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令狐
原創丨遊戲獵
只能說這是個奇蹟。
根據Steam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2月20日晚22：50，“三國殺”Steam版的評測總數為11691條，其中好評875條，好評率約為7.48%。
這麼說吧，上一個好評率衝到個位數，且榮獲差評如潮成就的遊戲是2020年推出的“殺手13”，創造的歷史紀錄為總數546篇評價中有9%好評。
畢竟在Steam要獲得差評如潮是有門檻的，需要遊戲的好評率低於20%，評測的數量還必須足夠多，絕大多數被嫌棄的遊戲，終其一生不過拿到個“褒貶不一”、“多半差評”。
創下世界新紀錄的“三國殺”，卻一舉憑實力登頂Steam差評榜榜首，就連在全球範圍內被玩家討伐的“實況足球2022”，也難望其項背。
遙想遊卡當年，公司初建了，雄姿英發。彼時“三國殺”的作者黃愷曾言，“三國殺成為中國第一桌遊，是諸多因素疊加的結果，很多因素不會重現。我的目標不是超越某個具體的產品，而是盡全力超越自己”。
如今大江東去，英雄末路矣。
“微氪十週年，巨氪手殺，不氪別玩”
“三國殺”是一個神奇的IP。
2020年，杭州遊卡“三國殺OL”製作人歐耿鑫做了場演講，給出過一組驚人的數據——從2018年開始，“三國殺”的每年用戶仍在持續增長，流水增長超過50%。
這是什麼概念？以2019年的數據為例，單是“三國殺手機版”（手殺）的單日流水，就已突破了千萬，如果將三國殺IP延伸出來的各種產品算在內的話，三國殺系列的月流水早已過億，對於一個早在2008年就面世的老國產IP，這個數據非常可觀。
要知道，擁有“秦時明月”“天行九歌”“武庚紀”等高質量IP，產品覆蓋動畫、遊戲等領域的玄機科技，在這一年的總收入也才2億元。
在商業策略上，遊卡很有一套。除了桌遊這個基本盤不斷擴張外，遊卡還在不斷拓寬“三國殺”IP的邊界，先後孵化出《三國殺Online》《三國殺移動版》《新三國殺》《怒焰·三國殺》《三國殺名將傳》等一系列產品。
至於為什麼同一個卡牌類IP，可以衍生出那麼多個不同的遊戲APP，歐耿鑫的解釋是，這些不同的APP可以用來劃分客群，讓玩家們獲得更好的感受。
按他的說法，玩家應該先去玩類似微信小遊戲的快節奏版本，瞭解遊戲的機制和基礎技能。在充分接受這款遊戲的核心機制以後，再接觸核心的《三國殺Online》《三國殺移動版》《新三國殺》，“三個產品線的三管齊下，除了能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還能加大三國殺IP的曝光量”。
這其中，在十週年的特殊節點推出的《新三國殺》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不僅加入了3D、AR、寵物等傳統遊戲的玩法，還加入了“武將技能突破模式”——為武將設置一個類似關卡目標的任務，玩家完成後，會提升武將的技能或解鎖新的技能。
很不幸，玩家們並沒能理解策劃們的良苦用心，反而將不同版本最大的區別概括為氪金程度。在百度三國殺吧裡，有網友提問三個版本，該選哪個？
下面的回答中對不同版本的評價簡單粗暴：
“微氪十週年，巨氪手殺，不氪別玩。”
盯緊大學生們“三國殺”系列的用戶構成很有意思。
2021年的China Joy上，遊卡網絡副總裁、“三國殺”創始人之一杜彬稱，“三國殺”的主力玩家在18-28歲之間，佔比達69%，“年齡構成來看，這麼多年整體並沒有大變化”。
在遊戲行業內，5年是公認的遊戲代際替換年限，喜歡《傳奇》和喜歡《陰陽師》的兩代人，很難在遊戲偏好上玩到一起，但“三國殺”打破了這個代際之間的界限。
從系列之初的紙質版卡牌，再到如今桌遊、PC網遊、手遊全覆蓋的龐大產品線，時代不管如何變化，為“三國殺”提供流量的一直是年輕人。
時間回到2006年，黃愷在西直門附近的吧裡體驗過桌遊的魅力後，借鑑“Bang”的核心機制和部分卡牌規則，設計出了最初的“三國殺”雛形——由於角色參考了遊戲“三國無雙”系列，這款桌遊被他命名為“三國無雙殺”。
那時，他還是中國傳媒大學的大二學生，沒有做生意的經驗和啟動資金，在打印店做好的卡牌，只能放到淘寶上去賣。
正在清華讀博士的杜彬，是黃愷的第8個或第9個客戶。
杜彬讀的是計算機系，但商業嗅覺卻極其敏銳，他主動找到黃愷，提出要入夥一起把生意做大，後來回憶起這段往事，杜彬說“我可能是國內第一千個或者第一千零一個知道桌遊的人，這並不重要，但是我是第一個把它的價值挖掘出來的人。”
在他提議下，“三國無雙殺”更名為“三國殺”，也開始推出小規模試水的“推廣版”。2008年1月，遊卡桌遊公司正式成立，杜彬任CEO，首先發售的5000套幾乎都靠手工製作，為了節省人力，他把退休的母親喊來幫忙切紙牌。
公司成立一個月後，他們展開了第一次地推活動，到清華隔壁的北大賣了3天三國殺紙牌，總銷量130多副，直接影響了那年北大數學系學生們的考試——當時數學系一位老師很愛玩三國殺，考試的時候出了一道題，要求寫出三國殺的數理模型。
杜彬知道以後很興奮，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們的團隊趕緊做出一個數學模型來。”
從那時起，遊卡就始終對高校情有獨鍾。
截至2021年，遊卡已與全國500多所高校的桌遊社團達成合作，有的學校甚至還會開展和“三國殺”有關的選修課。
鐵打的“三國殺”，流水的年輕人。
老而不死但遊卡靠年輕人賺錢的套路，正在失靈。
大的層面來看，國內的桌遊市場在這十幾年間井噴式發展。艾媒諮詢數據顯示，其市場規模將從2019年的破百億元，增長至2021年的170.2億元。而創享投資的投資人結合艾媒數據的相關報告和業內訪談綜合測算，得出的結論是截至2021年5月，國內的桌遊市場達200億元。
這個數據，在2014年才剛剛突破10億。
但細分到不同品類上，刨除近年爆火的劇本殺，剩下的所有桌遊們加起來，也只佔這塊市場的15%，也就是30億左右。
當初“三國殺”桌遊能快速進入高校，除了遊戲本身確實不錯，有很強的社交性、重複可玩，也佔了諸多不可復現的時代紅利——桌遊市場缺乏產品，許多高校禁止大一新生帶電腦，手遊的社交屬性還不夠強。
天時地利有時盡。
2017年狼人殺出圈爆火，三國殺的桌遊霸主地位開始遭受威脅，2019年在資本助推下劇本殺快速形成風口，沉浸式的遊戲體驗很快成為年輕人新的社交選擇，桌遊行業迎來劇烈的變化。
在移動遊戲的戰場上，“三國殺”面臨的挑戰只多不少。2016年，網易的《陰陽師》掀起移動卡牌遊戲的新篇章，更簡化的戰鬥系統，更美觀的立繪和更廣泛的玩家市場，直接帶動大批廠商跟風模仿。
飛馳的後輩們擦身而過，“三國殺”踽踽獨行。
實際上，遊卡的網遊化和手遊化嘗試非常早，2009年，杭州邊鋒就開始和遊卡合作推進“三國殺”的網遊化工作，並在該年末推出《三國殺online》。2011年，邊鋒收購遊卡桌遊，同年基於JAVA系統的《三國殺手機版》上線。
那兩年，“三國殺”風光無限，桌遊版一年就賣了5000萬，俱樂部聯賽、王者之戰、全國高校聯賽等賽事也四處開花，熱度不輸騰訊的兩大王牌遊戲DNF和CF。
可隨著後起之秀們不斷崛起，這個昔日被當作桌遊代名詞的名字，越來越沉寂、遙遠。
三個平臺加起來過億的月流水，聽起來唬人，但放在如今的遊戲市場不過平平——運營五年，老玩家大量流失之後，《陰陽師》2022年1月也依然有2.2億的月流水，至於手遊領域的怪物級選手《原神》，拉出來和老前輩們比數據就有點欺負人了。
雖然遊卡不斷強調“三國殺”還只是青年，在少年人們面前，終究還是老了。
蒸蒸日上雖然產品線越鋪越廣，但“三國殺”系列的核心機制十來年來並沒有發生變化。
無論《三國殺Online》《三國殺移動版》還是《新三國殺》，遊卡只是不斷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新的東西——比如翻了十倍的武將，越來越長的技能說明，以及越來越複雜的遊戲系統。
《三國殺Online》幾乎每個版本都有版本神將，成為玩家們主要使用的陣容，而隨後的版本，則會延續繼續造神，順便猛砍老版本神將的無限循環，龐大的武將庫，能頻繁出場的武將卻只有寥寥數十個。
有媒體研究過，在三國殺中，最強武將和最弱武將的勝率差有25%，而一個非常優秀的玩家勝率是46%左右，即所有身份加起來是46%。可見，最強與最弱的勝差會極大地影響到遊戲體驗。
在被差評攻陷的“三國殺”Steam版測評區，平衡性差這個卡牌類遊戲最大的忌諱，卻只佔玩家們控訴的很小一部分，更多的怒火指向策劃，甚至遊卡這家公司本身。
玩家和遊卡之間的第一次大規模衝突，發生於2018年，也是遊卡和“三國殺”的十週年。彼時，遊卡推出了《新三國殺》，並宣佈這款遊戲與過往的《三國殺Online》數據不互通，這就意味著，不論老玩家在《三國殺OL》裡有多少武將、道具，花了多少真金白銀，在十週年新服中，都只能從頭來過，再“氪”一遍。
另外，當時遊卡計劃《三國殺OL》將和Flash引擎一同停止運營，無論動機如何，結果上都會逼著玩家換服，有玩家擔心關服向客服諮詢，只換來客服一句“我們的遊戲正在蒸蒸日上哦”的敷衍。
在官方論壇發起的《三國殺新區意見建議收集貼》中，憤怒的老玩家們寫了足足53頁的長貼，其中一位ID為“遊離比我小4歲”的玩家直接指出了問題的核心：“數據不互通表示玩家花錢買的所謂‘永久的’道具都是假的、收集到的‘永久的’戰功/秀/皮膚/包裹道具也都是假的，到新服還會有人充錢？還會有人認真玩？當玩家都是睿智嗎？”
這場風波，以遊卡處罰相應策劃，並保證不會停止《三國殺Online》運營告一段落。衝突的種子已經種下，隨後的“50萬陰兵”“天牢令”和2021年11月的“長衫門”，加劇了玩家對遊卡的不信任，也讓雙方之間的關係越發緊張。
“三國殺”Steam版的差評狂潮，只不過是玩家們又一次集體表態的窗口，如果遊卡不能突破運營上的傲慢，以及單一IP帶來的“吃老本”心態，被時代和玩家們拋棄只是時間問題。
《人物》2011年第2期刊登過一篇文章，標題叫《杜彬與黃愷的“三國殺”奇緣》，文章末尾，作者動情地寫道：
桌遊這條路，杜彬和黃愷會用一生去熱愛。
如今，三個人的小作坊，經歷過和邊鋒的合作、被吞併，又獨立出走，已經生長為2000多號員工的大公司。黃愷和遊卡草創之初的另一位功臣李由，都悄然隱退已久，只剩下杜彬還在四處奔走。
一切都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