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仙要成為紙新娘的消息,在村子裡很快傳開了。
巫賢前往祈雨醮做完第三次祈雨活動後,宣佈要把自己心疼多年的義女,為村裡預言多年的神女,獻與葬尊。
“神女是本大人親自撫養多年的義女,本大人一直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奈何她雖是本大人的義女,可更是葬尊的神女,現如今葬尊老人家動了怒,只能讓神女回去侍奉葬尊,平息葬尊的怒氣,才能普降甘霖。本大人雖然捨不得,但也無可奈何。這便是神女的職責。”
巫賢的話,對聞仙而言像插了一把刀子,剜心刺骨。
她信,巫賢並不喜歡她這個孩子;她信,巫賢收養她是別有所圖;她也信,她是巫賢操縱的一個工具。可她不信巫賢會如此心狠,心狠到能把她獻給一個毫無感情的木頭雕像,一個徒有其名的幌子,一個並不存在於這世間的空靈。
可已經來不及,即使她又哭又鬧,即使她跪地祈求,即使她渾身發顫的叩首在地,用哭腔不住地哀求巫賢,巫賢也並不心軟,派手下把她單獨關在房間裡,不許她跑了。
“那大人,和神女在一起的雪謫怎麼辦?”
“她們兩個分開關著,也別讓她跑了。”巫賢的臉上浮出一絲琢磨不透的詭笑:“她還有用。”
聞仙原來說過,雪謫能給巫賢幫的上忙。而現在,很快她就能派上用場了。
等到聞仙被獻祭,他會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雪謫選擇成為新一代的神女,即使她不會預知也沒關係,巫賢總會讓她有成為神女的理由。而之所以被選擇獻祭給葬尊的人是聞仙,是因為聞仙跟了巫賢這麼些年,知道太多事了。巫賢的處事風格向來如此:有些人事知道太多,也就不必留著了。讓秘密都帶進棺材裡,深埋於不見天日的地底,才是最好的結局。
“神女”是誰無關緊要,巫賢是葬尊之口舌,巫賢說誰是神女,誰就有資格成為神女。
另一邊,同樣被軟禁的雪謫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聞仙的現狀,不知道聞仙的情況,也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她這個害怕的女孩,此時一定蹲在房間裡的某個角落無聲哭泣吧……
好不容易熬到日到正午,婢女進來送飯,心急的雪謫一把拉住婢女的手腕:“姐姐,你能告訴我聞仙現在怎麼樣嗎?”
“姑娘放心,小姐現在安然無恙。昨日我去給她送飯,小姐還託我給姑娘帶話,要姑娘多加保重,萬事當心,不要掛念她。”
這個傻姑娘……雪謫垂下眼眸,自己都身陷囹圄了,還關心她的安危啊。
“那姐姐,”雪謫湊近到婢女的耳邊,小聲問了一句,“紙新娘究竟什麼意思啊?”
婢女警覺地回頭看了看,環顧四周,確定無人靠近後小聲質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聞仙是紙新娘,這我當然要問了。我在村子裡呆了三年,也從未見過或聽過什麼叫紙新娘。”
“別說你,連村裡的老人都不知道紙新娘是什麼呢。歷代巫賢也沒說過什麼是紙新娘,所以小姐啊,算是頭一個。”
“那紙新娘是幹什麼的啊?”雪謫想了想,“不會是在葬尊身邊,為葬尊上一輩子香?”
婢女再次警覺地環顧四周,確定周圍只有她二人後才小聲說:“你知道紙人吧?我聽他們說,紙新娘就是活紙人,等到成親那天紙新娘穿上紅紙做成的嫁衣,和別的紙紮一起燒給葬尊。”
“活活燒死?”雪謫驚訝地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她的耳朵聽到的這些話,好半天都緩不過神。
“我得趕緊走了,過會看守你的人吃完飯回來值班,看到我還在這裡就不好了,你要好好的啊,小姐可一直都在牽掛你呢。”婢女說完便急忙走了,只有雪謫一個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聞仙可是村裡的神女啊,他們怎麼能忍心把她推入火坑?僅僅是因為巫賢的一面之詞,僅僅是因為渴望甘霖的強烈願望,僅僅是因為空靈的雕像被推上神位,美其名曰是法力無邊的保護神,就能讓這些人瘋狂到草芥人命?聞仙的確是被他們所封的神女,可更是一條命啊。
雪謫恨到咬牙切齒,內心的怒火被熊熊燃起。憤怒,似乎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她心上,讓她近乎窒息。
現在怎麼辦?還有轉圜的餘地嗎?巫賢鐵了心要讓聞仙成為紙新娘,村民們有的依附於巫賢,順從巫賢的意志隨聲附和;有的一心求雨,不作他想;有的內心不願,只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胳膊擰不過大腿,根本比不過葬尊和巫賢,也只能被迫同意。
指望別人不行了,跑嗎?更是不行。現下巫賢生怕出現意外,家裡的四周都有僕人來回巡邏,聞仙那邊更是層層把守,連鳥都飛不出去。
雪謫正在思索著,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經書!
經書裡或許還能有什麼辦法可以幫聞仙掙脫困境的束縛吧?雪謫趕忙翻出裝有秘密的盒子,那天回家後,她把經書藏在盒子裡,本想著和聞仙一起尋找能緩解乾旱的辦法,沒想到……
她雙手顫抖地打開盒子,顫巍巍地拿出已經泛黃的經書。現在,這些古老的典籍,就是最後的希望了。
她耐心地一頁頁翻著,希冀著能得到什麼有用的辦法。最終,她的目光停留在道法書的一頁,上面赫然寫著:換魂術。
“人生漫漫,不如意十之八九。若屢遭不順,可使用此術,借他人生命之璀璨,補自己卑微如微塵。”
“使用此術,需在周圍放置通陰之物,白蠟照其明,以迷酒迷被換者,令被換者進入無知無覺的虛無中,攝魂鈴響三次勾其魂魄,主換者施動換術,可使二人魂魄相換,而肉體不變,肉眼凡胎難以覺察。”
“然此法風險過大,稍有不慎,主換者失去生命,步入黃泉。”
計上心頭,雪謫看著這一頁的內容,醞釀著自己的計劃。
轉眼到了成親前夕,村裡都在為紙新娘的出嫁緊鑼密鼓忙碌著,巫賢更是一刻不離地指揮著人們的行動。
“大哥,您發發善心,讓我去看看小姐還不行嗎?”
“巫賢有令,你不得離開半步。”看管雪謫的僕人一口回絕了她的請求。
“你覺得我還能跑到哪去啊?這四周都有僕人巡邏。小姐那有人看守,連只鳥都飛不出去,我還能帶小姐跑出去?我和小姐都三年的交情了,這次她出嫁後,以後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只是拿壺酒,和小姐敘敘舊情。這一別,此生不復相見。”雪謫哽咽說道,滿眶淚水地看著看守人。
看守人於心不忍,別過頭去,“行吧行吧,你和小姐交情深,我也知道。你也不是說的沒道理,畢竟算是小姐出閣,你和小姐舊相識一場,自然也得送送小姐。”
終於,看守人還是帶著雪謫去往聞仙的房間。雪謫緊緊捏住酒壺,抿著嘴唇,一路回想著道法書的每一句話,雖然她已經背的滾瓜爛熟,雖然她已經倒背如流,雖然她照著書中所說在房間裡一遍又一遍地操練,但畢竟是第一次嘗試,至於結果如何,她也未知。如今,也只能孤注一擲地奮力一搏了。
“然此法風險過大,稍有不慎,主換者失去生命,步入黃泉。”
道法書中的話,再一次縈繞在她的心中。
不過雪謫絲毫未悔,如果不是當年聞仙救她一命,可能早在三年前,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就埋葬著那個飢寒交迫的自己的屍骨。
好在遇見了聞仙,能讓她在後來的日子裡,擁抱渴望的暖意。
為了這個傻傻的姑娘,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