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共死結局良穗穿越現代享清福
車輛逐漸來到一座小鎮上,這裡的房子不如我在書生那邊看到的高大,只是一排排的矗立在街邊。伍芷年把車停到一座較偏一點的三層小洋樓前,把車停好,轉身對我倆囑咐道:“這是我爸媽家,待會兒你們跟我進去,見到他們就喊叔叔阿姨好,你們互稱兄妹,身份是我同學的鄉下親戚,然後如果他們問......”
伍芷年話還沒說完,洋樓門口已經打開了,一個約五十多歲的阿姨走出來查看。伍芷年看到她馬上閉上嘴,只是急匆匆地說了句“見機行事”,就趕緊打開車門走向她:“媽,我這幾天剛好沒什麼活兒,回來看看你倆。哦對了,我這邊來了兩個朋友。”
我和小崽子也一起下車,朝伍芷年媽媽行了個禮:“阿姨好。”
伍媽媽看到我們,眉開眼笑地說:“原來是小伍的朋友啊,別這麼客氣,來來來進來坐。”把我們迎進屋內。“你爸在外面還沒回來,估計等會兒就來。”
伍媽媽的熱情多少緩解了我倆的侷促不安,但坐下來後伍媽媽對我們問東問西地拉家常,讓我倆有些狼狽。伍芷年想替我解圍,連忙打斷伍媽媽道:“媽,人家剛坐下來水也沒喝一口,你別問來問去的。我有件事想問一下。”說完把伍媽媽推去陽臺。
“你這小子,還嫌我嘮叨上了。”伍媽媽被伍芷年半推半就地走去陽臺,讓我倆暫時鬆了口氣。小崽子悄悄地說道:“書生他媽媽還挺熱情的。”
“熱情是好事,在咱們那時候可沒人對我們熱情,對我們熱情的,多半袖裡藏刀。”我回答道。
這邊伍芷年和伍媽媽來到陽臺,伍芷年說道:“媽,他倆是我哥們兒的親戚,從一個很偏僻的鄉下地方來的,那地方很偏僻,裡面的人不懂什麼辦戶口,身份證啥的,他倆出來找我哥們兒玩,才發現這回事,我哥們兒知道我有本事,就拜託我找找關係把他們戶口給上了,辦個身份證啥的,以後辦事工作也方便。我那時候喝多了,大著舌頭就給應下了,您看這......”
“你說你,沒事不好酗什麼酒!什麼事情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攬。”伍媽媽嗔怪道,卻也開始想辦法。“你爸不是有個弟弟在街上派出所當警察來著,等你爸回來讓他幫你說一聲。這小鎮上的派出所比較寬鬆,補辦他倆戶口應該沒問題。”
中午伍媽媽做了一桌豐盛的菜款待我們兩人。我的吃相或許能稱上一句粗魯,但小崽子簡直可以說是餓死鬼投胎。我悄悄用腿碰了一下小崽子,她才有點不好意思地停下來:“阿姨,我吃的太無禮了。”
“沒事沒事!”伍媽媽有點驚訝,“是不是你們那邊吃不上什麼肉?隨便吃,不夠還有,阿姨這邊有的是。真是陰功咯。”
伍媽媽後面那句“陰功”我有點沒聽懂,但我知道她不介意我們的吃相。吃完午飯,伍媽媽讓我們在樓上的房間睡了個午覺,在我們睡午覺的時候,伍爸爸回來了,伍芷年趕緊上去,把我和滿穗的事情說了一遍。
下午我們睡醒的時候,書生敲了敲門,我打開門,他站在門外說:“我在派出所那邊找到關係了,咱們一會兒去把戶口本,身份證上了,這樣你們就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太陽底下。”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十分激動,小崽子也是一臉喜色地看著我和書生。“太好了良爺,我們終於不是黑戶了。”這幾天吃住在書生家裡,雖然衣食無憂,但半夜我總是會時不時做一些噩夢,夢見官府的捕快——現在叫做警察破門而入,把我和小崽子抓走,丟進陰森地監獄裡,我和小崽子遭受到的酷刑不可想象......儘管書生一再強調現在的制度不像古代那麼嚴格,現在的警察也不會那麼凶神惡煞,但我仍然隱隱感到不安。如今,籠罩在頭上的陰霾即將散去,這令我由衷地感到高興。
書生又大概向我們說了幾句注意事項,大概就是能不說就不說,把我們裝成有點“愣”不喜歡開口的角色,有什麼問題他會幫我們回答。除此之外,就需要我們相機行事了。這畢竟是第一次進派出所,大家都有點緊張。
我們先去買了兩包“中華”當做禮物,書生說這叫香菸,吸菸可以短暫提神,但是對健康有害,長期吸菸還會有煙癮,警察這一職業工作強度比較大,比較辛苦,所以喜歡吸菸。然後我們坐車前往街上的派出所,走進去後,門口就一個趴在前臺睡覺的年輕女警,伍芷年輕輕敲了敲桌子,女子眼神朦朧地抬起頭,揉了揉眼睛。“警察同志您好,我來找伍xx,我之前聯繫了他,有事。”伍芷年報出了伍叔叔的名字,女子點了點頭,正想喊一聲讓老伍過來,想到現在派出所裡大家都在睡午覺,於是指了指裡面,讓我們悄悄進去,不要打擾了大家。我們走進走廊,邊走邊數著門牌號,走到一個房間面前,書生小聲對我說:“裡面就是我三叔。”我和小崽子一下子精神集中起來。
伍芷年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請進。”我們走進去後,伍芷年順手關上門,裡面坐著一個頭發有點灰白的大叔,眉宇間透露著一種專屬於警察的正氣。大叔看到我們,放下手裡的茶杯:“小伍,你爸爸跟我說了,來給這兩個鄉下來的朋友上戶口是不是?”伍芷年點了點頭,把手裡的中華送了過去:“對,三叔,這兩個朋友麻煩您了,這是幾包煙,不成敬意。”
老伍看到香菸,眉頭就皺了起來:“小伍,這是幹什麼?我不收禮,這煙你拿回去。”伍芷年以為老伍只是推脫,又說了幾句話,希望老伍收下,但老伍堅決不肯收:“我們有紀律,你是我侄子,又給我送禮,現在開了這個口子,以後鎮上別的人也拿這禮物來求我辦事該怎麼辦?按程序我還得問問他們一些基本的個人信息,如果他倆背景有問題,我是不會給他們上戶口的。”
伍芷年見老伍不肯收,嘆了口氣把香菸放在兜裡:“那我把煙給我爸。”
老伍“嗯”了一聲,開始細細打量我們。
我被老伍的目光看的不太自然,滿穗在旁邊說:“警察同......同志,”她一時還不適應“同志”這個稱呼,“我們兩個都是鄉下粗來的,不知道啥是身份證,聽說這東西人人都得有一個,你看著能給我們辦一個不,多少錢額們都肯給。”滿穗故意帶了些口音,而且似乎我們原本說的口音和現代人有比較大的差距,饒是見多了人的老伍聽到這濃重口音的話,也是皺著眉頭理解了半天才聽懂。“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大人,好像是什麼東百村,小時候我媽給我講過。”我一開口更是讓老伍臉上都抽搐起來。“什麼大人!注意你的用詞,叫我民警同志。”
“是,是,同志大人。”我接著應道,老伍一聽差點背過氣去,旁邊的滿穗和伍芷年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老伍想了一會兒也想不明白這個濃重口音的“東百村”在那裡,於是乎放棄了,接著問:“你倆是什麼關係?怎麼來這邊的?”
“我倆是兄妹,我們是第一次刀城裡玩,我那親戚叫我倆去找伍芷什麼的這個朋友,讓他帶著我們玩。”滿穗指了指一旁的伍芷年,“親戚說如果這個辦戶口的事情搞不定,額倆就得回山裡去。”試圖解釋自己來補身份證的理由。
“你臉上的疤怎麼來的?”
“回同志大人的話,小人經常幹農活,有一次不小心摔下山去了,一路都是石頭,給劃的。”
“你倆幾歲了?”
“同志大人,我今年貴庚二十六,我妹妹貴庚十四。”
老伍有點看不懂眼前二人了,就拿旁邊這個大高個,臉上還幾個疤的人來說,要說他沒文化吧,他知道“貴庚”是表示年齡的意思,要說他有文化吧,“貴庚”哪有用到自己身上的?還有旁邊這個小女孩,個子又瘦又小,撐破天十歲,居然已經十四了。全面小康勝利已經兩年了,農村人口若說吃肉比較困難,還容易理解,這樣子,分明是飯都吃不飽。他轉向滿穗問道:“小妹妹,你怎麼瘦成這樣?小時候吃不飽飯嗎?”
滿穗一聽,就開始抽抽搭搭地掉淚:“我小時候媽媽總是不給我飯吃,都把飯給了弟弟......我總是很餓,很餓就去廚房偷吃,媽媽就打我......”這話裡頭一半真,一半假,滿穗家裡有弟弟是真的,家裡有點重男輕女是真的,但卻不至於到不給飯吃,天天打她。哭著哭著,滿穗想到自己以前的悲慘經歷,索性弄假成真,眼淚直接嘩啦啦地掉。
老伍一看壞了,連忙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小妹妹,真對不起,我不該揭你傷疤的。唉,都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這家人也是痴線。”
老伍不再問下去了,要是再問下去,別問得這小姑娘哭出聲來,把隔壁同事引到這邊,他還得費勁解釋一通。剛才幾句話,他大概對這倆人什麼樣子有了瞭解,他自認為看人很準。於是他開始敲鍵盤:“那我現在幫你們錄入一下個人信息,你們叫什麼名字?家住哪......”
想到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哪個地方,乾脆把家庭地址直接選在了小鎮上。
“我叫滿穗,滿意的滿,麥穗的穗,我哥叫......”滿穗說道,伍芷年也是第一次知道滿穗的全名,他看到滿穗突然卡住,頓時明白過來,我的名字只有一個“良”,沒有姓氏。伍芷年腦中告訴運轉,一個名字脫口而出:“他叫良夜,善良的良,夜晚的夜。”
我沒有想到書生會現場給我取名,原想著自己隨便套個姓氏上去就算了,沒想到書生給我取了“良夜”這個名字,大概是從滿穗對我的稱呼“良爺”諧音過來的。我向書生投去感謝的眼神。書生感受到我的目光,向我回以微笑。
“良夜,良夜,這名字不錯啊,我以前從網上看外國拍那個什麼星際穿越,裡面有句話叫‘不要溫柔地走進那個良夜’,這是巧合嗎?他們那邊也懂這個?”老伍讚許道。
隨後老伍又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信息,對我們說道:“個人信息已經錄完了,還缺證件照,你們去大街上找家照相鋪,就說是拍身份證用的,讓他們給你個回執,回來交到我手上,等過幾天來拿證件就行了。”
我們向老伍表示感謝,出來後大家都鬆了口氣,滿穗想到剛才我的表現,笑得彎下腰:“哈哈哈哈哈,同志大人,我們去之前排練了半天,沒想到演技最好的居然是良爺你這棵木頭,哎喲哈哈哈哈。”滿穗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剛才在派出所大哭了一場。伍芷年也忍俊不禁,他忽視臉上發紅的我說道:“咱們現在去照相鋪拍張證件照。早點把身份證和戶口本拿到手。”
滿穗好奇地問:“書生,拍照是什麼?”伍芷年說:“拍照,就是用一些技術,把你們的樣子記錄在紙上或者其他地方。以前的畫師用筆來畫人像,我們做的只是留住光線。走啦,去拍照的時候你們就知道啦。”
我們走進一家照相館,這家照相館就在派出所附近,很容易就找到了。我們按照攝影師的吩咐坐在一塊白色簾布前,看著一塊奇怪的機器,機器裡面還有一些類似千里鏡的結構。伍芷年在旁邊說:“待會兒會有閃光,你們不要害怕。”
閃光?我心裡咯噔一下,正想說什麼,攝影師已經按下快門,一陣亮光閃過,我呆滯了一下,眼前瞬間浮現起天啟大爆炸的瞬間,屍山血雨,遍地哀嚎。
“爹爹,爹爹......”我呆坐在原地,似乎感覺到手上還抓著父親的手,我站起來,卻發現那是一節斷手。我的腦中嗡嗡發響,開始暈眩,畫面一轉,眼前的廢墟開始湧現出血水,血水越來越多,漸漸變成血海,一波一波地要將我淹沒。我很快沉沒在血海里,眼前一片血紅,我試圖划動雙手,想游上去,卻感覺到什麼抓住了我的腳腕。
“是你殺的我”
“是你害的我”
“死!”
“死!”
“死!”
“為我們陪葬!”
霎時間,我又看到了那些曾經被我殺死的人影,他們就像生活在血海里的水猴子,看到我溺水——或者說溺血,他們群湧而至,他們要把我拉進血裡!他們要我抵命!我徒勞地揮舞著雙手,試圖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不!我是“俠”,我誅殺了豚妖!我......我詢問自己,我誅殺了豚妖,我就是“俠”了嗎?難道我為天下除了一害,就代表我可以坦然面對我之前害死的生命嗎?他們就白死了嗎?只因為殺他們的人變成了除害的大俠?
我......
“良爺......”
這是我最後聽到的聲音。
當我回過神時,我發現我滿頭大汗,倒在照相鋪的地上,蹲在我身邊的是書生和小崽子,小崽子搖晃著我的肩膀,急切地叫著,聲音都變了形。看到我醒來,她抱住我肩膀:“太好了良爺,你終於醒了。”
“我這是怎麼了?”我定了定神,問道。
“剛才在拍證件照嘛,那個叔叔點了一下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光,就看到你呆了一下,然後就倒在地上大口喘氣,好像被什麼東西掐住脖子一樣。那個叔叔都嚇一跳。怎麼了,是不是想到大爆炸那會兒了?”
我點點頭,對書生說道:“真對不起,我因為以前的一些事情對閃光特別敏感,會想起一些不好的東西。”
“沒事就好,攝影師和我說了,雖然你拍完之後就倒在地上,但是當時拍到的照片還算正常,不用再拍了。”
我鬆了一口氣,小崽子見我沒什麼事,也接著去拍證件照。照片拍完,很快就洗了出來,我倆看著照片,摸著自己的臉,有點不敢置信。我不知道照相鋪對我的容貌進行了修整,雖然疤痕還在,但整個人看起來清秀了很多,沒那麼凶神惡煞了。小崽子嘛,和我看他的樣子差不多,就像照鏡子一樣,也許是小崽子本來就長得漂亮。
我們拿著照片和回執,送到老伍那裡,接下來幾天我們都在伍芷年父母家裡度過,我見到了書生的父親,面容硬朗,和書生長得很相似。
......
今天,終於到領身份證和戶口本的日子了,這意味著我不再是一個需要東躲西逃,擔心盤查的流民,而是一個能在現代生活的百姓,或者說,按書生的口吻——人民。
老伍將帶著微微熱氣的身份證和嶄新的戶口本交到我們手上,走出派出所,我摸了一遍又一遍,捨不得放進兜裡,眼中蓄著熱淚。回想起當初,殺人奪財,刀光劍影,顛沛流離的盜匪生活,到華州千里,和小崽子的點點滴滴,到王府一役,以身為劍,誅殺豚妖,再到今天,海晏河清,衣食無憂,恍如隔世。箇中滋味,都只有我和小崽子知道了。
——從今天起,我們不是亂世的無根浮萍。
——我們不是大明王朝的草民,
——我們不是屈死於暴政下的奴隸。
——我們是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