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把這些星星撒過天空,像閃光的塵埃,像發光的雲。
他們將乳白色的光芒,倒入這漆黑的碗中。
——《愛,死亡與機器人》
- 你可曾思索過,人類能否擅自突破生命的法則,在數據的世界裡實現永恆?
- 你可曾思索過,海洋能否重新吞沒世界的邊際,在茫茫的廢墟中再育新生?
- 你可曾思索過,機器能否化作繼承意識的載體,用不朽的身軀去譜寫希望。
當你第一次聽到”數字生命“這一設想的時候,迎面衝擊你的是什麼?是科技無限的潛力給你帶來震撼?是生命概念的重構給你帶來恐懼?還是面對茫然與未知,你的心中充滿疑慮?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真的降臨,“數字生命”的意味究竟是人類新紀元的開始還是瀕死前的掙扎?如果你想要尋求一個解答,或許這部8年前發行的恐怖遊戲能給你帶來答案——《SOMA》(中文譯名《活體腦細胞》)
這一次,人類別無選擇
20世紀末,一部叫做《黑客帝國》的電影震驚了世界。在電影的世界裡,AI高度發達並覺醒了自我意識,在所有人類的眼中,他們都生活在一個正常且物產豐富的世界裡,從出生到死亡都是如此的祥和。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場虛幻的夢境,真實的世界早已沒有了繁華的街道,所有的人類不過是在AI統治的世界裡被作為能源工具圈養在一個個器皿中。
在一次意外中主角從器皿中醒來並見到了真實的世界。此時面臨他的有兩種選擇,同時也造就了影視上經典的一幕:是選擇甘願讓肉體化作傀儡,安穩度過餘生藍色藥丸,還是選擇放棄腦海中的天堂,追尋真理和命運的紅色藥丸。
紅藍色藥丸
電影的後續我們也都知道,主角最終的選擇是紅色藥丸。但在《SOMA》的世界觀裡,人類沒有選擇的機會。彗星撞擊地球讓其孕育千年的文明付之一炬,海洋佔據了曾經人類賴以生存的土地。在潛水艇中苟延殘喘的人類眼看即將消耗完他們全部的資源,科學家不得已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方舟計劃“。他們通過”黑匣子“將所有人的意識轉化成數據並將其備份,然後將將這些數據整合到一起併發射到太空中。這意味著人類將放棄他們的肉體,僅以”意識“的形態延續他們的文明。
當我再度睜眼,時光已流轉百年(有劇透)
遊戲中玩家扮演的主角叫Simon,2015年因為車禍致使自己的生命岌岌可危,無奈之下主角選擇了接受一項”神經成像“的實驗。
當主角再次醒來時,已經是100年後的世界。面對空無一人的環境,我們只能循著唯一的廣播信號妄圖搞清楚世界現狀。在尋找廣播信號源頭的途中,不知過去多少年的周圍早已殘破不堪,我們為了讓一些被切斷電源的房間重新通電,不得已拔下了許多“機器人”的電力來源,即使我們明白他們斷開”電線“就會馬上失去生機,但為了保全自己,犧牲幾個”機器人“又如何呢?
但事情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這些”機器人“雖然身軀都是機器人,但他們都有著像人類一樣的說話方式以及像人類一樣的情感表達。甚至有些根本看不到自己身為機器人的身體,以為自己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就當我們為這些感到疑惑時,隨著一陣奇怪的電磁干擾,我們再次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這樣的事實彷彿內心的壁壘瞬間崩塌,無助和絕望湧上心頭,好在廣播站里人類的聲音給了我們最後一絲希望,她不斷給與我們引導讓我們成功找到了她所在的房間,然而就當我們以為終於可以見到唯一的人類時,看到卻的只有一個無法動彈機器人趴在廣播臺前,她叫Catherine。但即便在這一刻如同希望萬念俱灰,我們能選擇的只有接受現實,並把她的芯片拿下來插入在遊戲開始找到的萬能鑰匙當中,讓她的意識再度轉移。
意識轉移後的Cathreine
Catherine向我們講述了未來發生的一切:所有人的意識都被轉移到了“方舟”中,在“方舟”的世界裡他們的意識會過上世界末日前的生活。但地球已近被大海佔據,如果有一天方舟所在的潛艇也被腐蝕,那麼方舟的實體只能在滿是魚群的大海中漂泊。所以行動自如的主角也就成為了擔任把方舟發射到太空的任務的唯一人選。
重新探索自我
我們為了人類的未來,也為了讓自己能夠在方舟上生活,再次跟隨Carherine的指引前往方舟的所在地。在前往途中,我們有時會遇到一些仍然流浪在地球中的“機器人”,但他們有的完全不像是擁有人的意識一樣,只會木訥地和主角打招呼,迷茫地漂流在海水中。
雖說我們習慣了用身軀去區分人與機器,但更能證明我們生而為人的事實的永遠都是人性。一臺機器即使擁有人類的外表,但其內心感受不到人類的情感,我們內心對他的認可仍然不可能是人類。相反既然一臺機器人所蘊含的芯片都是人的意識的結晶,我們在此時卻會認可他們的人類身份。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但如果想要一個人承認自己是一臺機器,那必將是一場艱難的心理鬥爭,甚至完全可以說是一場將世界觀重構再來的思想博弈。然而在後來的前進途中,主角需要一個機器人芯片作為動力來來啟動一艘潛水艇,所以他不得不拿起電槍親手殺死一個機器人。或許就是此刻源自人類憐憫同類的本能徹底喚醒了主角對自己機器人身體本質的認可:當我們殺死一個機器人時,內心產生的愧疚告訴我們——自己也是一個機器人。
瞭解世界的真相
後來我們找到了“方舟”原型機所在地,之前我以為方舟是一個能讓所有人賴以生存的巨大空間,但當我真正見到方舟以後我才發現他不過是一個手提箱大小的小物件。然而就是這個手提箱,卻可以承載整個地球的人類數據。在方舟旁,還有一臺機器的屏幕上面寫著一份調查問卷,雖然這份問卷已經沒有了什麼意義,但我看著這些問題我可以確定:此時的我對方舟還有著太多的擔憂和疑慮。
第一次遇見調查問卷
我們循著裝有人類數據方舟的方向繼續前進,由於前方的海域會越來越深,我們身體自帶的潛水服不足以承受其壓強,所以我們必須換一套潛水服。然而就在我們千辛萬苦找到一具身穿潛水服的屍體時候卻發現潛水服的型號並不匹配,我們不得已在Catherine的建議下直接將我的數據轉移到那具屍體的身上。就在數據移動成功時,更可怕的真相又出現了:原先的主角依然坐在原地。
原先主角的身體
這也是整場遊戲中最值得讓人思考的設定之一:所謂的意識轉移並不僅僅是轉移,而是“複製粘貼”。當我們成功將意識轉移到另一具身體上時,原先身體的意識並不會憑空消失。所以對於那些“原先身體上的人格”來說並沒有讓自己生活在了更好的方舟中,而是克隆了一個自己去享受人類最後的文明,自己則還要默默承受這末日世界的殘酷。隨著時間的推移,當看到周圍的人都在以“機器人”的形態活著,你甚至會自我懷疑:”究竟是作為人類的我變成了機器人,還是作為機器人的我擁有了人的意識。“
就連Catherine都陷入了懷疑
來不及過多停留,我們繼續向著更深的海洋走去,這裡有著無數從未見過的深海生物以及更強烈的海水流動。我們逆著水流的方向,承受者更強的電磁干擾穿梭在可怕的食人魚群中,即便海底燈光黑暗無比,但好在有前人探險隊留下的痕跡,我們順著燈光一步步摸索,最終到達了方舟所在的位置。
來到了方舟所在的房間我們才明白Catherine之所以一直堅信方舟完好無損,是因為這裡一直有人在看守。而在這裡,我們也見到了整場遊戲中唯一的人類,Lindwall。她靠一臺機器強行維持著自己的生命,在孤單的房間裡度過日復一日的煎熬。或許在這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我所作的一切是一項多麼偉大的事業。Lindwall一直在這裡保護方舟的安全,知道看到方舟有了新的歸宿才能安然離去。她知道方舟對人類來說意味著什麼,當我們還在為看到地球上最後的人類感到興奮時,Lindwall卻已近對人類的現狀徹底釋然,她明白唯有方舟是人類的全部,人類也只剩下了這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Lindwall對生命是足夠敬畏的。在我們關閉她的生命系統以後,她在最後僅有的時間裡和我闡述了最後的心聲:她感嘆自己20多年的生命裡見過人類最後的繁榮,也對自己沒去過的地方感到惋惜。她和我聊起格陵蘭島,聊起納諾克,那些美麗的地方如今都只能封存在人們的記憶中,但她仍然願意用自己最後殘存的意識去回味這些。她最後一次感嘆生命的瘋狂,看著主角手中即將發射到太空中的方舟,永遠地沉睡下去。
我們帶著英雄的遺志,把方舟和自己的意識成功發射到了太空。但正如前面所說,意識轉移的本質僅僅是“複製粘貼”原本身體裡的我們依然在地球上孤獨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方舟中的自己終於見到了這世外桃源,穿過自從醒來後終於見到的樹木和土地,去享受人類最後的文明。
主角在方舟中醒來見到了Catherine
故事在這裡結束了,但遊戲中無處不在的思考還久久沒有散去。
在遊戲的世界觀裡,有一種叫做“凝膠”的物質,沒有通電的凝膠在遇到生物之後會使其失去理性,變得狂暴,遊戲中我們會遇到很多怪物也幾乎都和凝膠有關,他們都因為親身實驗而奉獻自己的科學家。如果玩家不慎被這些怪物殺死,腦海裡就會閃回一幅又一幅的亂碼。其中機器人眼睛裡流出的黑色的血其實就是其身體裡的的凝膠。
而只要讓凝膠成功通電,就能讓任何生物恢復機能。維持Lindwall機能的機器其實就是通電的凝膠,在玩家想要潛入更深的海域而轉移意識時,也需要將凝膠灑在屍體上。就在玩家獲取凝膠的實驗室裡我們可以看到,通電的凝膠甚至可以讓死去的老鼠再次復生。
同樣遊戲中給玩家補充能量的“血包”也同樣是通電的凝膠。在主角第一次觸碰凝膠時,只會拿一根手指輕輕地觸碰,這時的主角雖然害怕,但漸漸感受到了凝膠給身體帶來的舒適感,之後會將一根手指伸進去,到後來則是直接把整根手臂插入其中。
第一次見到凝膠
後面見到凝膠
當然遊戲中發生如此明顯變化的不僅僅時主角,玩家遊玩的心態也會隨著遊戲的推進發生變化。調查問卷就是最好的佐證。在遊戲最後主角進入了方舟,撥開茂密的樹葉,在主角的左手邊會再次出現一個調查問卷。當我填完最後的答案,我會想起了遊戲的中期也會經常遇到散落在很多地方的問卷,每一次填寫都是相同的問題,但我做出的解答卻完全不同。我對方舟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本能牴觸到後來接受這是人類最後的選擇,到了後面,我看著殘破的地球,看著這被海洋填滿的世界,我開始渴望進入方舟,渴望在那裡獲得最後的安寧。
遊戲結束的我不禁思索:當意識離開肉體,人類文明的延續真的還有意義嗎?我想到了《愛,死亡與機器人》第三季第三集中的片段:當主角拖著受傷的朋友走到最後,無數的幻覺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甚至自己所在的星球“木衛一”艾奧也化身神明與自己對話。“恰是那機器脈動的顫跳”。或許是這句話點醒了主角,她選擇相信了幻覺中的自己,在崩裂的星球中選擇跳下懸崖與艾奧融為一體,內體幻滅,精神永存。
再看《SOMA》,同樣走到了絕境,在人類賴以生存的家園被毀滅的時候,選擇放棄肉體其實並不是一種自暴自棄,相反選擇保留意識才是人類最後為自己最後能做的事情。從木衛一艾奧再到神明。再到主角路上遇到的各種景象,或許沒有一件在物質上是真實的。但越是虛幻的故事更加反映了主角強烈的願望:也就是在明知肉體必將幻滅的無奈時刻,夢想保留自己的精神。
就像遊戲中我們偶爾在殘破的地球裡看到的機器人一樣,他們的肉體早已不屬於自己,但仍然願意憑藉凝膠維護最後一絲生機。跳動的機器是他們對世界最後的留戀。
恰是那機器脈動的顫跳,讓我看到了人類追尋永恆的希望。
人類在宇宙中是多麼渺小,當末日後的千年以後生態再度輪迴,那些僅存的意識又將去向何方?
就像最後的畫面裡方舟在宇宙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人類的文明也在這一刻唱響了最圓滿的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