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
元素的相聚與互相地影響決定了焰光的色彩層次變化,從內芯的幽藍過渡到明亮的橙黃、再到稍顯暗淡的紅色,五彩的光斑像是晶瑩的雪的反光,環繞著瘦弱的青年不斷盤旋,每一種顏色都對應著類似種類、不同比例元素排列組合出的溫度的結果。沙力萬的視野裡滿是雀躍的火焰,他的視線卻無法精準的跟上火焰,準確地說,是他的視線無法跟上那些難以言喻卻又切實可感的火元素。這些活躍的火元素彷彿掙脫了常規的物理法則,並以一種極具生命力的態勢圍繞著年幼的沙力萬。
沙力萬捧著書盤腿席地坐在一座石屋裡,石屋牆壁上用三張灰狼毛皮織就的厚重毯子擋住窗戶位置,一直垂落至泥土夯實的地面,而沙力萬膝蓋附近漏出的地面顯得有些泥濘。
那本書泛黃的頁面之間,關於火焰的記載猶如熾熱的詩篇,書中的文字彷彿被火焰灼燒過,帶著微微的焦痕和躍動的能量波動。那些咒文以一種古老而晦澀的語言書寫,每一個字符都散發著炙熱的氣息,旁邊的圖示更是精妙絕倫,線條勾勒間已顯現火焰燃燒時的絢爛姿態,甚至得以擾動周圍的氣流。
沙力萬的心神被神秘的典籍緊緊攥住。
呼喊,震顫,狂風,烈焰,一切都敵不過魔法對沙力萬的吸引。
村民的呼喊慘叫,大地與房屋的倒塌震顫,法術洪流與龐大身影激起的狂風駭浪,瞬間損毀成為柴薪燃起烈焰的房屋草垛,一切都敵不過這部直指元素規則的典籍。
直到他聽出那聲呼喊,來自母親。
他猛地站起,奪門而出,卻又被村寨的慘狀釘在原地站立不穩,只好單手扶住門框四處眺望去尋那聲早已消散的呼喊,一幕幕映入眼簾的是被鴉人奪過草叉並用草叉刺穿後斜立在地上的村民和被火焰吞噬的牛棚與糧倉,每一柄草叉,都正叉在年幼的沙力萬心頭。
烈火同樣燃燒在沙力萬心頭。
他撿起一柄【鴉人大短刀】,鴉人族久負盛名的武器,刀身曲折蜿蜒,纏滿茅草綁帶的刀格是由刀身一路延伸擴展出的尖角,整把武器陳舊而骯髒,裹滿不知是血漬還是鏽跡的暗紅色雜質。書中記載,這是“被異端的說書人引導的禁忌者們的短刀”,人類的勇者認為“大“是短刀徒有其表的可悲外殼,只會更加顯露恐懼。
可沙力萬握著它,恐懼像是找到了去路。
恐懼像是找到了新的主人。
當兩隻同這孩子身高相仿的鴉人被一刀捅了個對穿時。
沙力萬一口氣將兩隻瘦小的鴉人頂到牆邊抵住,斷斷續續地呼出一口熱氣,接著急促地喘息起來;過於用力的雙手顫抖不已,在鴉人體內來回磨擦,鴉人在這樣的折磨下發出刺耳的尖聲哀嚎,才過去幾年,就已幾乎無法從這個年輕的物種身上找到任何屬於人類的痕跡了。
四周鴉人迅速圍攏,武器長刀短匕各異,甚至有持草盾者用刀身敲擊盾牌吼叫、有胸腹間暗醞法光者兩手結印大嘴張開,一時間卻均被沙力萬猶如猛虎巡山般兇狠地回顧環視震懾而踟躕,刀上漸弱的慘聲更是加重了這半大孩子的威勢。
突然,沙力萬單手抽刀迴轉再刺,一氣呵成一刀將離自己最近的鴉人法師捅穿,但立刻失控爆炸的【靈魂短箭】不僅毀掉了沙力萬設想的擋箭牌、更炸得他來不急撤刀的右手鮮血淋漓,只得趕忙側身振刀讓過斜前方鴉人緊追而來的一擊,鴉人再追,沙力萬已站定,並用始終未露的左手從衣襬中掏出觸媒抵住鴉人,藍色的光芒當場炸碎了鴉人的長嘴,站立不穩間沙力萬正欲矮身,肩頭卻已遭了一刀,溫熱的血瞬間浸透脖頸處衣袍。
沙力萬踉蹌著再次回身,大喝一聲,持刀的右手突然像是點燃了柴薪般閃出火星並噼啪作響,並不顯眼,甚至有些微弱,對面剛剛建功的鴉人見狀卻是明顯的一愣,只一愣,卻送了命,被沙力萬踏步揮砍割開喉嚨。
剛一停頓,沙力萬就明確感受到來自右手的痠軟反饋,只是疼痛還來不太及反應;額頭的長髮披散開來,眼角也被糊住,不知是血是汗。只好用還完好的左手捏著觸媒捂住鮮血淋漓的右臂膀,一面大口哆嗦著吸氣、一面抓住機會弓腰拖著腳後退了兩步,又深吸著氣重新站定,呲出牙來死死盯住近前正在謹慎挪騰著步伐的持盾鴉人,餘光卻瞥見廢墟高處立著的幾隻羽翼鴉人正舉起手中的飛刀,因而再次假裝對峙時也始終留神著四周高處,試探著緩步後撤。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嘯,虛弱的沙力萬趁機甩出手中觸媒,青藍色的【靈魂箭】瞬間在一隻羽翼鴉人腳邊炸開,本不堅固的破敗房屋當場垮塌,一時間轟隆作響、飛沙走石,地面鴉人只得四散而退,立於另外房頂虎視眈眈的幾隻羽翼鴉人卻先狠狠擲出飛刀才不慌不忙的振翅轉身退開。沙力萬驚得目眥欲裂,連忙就地滾開,躲閃不及左側大腿又吃一擊,一邊趕忙蹣跚著站起四處掃視,一邊忍痛拔掉飛刀收進腰後,見再無鴉人圍困,就近躲入一間尚且完好的石屋躲避。
這是長老的家。
沙力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