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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說說,老王也太過分了吧,又差不多一個月沒上過班了,關鍵是老闆又不說他,工資照發...一個人至少要有些廉恥之心吧...
老王今天終於出現了,不過不是上班,而是讓我送他一趟。他上車後一臉賊笑,一句閒話也不說,讓我送他到老城區的一所破舊小區裡。
你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怕呢?...是吧,他沒那心思。到地兒後他就走了,又是一句話都不說,還不付我錢。恐懼漸漸被憤怒取代...
“你要幹嘛?”他並沒有理睬我,回頭衝我笑了笑,隨後筆直地走進樓裡。老東西,你評評理,這貨也太氣人了吧。消失了一個月了,今天就這麼沒頭沒尾地把我叫出來,還一句話也不解釋...我就算是他們家專職司機,他好歹也得給我交代下要去幹嘛吧?
你也知道的,我真的很不希望負面情緒影響我的工作,帶著一肚子火怎麼能上班呢...所以我今天也偷了個懶...趁著人少,我下午跑去爬山了。不得不說,疲憊真的能讓人忘記煩惱,累成狗了就沒心情去想那些個破事了。
下班回家時,恰好又碰到了老柴,原本平靜的內心再次冒起火來。你自己看看他這樣子,這不是和老王一個樣嗎?整天懶懶散散無所事事渾渾噩噩吊兒郎當,還一臉笑嘻嘻的...
老柴見我一臉疲憊,便詢問我怎麼了。我只好說,被老王氣死了,接著順便把老王的曠工事蹟告訴他。這次,我想他無論怎樣也應該無法為老王開脫了吧,畢竟無論是誰,也不能像他這樣無故曠工一個月,這明顯過分到頭了...
你還真猜對了,老柴不急不緩地問我有沒有問老王這麼做的原因,我告訴他當然沒有。他便開始給我提建議:“你總是等著別人告訴你答案,如果你自己不去把原因弄明白,是無法知道真正的答案的,因為大部分情況下,沒有人會一直主動告訴你答案,我也不行。”
我是這樣的人嗎?你來好好評評理,我到底是不是?不過,聽他的意思,難道他知道老王為什麼這麼做嗎?
我問道:“你難道還能知道老王為什麼要曠工嗎?”
他還真的認真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就沒想過為什麼老王會是這樣的表現?或者說,為什麼老王會是這樣一副讓人討厭的樣子?”也是啊,我好像真的沒想過。我一直以來只是把老王定義為一個愛偷懶愛貪小便宜的人,可為什麼呢?我想了那麼多借口,可卻偏偏不願意去了解了解真實的他。你也覺得奇怪吧...
我還真是喜歡瞎想,而且會把問題想得過於複雜,可事實其實不必這麼麻煩。就連對老王這類我最看不起最鄙視的人,我都是一知半解,根本不去真正從事件本質的角度瞭解,便草草下了決斷。對待老王,我除了表現出我的不滿便再也沒了,更別說試圖去真正瞭解其中的內情...
就在我思索時,老柴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後正色說道:“老王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是她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把他們拉扯大。
老王在高中時便開始勤工儉學,他自己的所有學費以及生活費全都是自己掙的。好不容易,他考上了大學,可他的母親卻癱瘓了。他只好兩頭跑,下了課就得回家照顧母親,晚上還要去打工。
更麻煩的是,他還有一個快上大學的妹妹,到了現在,學費都還沒湊齊。他當然也想好好工作,可光是母親和妹妹的事就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他之所以找這份工作也僅僅是因為時間靈活,老闆又不怎麼管他,這樣他才有時間去多做幾份兼職。
但是,最近一個月,他的母親病情開始惡化,妹妹又要忙著上課,他只好每天待在醫院裡。”......沒想到...沒想到老王居然這麼慘啊...你怎麼也不知道?這種事...要是早點告訴我...也不至於。
唉,倒是我誤會他了,沒想到他也這麼不容易。我應該幫幫他的,不就是缺錢嘛,這種小事幹嘛不告訴我...
想到這,我又多了些疑問,他是怎麼知道老王的事的呢?難道他倆以前認識...很有可能,我看老王還挺怕他的。
我便問老柴:“你說的是真的假的?老王居然這麼慘...可是,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我靠,你猜猜他說什麼...“當然是假的,我和老王又不熟,剛才和你說的關於老王的過去,都是我臨時現編的。”??????啊?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不,你就是有毛病,這種事也能瞎扯?”你說氣人不?和我擱這抒情半天,結果告訴我全都是編的...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人啊!?
老柴恢復笑臉,解釋道:“很有意思是不是。我並不是要告訴你老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雖然我剛才關於老王的說辭全都是我編的,但是老王有沒有可能,真的像我說的那樣?又或者說,我剛才說的那樣的人生在現實中真的存在?如果是這樣,你該怎麼辦?”
“怎麼會呢?”
“這的確不是老王的事,而是我們村原來的一位小夥伴的親身經歷。你如果因此而責怪他偷懶,讓他像你一樣每天準時準點好好工作,那麼他的母親就很可能因為得不到照顧而發生意外,他的妹妹也可能因為沒錢而無法上學。”...這...還真有這樣的人嗎...
老柴笑容依舊,可我卻有些不是所措,說道:“你說的沒錯。我是不是總喜歡這樣苛責別人?”
他搖了搖頭:“你為什麼不覺得你是在苛責你自己?每次你指責完別人之後往往要把自己加上,說什麼自己也是那樣。可說白了,你真的在意那些人究竟是怎樣嗎?你想責怪的只是你自己。你不能原諒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無能為力。
關於這點,我不太能明白。尤其是那些明明不是你自己的事情,更不是你錯,即使做不到,又有什麼關係?沒有人是完美的,更沒有超人。
這世界上因為有了各種各樣的命運,所以有了千千萬萬不同的人,每個人都是被其中一種的命運所選擇了的人。其他的一切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即使是你自己的事,也沒有關係,因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命運,讓你滿意的自己,亦或是令你無法原諒的自己全都是你,更沒有什麼好逃避的。”...或許連你都會覺得奇怪,他的這些說辭,我幾乎立刻就接受了。你瞧瞧他,他還是那般坦蕩從容,一直以來他不都是這樣嘛...我口口聲聲解釋著各種原因,可這些毫無意義,全都是藉口。我不願面對,不敢面對自己,逃避著真實的世界...現在,難道還能再熟視無睹嗎?
40℃ RGB 153/153/153:
這裡的冬天總是來得出乎意料呢,春秋幾乎只存在於理論中。昨天我還能穿裙子呢,可今天也只好換上件大衣。我的鼻子立刻就失靈了,溫度一低,我連路邊樹葉的木香也嗅不出了。樹葉雖然凋敝,可卻不見變黃,也僅僅是這點讓我稍微多了些喜歡。
我一向不懼寒冷,可這裡溼氣也太重了些,幸好老柴的這套房子裝了暖氣,在這座城市算是不多見。
在屋子裡呆了一整天了,窩在沙發,腿腳都沒有好好舒展舒展,這樣可不行。所以,晚飯時,我約上老柴一起去一公里外的一間小巷子裡去吃水餃。
在我上學時,就聽同學說起過,那道巷子裡有一家味道很不錯的餃子店,可惜,一直沒去試試,今天趁著天冷,就當是鍛鍊身體好了。
可慘了...我和老柴剛吃完,還沒走出巷子呢,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原來冬天也能有大暴雨啊...
老柴只有在出門散步,或者是吃飯時才偶爾不會帶包,今天正巧就是...他那把傘可是一直放包裡的啊。白天老大的太陽,現在誰能想到會突然下暴雨...無奈之下,我倆只好暫時在狹窄的巷子裡躲雨。原本還想著讓小沫來救我們呢,可這傢伙每次關鍵時候都派不上用場,手機一直關機。今天該不會回不了家了吧?
我不死心,查詢了下天氣預報...好吧,未來五個小時全都有雨...昊天不弔,蒼天無眼,不能這樣吧,這怎麼辦啊...
這裡離家大概一公里,一路上沒什麼可以躲雨的地方,只能頂著暴雨跑回家。這麼冷的天,只要淋上一分鐘雨,立馬就得生病吧。這裡也是夠偏僻的,餃子館附近並沒什麼別的門面了,商店更是一家也沒有。
現在連餃子館也提前關門了,可能是覺得這麼大雨不會再有人來吃飯了吧...都怪我,要不是我非纏著他跑到這犄角旮旯裡吃這哪門子的破水餃,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境地。
...已經十點了...可雨一點都不見小,小沫也依然關機...難道我今天就註定在這站一晚上嗎?唉,也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這種地方...哎?為什麼...這道巷子...似乎...呵呵呵...
儘管這麼晚了,但不遠處的幾個巷口依然站著些...姐姐...已經是冬天了,可她們還是穿得這麼暴露,僅僅是披了件外套。一個個濃妝豔抹地站在門口,她們看著手機,不時地抬頭瞅兩眼,瞧見沒有...客人後,再一次專注地搗鼓起手機。這也...太敬業了吧...都下這麼大雨了,還...還會有...客人?嗎?
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著裝,不由得鬆了口氣。和老柴一樣,我今天一身的黑衣,從皮靴到大衣全是黑色,而且幸好我今天又恰好懶得化妝,不然...我會不會被她們當做同行啊...
又過了半個小時,可能是覺得不會再有生意了,那幾位姐姐都進屋回去了,只剩下了一位。雖然她的妝容看著顯得成熟,可我確信她甚至還沒我年紀大...
這時,她向我倆這看了一眼...這,連我都覺得好尷尬啊。可讓我沒想到的是,老柴這時居然行動了。他用手捂著頭飛快地跑向那位妹妹...
不是吧,都這種時候了,他...幸好,不是我想的那樣,我還以為他要...就是嘛,怎麼可能...其實沒什麼...
他對那人說道:“你好,請問你有傘嗎?”那位妹妹愣了一下...可不是嘛,換誰都會覺得奇怪吧。妹妹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老柴從口袋裡取出錢包,拿出幾百塊現金。果然,他走到哪都會帶些現金的。他把錢遞給妹妹,說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些錢買你兩把傘。你站在這也挺冷的,容易著涼,你就當是今天提前收工。現在這情況應該也不會有生意,你多半不會虧。可以嗎?”
那妹妹先是一陣詫異,隨後笑了笑,收下錢,走進屋裡。不久後,她取出兩把傘遞給了老柴。再之後,她真的就回屋了,還把院子的門鎖上了...還真的收工了...
好吧。至少,我們現在有了傘,終於可以回家了。可老柴他,難道就不會覺得尷尬嘛...別人是幹...這種工作的,他居然跑去找別人要傘...估計他也是被逼急了吧,不過要是真換成我,恐怕也只能這樣了,畢竟回家要緊。
我倆撐著傘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巷子。不得不說,那妹妹也算厚道,這兩把傘都是新的,而且質量看著也挺好。已經這個點了,又下了這麼大的雨,路上自然沒有多少行人了,我便悄悄地問道:“老柴,你以前是不是經常來這?”
他輕聲答道:“是的。每次我路過時,只要是晚上,她們都會擱那站著。”還好,我想也是,以我對老柴的瞭解,他對於這些事應該沒什麼興趣,果然不是我想的那樣,只是路過而已。
我繼續詢問:“你...知道她們...是,是幹什麼...的嗎?”
“當然,非常辛苦。一年四季無論颳風下雨都得幹活。”
“啊?...好...好吧...你,你不...反對這種工作嗎?”
“不反對,都是你情我願,靠自己本事賺錢。再說,她們在這做了這麼久的生意,也沒見人來查辦她們。這個行業也存在了差不多幾千年,更能說明確實有這種需求。”他語氣一如既往地平和,看來是真的不覺得這是個事兒。
我繼續追問:“那...那...你...去...去過嗎?”
“沒有。對這些沒多大興趣。”還真是這樣呢...
幸好,幸好今天小沫沒來,否則肯定又得懟他了吧...不對,不對,小沫怎麼會說話呢,肯定是一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才對。老柴這時又開始反問我:“你是不是很反對這個行業?”我啊?...我似乎從來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吧,他問我個小姑娘這種問題難道不覺得彆扭嘛...
我只好告訴他:“她們或許也是被生活所迫吧,不然哪個女孩願意幹這一行。”
他卻說:“沒什麼事是被迫的,人們所做的一切歸根到底全都是自己選擇而已。很多人內心都不願意承認罷了。至於她們具體怎麼想,我並不知道,不過這根本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也毫無意義。”
他又說毫無意義,就像小沫一樣...額...我以前也經常說這種話吧。是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說得越來越少了。我明白,老柴說的毫無意義確實是事實,我不想再多說了,因為我早就這麼認為了。
每次問他問題時,他總喜歡說些毫無意義,而且可有可無的話。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要這樣說。在他看來,他怎麼想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當事人怎麼樣,他給出的看似是廢話的解釋,在一定程度上,恰恰給了當事人自由選擇的權力。給予別人自己,或許才是對別人最大的尊重。
冬季的雨夜,一股灰暗的霧氣籠罩在身畔,路面的積水反射著四散的光跡,城市在此時變得愈發清醒。
水幕成了最好的屏障,可以阻隔雜亂人群的思維。
我彷彿看見了城市的末日,被攔腰切斷的大廈暴露出鏽跡斑斑的鋼筋,坍塌的立交橋長滿了青苔,而流向遠處的河水更是早已蒸發殆盡,沒有了人類的蹤跡,只剩下破碎的鋼鐵殘骸...
今天下雪了,冬天甚至比我們那還要來得快些,或許是因為沒有春秋而造成的錯覺吧。不過,我最喜歡一個人走在雪地裡,尤其是夜晚。
我離開地鐵站,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鵝毛大雪不斷地飛落而下。現在才剛剛八點,但路上卻不見一個人,連車子都沒幾輛。這不就是說,眼前這片純白的圖景現在全都是屬於我一個人了嗎。
高舉過頭的無名指恰巧接住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就像是風信子的花瓣,這是我與她的約定,以第一片作為生命意識覺醒的起點,以最後一場雪作為死亡後的墓誌銘。
素淨與清冷裹挾著死亡的愉悅和期待,路燈的瑩瑩暗光不斷地發射、追蹤。落雪的輕撫甚至比不過腳下吱吱作響的雪塊。回眸搜尋也只覓得我一人的腳印罷了。
蓬鬆的雪花在我腳下被擠壓成緻密的雪塊,除此以外,世界便安靜了,像是顆死寂的從未有過生命存在的星球。
如果老柴也在就好了,可以讓他彈奏一首賦格曲。
睫毛上沾染上的雪花不願融化,而我恰好也不願抖落。我收起雨傘,解開頭髮,更多的雪片墜落其上,與之融合。
我從沒覺得下雪是值得讓人留意的,更不像今天這樣覺得它們是讓人幸福的使徒。現在,這是我的世界,冰雪世界冷冰冰的女王。
堆雪人太老套了,我想雕刻出一座聖殿,聖殿之上再雕出王座,只有唯一的女王才能坐於其上,那可不是我能坐的。或許,最終她也會隨著這些消亡,因為陽光總是在捉弄她,不過不要緊,那才是她心心念唸的最終歸宿,是她一直以來的嚮往......
我心中時常有許多有趣的畫面,可卻偏偏無法用文字、圖畫、音符記錄下來,因為只有我一個人才能明白。而對於他人,卻總是顯得蒼白無力,即使是眼前最純白最簡單的場景,我也難以向任何人轉述,因為我們不能共有一顆心。
原來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身後的腳印連成了長長的一條暗線,最遠處已尋不見蹤跡,印記被大雪再次覆蓋。
我抬起頭望向天空...為什麼滿天的灰雲會生出最潔白的冰晶呢...我的眼瞳只能看出色彩的差異,而當我閉上眼時,臉頰融化了漂浮而至的雪片,它消失無蹤,流入我的心間。
我明白了,原來它們本來就是一樣的。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看見樓上的老柴正在陽臺上對我揮著手,我居然都走到家了。我正準備向他也揮揮手,可突然一個雪球兒從天上向我砸過來。
我趕緊抬起胳膊擋住雪球,儘管沒有對我造成什麼損傷,可碎掉的雪球還是弄得我一臉都是雪。我趕緊躲到一旁的樹後,在掩體後悄悄滾了個比我頭還要大的雪球。我不時地伸出腦袋,探查敵情。
終於,他似乎沒了耐心,陽臺已經沒人了。我抱起雪球,氣沖沖地跑上樓。我知道他家門一般都不鎖,但我還是敲了敲門。果然,他還真傻乎乎地跑過來給我開了門,但此時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笑嘻嘻的。
我一把掏出藏在背後的雪球,一點不留情面,狠狠地朝著他的臉砸了下去。他根本來不及躲,直接被爆頭,栽倒在地。
我原本還打算嘲笑他幾句呢,可他好像真的被砸得不輕...
“哦呦,啊呀,疼死我了。”
我趕緊把他扶起來,擦去臉上的雪...額頭都被我砸青了...哎,鼻子還出血了...完了,完了,玩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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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沫最近總和我說些老王的事情,我並不喜歡這位老王,我總共也沒見過他幾次,也沒有想和他成為朋友的慾望,說到底,我還是對這些人沒有興趣。不過,每當和我說起這些人時,他總是樂在其中。這樣的話,我就稍微有些願意陪他瞎扯。
說完老王,他又說了隔壁周扒皮老闆的事。
奶奶從小就給我說過周扒皮的故事,而那位老闆實際上並沒到那種地步,但小沫每次說起他時,總是一副金剛怒目的樣子,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喜歡他說周扒皮的事。
我極少和他說起我的工作,因為確實沒什麼值得一說的,況且小喬和我又是同事,完全可以讓她說,她說話可比我有意思。
有一次,小沫說得急眼,越說越來勁,最後非得拉著我一起去圍觀周扒皮。
我們站在窗外,一起現場親眼欣賞了周扒皮精湛又拙劣的演技。我是個不善於表演的人,無論多麼簡單的謊話我都只能老老實實地敘述。我想大多數人都可以識破,所以,如果真的要騙人,我就用實話去騙人,至少,不可以弄虛作假。
儘管我演技不好,可對於一個人是否在表演,我多少還是能看出來的。周扒皮的演技,很多橫店的新人龍套都要比他好,我一眼就可以看出這種粗淺拙劣的表演。不過,這種看似浮誇的演技,往往卻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周扒皮坐久了便會起身走兩圈,時不時地跑到某位員工身邊。表示他們自己其實也很關心員工的感受,更在意他們的家人。那些人原本還會抱怨自己的工作,可聽見老闆居然還這麼關心自己的生活,便又重新對工作產生了希望。
老闆的關心終歸只是說說而已,到了真要他們幹活時,絕對不會考慮他們或者他們的家庭情況。這是最常見也最好理解的事,老闆只需要表達出自己的關心以及對他們賦予的期望即可。
由此,他們便可以聯想到許多,比如未來自己在事業上的前途。因為老闆覺得自己可以,那麼自己或許真的就可以。對於他們,只要讓他們自己意識到自己是重要的,或者說自己是被人需要的就足夠。他們可以藉此重燃幹勁,甚至是一種荒謬的責任感或使命感。
周扒皮也就是會這些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套路罷了。儘管我明白,可如果換作是我,我一定無法像周扒皮那樣一本正經人五人六地說謊。
既然是說謊,我就得先告訴他們,我接下來說的話一定不要當真,或者至少也得給他們一個明確的提醒。不過,我依然不能確定,在給過提醒的情況下,他們還會不會相信我的謊話,也許可以也說不定。
唯一不留破綻的謊話就是真話,用真實的話去說謊,多半無法被識破,即使是測謊儀也不行。更何況,如果我告訴他們,我接下來的話皆是謊言,他們可能反而會覺得我是個老實的人,或許會更容易相信我。
這麼一想,還真是麻煩極了。周扒皮當真是不容易,每天變著法地忽悠員工,真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他必須要一直讓他們相信完全不存在的事,不論在哪個年代,這都是不算簡單,因為希望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希望從來都不存在。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小沫,我說了周扒皮的不容易之處,他也笑著點頭表示認同。他還問我,難道還有比他更辛苦的人嗎,每天都要忽悠。
看來小沫真的也這麼想,我說是的,畢竟這個公司總共就只有一二十個人,只靠他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再強的人也不可能一個人抗下所有事情。如果他可以原諒自己的無能,再找幾個幫手,也許就可以輕鬆些。
小沫又有些不太認同,對著我長嘆了一口氣,不停地搖頭。他說聽我這麼一說,一點也不替他們感到悲哀。這句話毫無意義,因為只有他們自己才可以替自己感到悲哀,更何況悲哀也並不算什麼,每個人都是悲劇,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告訴他我很餓,小喬一定也很餓,早些回去買菜比較好。他又衝我笑了笑,便開車帶我回家去。
小沫最近對我笑的次數明顯變多了,這並不是壞事,因為他笑起來也很好看,就像他哭的時候一樣。
今天算是幸運,也可以算是不幸,其實怎麼說都一樣。我又遇見了阿劍,已經很久沒看見他。
阿劍是個精神病人,至少醫生這麼說,我們也就都說他有病。不過,或許在他看來,我們才是有病,而且全都是精神病。
我和小沫第一天見面就遇見過他,從那次,我就看出小沫有些怕他。不過。好在那次我幫他把阿劍打發走了。
今天我故技重施,再一次把他打發走,讓他回家“挖礦”去,現在幹這個才最賺錢。小喬和小沫一直躲在我身後,直到阿劍走遠,他們才敢鑽出來。
小沫問我是否覺得阿劍很快樂,因為他看見阿劍總是在笑。我當然不知道阿劍怎麼想,所以只好告訴他,這件事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小沫依然堅持說他認為阿劍非常幸福,因為他根本不必在意其他所有人的一切想法,他自己就是自己世界的主人。
我告訴他,我也認同他後面說的,但這點,對於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他先是沉思了一會,隨後也表示了認同。他還猜想,阿劍可能就是因為希望做到這點才生的病,他說比起大多數人,阿劍至少在這點上是強過別人的,這麼看來,上天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我說這非常奇怪,因為人和人之間怎麼可能是平等的?
他問我為什麼這麼想,我說這根本不用想,事實就是如此、就比如長相,小沫和小喬就長得很好看,而阿劍長得則不好看。絕大多數人都是一樣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有億萬家產,而有些人一出生就欠了一屁股債,有些人身體健全,可有些人一出生就殘疾。這恰恰說明,人與人之間是不可能公平的。
不過,唯獨有一個例外,就是死亡。除非真的有長生不老的仙丹,否則這便是唯一公平的。因為這是整個宇宙都必須遵守的法則,連宇宙本身都無法逃逸,更何況我們,也正是因為宇宙有這一條最基本也是最不需要論證的法則,那些公平與否的問題,最終全都會變得不重要。
聽到我的說辭,小沫居然問我是不是很喜歡宇宙,我只好告訴他,這並不關乎喜歡,因為我就是宇宙,我們都是宇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