼救聲此起彼伏。

在這人群中,卻有一孩童格外顯眼。

他哭喊著,見人就跪,卻沒人多看他一眼。

“爹爹...爹爹還在裡面,求求你們...救,救救我爹爹...”

絕望至極,跪於烈焰熊熊前,淚如雨下。

瞳孔猛縮,身體竟不自覺顫抖起來。

我好像又看到了。

看到了他的墓碑。

恐懼爬滿全身,只想馬上逃離這一切,卻怎麼也邁不開腿。

“良爺,良爺,你怎麼了?”

稍定心神,才發覺小崽子扯著我衣角,淚珠簌簌。

看她一眼,又轉首凝視那火光去。

我畏火,對我來說,火就是死亡。

可現在,我卻想撲進去。

挪動步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良,良爺,你要幹什麼!?”

小崽子死死抱住我的腰,聲嘶力竭道。

“良爺不要!穗兒,穗兒不能再沒有良爺了!哇啊啊啊啊!”

淚涕交織,糊其顏面,我卻無絲毫所動。

掙開她,抓起滅火的水桶,往頭上一澆,便衝了進去。

烈焰熊熊,熾熱之氣撲面而至,目之所及,皆被火光所噬,視物模糊。我以袖掩口鼻,雙目微眯,於火海中竭力搜尋。

“有人嗎!?”

濃煙蔽目,燻得我淚流滿面,呼吸維艱,幾欲昏厥。正欲放棄時,忽聽覺角落傳來細微呼救聲,若隱若現。

循聲而去,只見一中年男子,身陷於塌木之下,想必是那孩童之父。

沒有猶豫,我衝上前,拼命搬開木樑。

“咳咳——”

一燃著的木樑砸向我,避無可避,只能用身體護住他。木樑砸中後背,引得我咳嗽連連。

我拖起他,往外衝去。

火焰直逼而來,好在披衣沾水,纏臉上不至於太痛。

衝出火海的剎那,圍觀之人皆驚呼。

 

我倒在地上,不停翻滾,試圖撲滅身上餘火。

小崽子哭著撲上來,手忙腳亂地拍打幫我拍打。

背上火辣辣疼,想必是燒傷不少。

那中年男子咳嗽幾聲,甦醒過來,見狀忙連聲道謝。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還未緩過神,指了指不遠處,示意他去看看孩子。

他趕忙爬過去,緊緊抱住兒子,淚流滿面。父子重逢,感人至深。 我卻無心多看,只想好好歇一歇。

小崽子扶我坐起,靠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良爺,沒事吧?”

我慢慢看向她,那又一次哭花的小臉。

“抱歉。”

顫顫巍巍,伸手擦去她的淚。

“沒事的,良爺。”

非但不責,反展顏而笑。

低下頭,不敢看她。

          “良爺。”

           “嗯?”

          “真帥。”

         我愣了愣神,笑了起來。

        相視一笑,雖險遭不測,心中卻覺暢快淋漓,自在輕鬆。

         “大俠!大俠!大俠!”

  人群忽然高呼起來,聲震雲霄,令我猝不及防。

   “大俠!受我等一拜!” 

中年男攜著幼子,跪倒在我面前。

見狀,我木訥地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小崽子將他二人扶起。

眾彩聲繞耳,卻覺恍若隔世,心神迷離。

明明是狼。殺人如麻的狼。

然何故,心卻甚悅,溢於言表。

“恩公高義,我等沒齒難忘!敢問恩公尊姓大名,日後必當湧泉相報!”

我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如此。

隨後便在小崽子的攙扶下緩緩站起,欲要離去。

“大俠!大俠且慢!”

中年男子忽又喚住我,從懷中摸出一物,雙手奉上。

“此乃在下祖傳之物,雖非珍寶,卻也有些年頭。大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日後遭難,便可攜此物來此地尋我,在下必當鼎力相助!”

定睛一看,那是一塊玉佩,通體碧綠,雕精緻花紋,中間鏤空,可穿繩佩戴。

“這……”

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

“良爺,收下吧。”

小崽子朝我眨了眨眼。

“既如此,那在下便收下了。多謝。”

我拱手一禮,將玉佩收入懷中。

遠去眾人喧囂,回到客棧中。

小崽子向小二尋了藥,為我塗上。

坐在床前,感概萬千。

思來想去,今日所行甚是衝動,幾至不識己身。

“良爺,在想什麼呢?”

小崽子貼過來,好奇道。

“你,不難過了?”

這小丫頭,明明之前還是哭哭啼啼的。

“沒事的,良爺。”

“穗兒,早就見慣了生死別離。”

垂睫低語,輕柔如風。

“至少,還有良爺在。”

昂首,眸光流轉,予我展顏一笑。

視其容,亦難掩笑意,放聲而笑。

“良爺,你笑啦~”

“嗯。”

這一次,我大膽承認。

“良爺,明天,再陪穗兒去看看爺爺吧。”

她趴在床上,撐著小臉。

“好。”

是夜,安寢甚酣,夢亦香甜。

城外,她穿上那雙繡花鞋,再次跪在墓前。

三聲叩首,又對著那墓自言自語。

“爺爺,你知道嗎,良爺昨天當了大俠呢!”

“爺爺,你知道嗎,良爺可威風啦!”

“爺爺......”

“爺爺,穗兒一定會再回來看您。”

於墓前掘土為穴,將那日所拾楓葉,埋入其中。

“良爺,我們走吧。”

她起身,對我一笑。

“嗯。”

再踏征途,心境已判若雲泥。

自烈焰中步出者,非昔日為狼之惡匪,乃多年以前,心懷惶恐之我身。

  我想,你我心中都有一座墓碑。

  若沒有那一切。

汝化稚女,父懷撒嬌,求糖嬉笑,無須尋仇四顧茫。

吾成俠士,堅毅溫柔,心懷大義,執劍向遠走四方。

“我們只是葬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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