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

這行者縱筋斗雲,起在空中,見那怪回兵閉門,方才按下祥光,立於西山坡上,悵望悲啼道:“師父呵!我自從秉教入禪林,感荷菩薩脫難深。
保你西來求大道,相同輔助上雷音。只言平坦羊腸路,豈料崔巍怪物侵。百計千方難救你,東求西告枉勞心!”

大聖正當悽慘之時,忽見那西南上一朵彩雲墜地,滿山頭花雨繽紛,
有人叫道:
“悟空,認得我麼?”
行者急走前看處,那個人:

大耳橫頤方面相,肩查腹滿身軀胖。
一腔春意喜盈盈,兩眼秋波光蕩蕩。
敞袖飄然福氣多,芒鞋灑落精神壯。
極樂場中第一尊,南無彌勒笑和尚。
行者見了,連忙下拜道:“東來佛祖,那裡去?弟子失迴避了。萬罪!萬罪!”
佛祖道:“我此來,專為這小雷音妖怪也。”
行者道:“多蒙老爺盛德大恩。敢問那妖是那方怪物,何處精魔?不知他那搭包兒是件甚麼寶貝?煩老爺指示指示。”
佛祖道:“他是我面前司磬的一個黃眉童兒。三月三日,我因赴元始會去,留他在宮看守,他把我這幾件寶貝拐來,假佛成精。那搭包兒是我的後天袋子,俗名喚作‘人種袋’。那條狼牙棒是個敲磬的槌兒。”
行者聽說,高叫一聲道:“好個笑和尚!你走了這童兒,教他誑稱佛祖,陷害老孫,未免有個家法不謹之過!”
彌勒道:“一則是我不謹,走失人口;二則是你師徒們魔障未完:故此百靈下界,應該受難。我今來與你收他去也。”
行者道:“這妖精神通廣大,你又無些兵器,何以收之?”
彌勒笑道:“我在這山坡下設一草菴,種一田瓜果在此。你去與他索戰,交戰之時,許敗不許勝,引他到我這瓜田裡。我別的瓜都是生的,你卻變做一個大熟瓜。他來定要瓜吃,我卻將你與他吃。吃下肚中,任你怎麼在內擺佈他。那時等我取了他的搭包兒,裝他回去。”
行者道:“此計雖妙,你卻怎麼認得變的熟瓜?他怎麼就肯跟我來此?”
彌勒笑道:“我為治世之尊,慧眼高明,豈不認得你!憑你變作甚物,我皆知之。但恐那怪不肯跟來耳。我卻教你一個法術。”
行者道:“他斷然是以搭包兒裝我,怎肯跟來!有何法術可來也?”
彌勒笑道:“你伸手來。”
行者即舒左手,遞將過去。
彌勒將右手食指,蘸著口中神水,在行者掌上寫了一個“禁”字,教他捏著拳頭,見妖精當面放手,他就跟來。
此處省略引蛇出洞……
行者見有瓜田,打個滾,鑽入裡面,即變做一個大熟瓜,又熟又甜。
那妖精停身四望,不知行者那方去了。他卻趕至庵邊叫道:
“瓜是誰人種的?”
彌勒變作一個種瓜叟,出草庵答道:“大王,瓜是小人種的。”
妖王道:“可有熟瓜麼?”
彌勒道:“有熟的。”
妖王叫:“摘個熟的來,我解渴。”
彌勒即把行者變的那瓜,雙手遞與妖王。妖王更不察情,到此接過手,張口便啃。
那行者乘此機會,一轂轆鑽入咽喉之下,等不得好歹就弄手腳:抓腸蒯腹,翻跟頭,豎蜻蜓,任他在裡面擺佈。那妖精疼得傞牙倈嘴,眼淚汪汪,把一塊種瓜之地,滾得似個打麥之場,口中只叫:“罷了!罷了!誰人救我一救!”
彌勒卻現了本像,嘻嘻笑叫道:“孽畜!認得我麼?”
那妖抬頭看見,慌忙跪倒在地,雙手揉著肚子,磕頭撞腦,只叫:“主人公!饒我命罷!饒我命罷!再不敢了!”彌勒上前,一把揪住,解了他的後天袋兒,奪了他的敲磬槌兒,叫:“孫悟空,看我面上,饒他命罷。”
行者十分恨苦,卻又左一拳,右一腳,在裡面亂掏亂搗。那怪萬分疼痛難忍,倒在地下。
彌勒又道:“悟空,他也夠了,你饒他罷。”
行者才叫:“你張大口,等老孫出來。”
那怪雖是肚腹絞痛,還未傷心。俗語云:“人未傷心不得死,花殘葉落是根枯。”他聽見叫張口,即便忍著疼,把口大張。
行者方才跳出,現了本像,急掣棒還要打時,早被佛祖把妖精裝在袋裡,斜跨在腰間,手執著磬槌罵道:“孽畜!金鐃偷了那裡去了?”
那怪卻只要憐生,在後天袋內哼哼的道:“金鐃是孫悟空打破了。”
佛祖道:“鐃破,還我金來。”
那怪道:“碎金堆在殿蓮臺上哩。”
那佛祖提著袋子,執著磬槌,嘻嘻笑叫道:“悟空,我和你去尋金還我。”
行者見此法力,怎敢違誤,只得引佛上山,回至寺內,收取金碴。只見那山門緊閉。
佛祖使槌一指,門開入裡看時,那些小妖已知得老妖被擒,各自收拾囊底,都要逃生四散。被行者見一個,打一個;見兩個,打兩個;把五七百個小妖,盡皆打死。各現原身,都是些山精樹怪,獸孽禽魔。
佛祖將金收攢一處,吹口仙氣,念聲咒語,即時返本還原,復得金鐃一副。別了行者,駕祥雲,徑轉極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