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过了晚饭,我正欲起身洗碗,却被满穗以歇息为由拦在了厨房外面,她对我甜甜一笑,便进去帮小崽子们洗起了碗来。
我刚将饭桌上的油渍擦拭干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便从楼梯上传来。
“良,我这边工作都做完了,上来跟我聊聊吧。”
“嗯,好。”
毕竟鸢也是长期做黑生意都人,当时我们离开的时候,她或许就看出了些什么。现在我们这么突然的回来,她肯定有所顾虑。正好,我也想请教一下做生意的事儿,希望她能给我们指条明路。
我与她上了楼,进入了她给我们两人安排的房间,在桌前相对而坐。
“良,我就直话直说了,你们能回来肯定是最好的,但你说原本是要带着女娃去洛阳,我就感觉你的这个单子没那么简单,现在撕了单,如果惹上了什么仇家,我可不敢留你们。”
她说着,倒了杯茶,微微抿了一口,似是在等着我开口。
“哦,鸢你不用担心,都处理好了。”
…………
我将如何逃离官兵与人牙子们追捕的这些经历与鸢说明清楚,期间,鸢也问了我很多问题,可以看出她很谨慎。
但我也没在骗她,这些问题都被我按照真实情况一一做出了解答,这让习惯了处事不惊的鸢也不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良,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那个穗妹妹,我当时就觉得她与一般人不同。但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聪明勇敢。”
“不过……良,我看她现在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啊。而且你手上的这是……”
她看见了我手上那闪闪发光的戒指,捂嘴轻笑了一声。
“我说你之前救我出来的时候为啥背了我许久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原来你喜欢稍微小一点的。”
“嗯……算是吧。”
我有些窘迫,不过还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又拿出了一个杯子,倒满了茶,接着微笑的看向门的方向。
“好啦,穗妹妹不要偷听了,快进来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会和你抢良。”
一个小小的少女身影缓缓推开了门,不好意思的笑着朝我们挠了挠头,接着走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在我身旁坐下。
“老实说,我还挺羡慕你们的。”
鸢将刚刚倒满茶的茶杯推给了满穗,接着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
“你们也真是幸运,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对方,愿意为彼此付出的人。”
满穗听闻此言,笑着往我身上满足的蹭了蹭,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对着鸢说道。
“鸢姐姐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不去找一个好丈夫啊?”
“喂,穗儿。干嘛提这个!”
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却见她抱着头,一脸委屈的看着我,好像不知道哪里错了一样。
也对,上次离开之前与鸢叙旧和谈生意时是背着她们说的,她应当不知道鸢的过去。
我正欲开口向鸢解释,却见鸢摆了摆手,打断了我。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穗妹妹好奇,说了也无妨。”
“我被良救出来后,在亲戚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做生意的。”
鸢边喝茶,边说着。
“不过他也只是为了和我亲戚们做生意,才娶的我。他并不爱我,我也并没有感受到婚后那应有的幸福。”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但再听一遍她的经历后我仍然会感到难受。
这个世间有多少女子是受家庭逼迫,为了成全家族的利益,被迫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分离,去嫁给那或许之前认都不认识的人。
“鸢姐姐……难受的话,就不要说了……”
满穗似是也对鸢的经历感到同情与无奈,握紧了鸢放在桌子上的手。
“不要紧……能与人倾吐心声也好……不难受……”
鸢的眼中闪过些许泪光,摸了摸满穗的脑袋,仍旧继续说着。
“后来啊,我才发现他是在经营着一家黑当铺,没过多久他就被仇家杀了。”
紧接着,鸢擦干了眼泪,冷笑了一声。
“不过他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这让我反倒是自由了,后来我接手了他的黑当铺,赚了不少钱,但终究因为不安全,最终来解州开了个客栈。”
“哼!过得倒是自由自在!”
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露出了释怀的笑容。但我却不禁有些为她担忧,总感觉她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也不是办法。
“鸢,社会上推崇的女子守寡其实不值得,你这才二十四,身边总得有个人照应着吧,要不找一个?”
她听我这么说,似是觉得我有些天真,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几时说过自己在守寡啊良,你俩是够幸运的,彼此碰到了一起。但值得信任的人其实在这个乱世中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很难找到的啦。”
“不过,我得感谢你,良。”
她笑着摸了摸满穗的脑袋,让满穗舒服的扬起了脑袋,闭上了眼。
“你带过来的那几个女娃,让我久违的体验到了家的感觉呢。”
是啊,我其实也是一样的,母亲过世的早,后来又失去了父亲,自己无依无靠的当了几年盗匪,后来是这几个女娃就像家人一样给予我信任与温暖。在旅途中,恍惚间,我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带孩子。
“但你俩还真别说”
鸢笑着说道
我把求亲告示往城里一贴,估计明天就能引来一大堆看上我财产和美貌的大猪蹄子,到时候可以好好诈他们一笔。”
她的话将满穗逗得嘎嘎直乐,气氛也逐渐从之前的沉重变得轻松起来。
“鸢姐姐……”
满穗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之后把双手放在胸前,抠着指甲,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抱歉又给鸢姐姐添麻烦了……我和良爷打算好好的生活下去……您能帮忙指导一下嘛……”
对啊,差点把正事忘了。
“不好意思啊鸢,我们只需要……”
“害,我都已经想好了。”
鸢像是早已料到了我们要说什么一样,看着我们惊讶的面容,轻笑了几声。
“你们两个无业游民,想要好好生活,现在最迫切的事的不就很明显了吗?”
“正巧,我在解州城内有个客栈,原来的老板走,你们这几天学习一下,直接去经营,赚的给我几分,就当是租给你们了。”
听了鸢的话,我们愣在了原地。鸢见我们如此,先是疑惑了一下,接着笑容满面。
“哎,不用担心,那是正经客栈,没人会来找麻烦。”
不是,这也太容易了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还本来还想着鸢愿意帮我们指条路就已经可以了。结果鸢直接给我们铺了一条路出来。
说起来,上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没表现的对我这么信任,我们离开了许久,她为何就这么愿意帮助我们呢。
“嘿嘿,鸢姐姐真好,谢谢鸢姐姐!”
满穗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同意了鸢的提议,笑着抱紧了鸢的胳膊。
鸢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面颊,见我还在犹豫,有些责怪的说道。
“良,你怎么还是那么见外。”
“你刚刚还说希望能有个人照应着我,现在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你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这时,满穗也不满的向我撇了撇嘴,随后将脑袋在鸢的胳膊上蹭着。
“哎呀,鸢姐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这个人脑袋木得很。”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穗妹妹。”
接着鸢又用一种玩笑般的口吻说道
“既然穗妹妹对他有意见,不如……把他让给我?”
“喂!鸢姐姐怎么能对我开这种玩笑,哼!”
听着她俩的各种暗示,以及窗外传进来的女娃们的嬉笑声,我也算是明白了鸢为何会如此了。
说起来,鸢这么孤身一个人,也与我有些相似。
鸢说过的,这些女娃们让她重新体验到了家的感觉,估计她们那对我们一句句的夸赞,让她明白了我们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鸢也说过,这个乱世中可以信任的人很少,更别提是朋友了。如今有这样一个将朋友留在身边的机会,她又如何肯放弃呢?
况且,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能多一个朋友互相照应着彼此,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想到这里,我也没有理由再犹豫下去,一口答应了她的提议。
她欣慰的点了点头,笑着拍了拍满穗的后背。随后满穗直接扑进了我的怀中,将脑袋埋进了我的胸口。
“好了,天色晚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今晚就住这个房间吧。”
与我们交待完之后,鸢来到了门口,对着楼下的女娃们催促了几声,让她们快些上来睡觉。
“对了,良,还有穗妹妹。”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又走回我们身边,对着我们低声说道。
“良你要悠着点,可别让她怀上了。还有你,穗妹妹,你也克制点,别老勾引你家良爷,你身子还没长开,容易难产没命。”
“放心,鸢,我当然知道分寸,你也快去休息吧。”
我笑着向鸢摆了摆手,而满穗却像是被揭穿了秘密一样,双脸羞红的将头埋在了我的怀里。
鸢都离开了好一会儿了,才缓缓挤出来了个含糊不清的“我知道。”
嗯……希望她是真知道了吧。
“良爷,穗姐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一抹翠绿的身影瞬间扑进了我的怀抱,将我和满穗抱在了一起。
这时,红儿和琼华也来到了我们身边。她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期待与兴奋,焦急的问着我。
“良爷,穗姐姐。鸢姐姐说你们不会再走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们不会再走了。”
我笑着对她们微微点头,她们的喜悦之色似乎无以言表,也分别钻入了我的怀抱。
我的怀中一下子挤了四个小人儿,这让原本臂膀宽阔的我也有些无法顾及所有。但我仍然尽力的将她们在怀中揽着。
微微的啜泣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声音混杂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窗外的星辰在此刻似乎都黯淡无光,独留一轮明月,将银光洒进窗子,仿佛在诉说着这一段佳话。
“真好啊……”
鸢靠在门口,看着屋内温馨的场景,也不自觉的湿了眼眶,自言自语着。
“我都有点想上去抱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