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4日
“那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少女的聲音像一片雪花落在寂靜裡。她站在玄關的陰影交界處,白色裙裾被穿堂風掀起漣漪,黑色長髮在夕陽餘暉中泛著柔光。我的褲腳傳來細微的拉扯感,低頭便撞見那雙琥珀色的貓瞳。一隻橘黃色的小貓正用頭輕輕磨蹭著我的褲腳,小傢伙似乎對我格外親近,顯得和我很親暱一般。
女孩彎下腰,輕輕抱起小貓,手指溫柔地撫過它的毛髮。小傢伙在她臂彎裡扭成一道不安分的弧線,尾音拖長的喵嗚聲在牆壁間來回碰撞,彷彿在抗議離開我的身邊。女孩低聲安撫著它,聲音輕柔得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乖,和主人再見了……”
等小傢伙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女孩才長呼一口氣。我送她出了房間,她抱著貓走向門扉。本以為這場會面就此結束,她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鞋跟在地板上叩出清脆的顫音。逆光中,她的輪廓鑲著金邊,目光緊緊鎖住我的臉,唇間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化作無聲的凝視。
我一時不知所措,被她的目光釘在原地。於是乎,我們倆就這麼看著對方沉默著……沉默著……
沉默在時空中無限延展。手錶的滴答聲被放大成鼓點,我看見她睫毛投下的陰影在輕顫,某種鈍痛從心臟向四肢漫延,彷彿有藤蔓從地磚縫隙鑽出,正順著血管絞緊我的喉管。在這近乎暴烈的注視下,所有語言都碎成齏粉,唯有喉結的滾動洩露著狼狽。我如同一個侷促不安的孩子,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能呆立在原地,祈禱著這一切的結束。
終於,女孩開口了。她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節微微發白,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艱難。
“那……生日快樂,恆一。”
她說這話時,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但那笑容卻顯得如此脆弱。她強行揚起的唇角在陰影中扭曲成哀傷的弧度,那是一種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她正努力壓抑著什麼,卻又無法完全掩飾。
可即使我知道她內心的悲傷,我卻仍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不是不想說,而是無話可說——我又能說些什麼呢?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中,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轉身離去,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外。
大門緩緩關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嗒”聲。我無力地走回屋內,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重重地倒在床上。
天花板的白熾燈刺得眼睛生疼,可我已經不想再移動任何一下。於是就用胳膊隨意地捂住雙眼,讓自己沉溺在一片黑暗之中。
僵硬的大腦嘗試運轉,但腦中的思緒卻如同無數尺寸不和的齒輪一般緊緊卡住,彈落出細碎的零件。那些支離破碎的思緒像壞掉的萬花筒,每次轉動都迸射出陌生的圖景。我強忍住大腦那如刀絞般的疼痛,努力讓自己越發混亂的情緒冷靜下來。有太多的疑問在我的腦中盤旋,等待著我的解答,我必須鎮靜下來一個個慢慢思考。
該死,說到這,我又該從哪想起?
比如……
剛剛那個女孩是誰?
亦或者是……
我又是誰?
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彷彿所有的記憶都被抹去,只留下一片荒蕪。無論是剛剛那個女孩,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凡是和我有關的一切,在我的腦海中都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我很清楚地明白,就算我再怎麼努力地思考,也不可能尋覓到哪怕一絲往昔的碎片。我想做些什麼去改變現在的一切,但想起來卻又無事可做。
想起今天早上我醒來時,看著那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心中無盡的的疑惑與不安。我嘗試理解這一切,卻只留下一團雜亂的思緒,感到一陣反胃。
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到太多的不安。雖然不知自己為何身處此地,但我的內心告訴我,我屬於這裡。我記得我所學過的知識,認識周遭的一切為何物。我忘卻的只有那名為‘自我’與‘曾經’的部分。
我好像什麼都沒有忘記,但卻又好像什麼都忘卻了。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順帶呼出心中的苦悶與煩躁。我翻了個身,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金屬邊框的冰涼觸感令人戰慄。黑色的屏幕上映射出我的臉龐——那是一副陌生的臉。我用手撫過自己的臉龐,看著屏幕中的影子。手上肌膚的觸感傳來,那是多麼的真實,但對我而言也是那麼的虛幻。我感覺我才是那個鏡中人,只是在模仿著鏡子對面的那個‘我’而行動。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一個迷路的過客。
“楚恆一……”我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今天那個女孩是這麼稱呼我的吧。不知為何,我有些不甘,他們都在為了那個叫楚恆一的混蛋而感到悲傷,而作為事件中心的我,卻像個局外人一樣,無法捕捉到任何與之相關的記憶。
“楚恆一,你到底是誰?”我對著屏幕中的自己發問,看到的只有自己那有些乾裂的嘴唇在微微蠕動。我百無聊賴地打開手機,雖然我並不記得什麼密碼,但好在手機的人臉識別功能還是讓我得以窺探另一個我的碎片。
打開相冊,一張張照片映入眼簾。在這其中,那個女孩的身影出現的格外的多——少女在樹下回眸,在咖啡館托腮發呆,在飄雪的長街呵出白霧,相機記錄下了她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了她的每一個笑容,也記錄下了屬於她的每一瞬美好。我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但也只是苦笑。我並未感覺到什麼心靈上的悸動,只有陌生與無奈。那是屬於‘楚恆一’的感情,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有些不願再去看這些不屬於我的回憶,於是便關上手機,閉上了眼睛。我隨手將手機一丟,緊接著便聽到一陣雜物掉落的聲音。我扭頭看了一眼,原本疊放在床頭的雜物一倒而下,散落四處。偶然間,我看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那是一個錄像機,一個應該早已被時代淘汰的產物,但奇怪的是,它上面沒有半點灰塵,彷彿剛剛被人擦拭過。
我伸出手去,當指尖觸到塑膠外殼的瞬間,某種戰慄感順著脊髓攀爬——這具身體竟比意識更先認出了老物件的分量。我雖然不知道里面記錄了些什麼,但我能感覺到,這個錄像帶對“我”——或者說對楚恆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這種情緒甚至突破了記憶的阻隔,深深鐫刻在我的心靈深處。
我打開電源,找到存放其中的錄像,緊接著按下了播放鍵。
放映鍵按下的瞬間,雪花噪點中浮現的房間鏡像令人悚然。這就是我所在的房間,牆紙剝落的弧度,窗框鏽蝕的紋路,連書桌上那盞檯燈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然而,幾分鐘過去了,畫面中依然空無一物,只有背景裡旋轉的風扇在不停地轉動,提示著視頻仍在正常播放。
正當我準備切換視頻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屏幕中央。
那是“我”,或者說,是楚恆一。
他頭髮顯得有些雜亂,穿著也十分隨意——就和現在的我一樣。他深吸一口氣,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醞釀著什麼重要的決定。
我看著他在鏡頭前反覆躊躇,神情猶豫不決,不禁有些想笑。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磕磕巴巴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最近好像有些健忘,感覺就像……自己在消失一般……”
隨著這句話,我終於開始瞭解到那個名為楚恆一的男人的故事,以及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而我的思緒,也隨著這個錄像,逐漸被拉入那個我未曾經歷過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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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該用什麼前置定語的作者的話:
各位hxd大家好啊,我是無名,很高興又來給大家看無聊小短篇了。
就算寫的不好也希望各位嘴下留情,別罵的太狠就行
明明之前就說再也不寫這種風格的文章了,結果還沒過幾天就又撿起了一部,也不知道該說自己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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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是說回正題,這次給大夥帶來的《明天的我》和前段時間發出的《信》一樣,都是在我同一個時間段內想出來的故事,所以某種程度上還是老梗重提。不過和信不同的一點在於,信可能會更加偏向於現實的風格,而這部明天的我則沾了更多奇幻的邊。
而另一方面,作為這個短篇系列(Faded away)的主打作,這一次也是想要嘗試些新的敘事手段。所以這次的《明天的我》將會分為兩部姊妹篇,一部是楚恆一主視角的——在記憶消逝的邊緣,尋找《明天的我》。以及另一視角的《明天的你》(全名暫且按下不表)。不過為了區分其和雙線敘事的區別,目前還在考慮是要先寫完一篇再開另一篇還是按照便於理解的方式交替發出,也想看看大家的意見。
那該說的就這麼多,我也就不多廢話了。
在文章的最後,就祝願各位過得開心,過得愉快。
謝謝hxd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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