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夜是很美的,但是芙寧娜是第一次有機會欣賞這樣的夜。
「多美啊,像看不到底的大海。」
是啊,星空,就是深海,每一顆星辰,都是游魚。
芙寧娜覺得脖子有些累了。她躺下,整了整肩頸旁的枕頭。覆蓋在身上的,是薄薄的一層棉被,散發著陽光的香味。或許在夜裡,被子的太陽味道就是獲知白晝的唯一途徑了吧。
可是,在黑夜裡如此渴望白晝並沒有什麼必要。因為太陽會照常升起,白晝還是會到來。五百年的苦痛會結束,五千年的黑暗會終結,五萬年的仇恨也會報償。
所以,看看星空吧,像芙寧娜一樣。歪著身子,透過窗戶,向無垠的星空看去。
「喂~芙寧娜~」
「誰?」
「是我,旅行者呀?」
芙寧娜的臥室在二樓。把眼睛貼在窗戶根上,芙寧娜瞧見了樓下的旅行者。
「旅行者?」
芙寧娜輕聲呵斥起來。
「你來做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
「天快亮啦!你呢?你睡過了嗎?」
「還沒呢——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哈哈——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不信你還睡得著。」
芙寧娜聽到這話,心裡溼漉漉的。明明一切已經皆大歡喜,她完成了神明交給她的任務,可她仍然在想,也許做得再好一點,就可以讓所有人都活下來了。時間啊,為什麼你走得這樣匆忙、一往無前?它不許你重來,不讓你反悔。
「芙寧娜,還在麼?」
「嗯。你總不能只是為了問我睡沒睡吧?」
「我說,芙寧娜,咱們釣魚去吧?」
「釣魚?現在?」
「就是現在。」
芙寧娜摸起床頭櫃上的手錶,對著月光瞧了瞧——已經快四點鐘,太陽就要升起了。
「你說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來吧,芙寧娜。」
也許是重獲新生的歡喜,也許是年輕人的活力。芙寧娜快快換上了衣服,急匆匆跑下了樓。她推開家門,看見了面前的旅行者。
「哎呀,好巧,在這都能碰見你!」
「去去去,別逗樂了。」
在竊竊的笑聲裡,芙寧娜看到了面前的少年。微微的魚肚白把日月絞做一團,卻又捏成細粉,灑在少年身上,化作他金色的發。深棕色的毛毯正鼓鼓囊囊地搭在他身上,背後是快和他一樣高的大揹包。
「走啦,釣魚去!」
「冷,我去拿件衣服。」
「拿什麼拿呀!」
少年把毯子張開,他的懷中似乎還冒著熱氣呢。
「暖和著呢。」
楓丹的夜喲,感謝您是這樣的長,否則我們的芙寧娜小姐,她那因羞澀和緊張而亂撞的小鹿,恐怕要跳出嗓子眼了。
把魚餌搓成小團,掛在魚鉤上,遠遠地甩進水中。芙寧娜在一旁有樣學樣,卻差點把自己的帽子餵了魚。
「咳咳…這…」
「這是咱們的芙寧娜小姐為了讓水中的生靈可以瞻仰…瞻仰您的帽子!所以才…對吧!」
「呃…對!對極了!」
看著旅行者為了想出一番說辭,有些絞盡腦汁的模樣,連芙寧娜自己也笑出聲來。
「幹嘛笑呀!」
「沒有啦…只是覺得…」
芙寧娜把自己的帽子整了整。
「雖然我總是拿不下面子,但是卻有人願意陪我一起胡鬧,真好。」
「哦呀呀,上鉤了!」
一陣撲騰從水中傳來,把平靜的水面攪得很亂。芙寧娜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芙寧娜!你那邊!你那邊!」
「哦!哦!」
原來芙寧娜這的魚兒也上鉤了!芙寧娜大呼小叫起來,把魚竿猛地拉起。
「哇啊啊!別把魚線拉斷了芙寧娜!」
「應該怎麼做呀!」
「你想一想,就像在拔河!一鬆一緊!跟魚消耗體力!」
「哦,哦!」
芙寧娜抓緊魚竿,右手握住手柄。
「芙寧娜,來,看我!」
旅行者紮緊馬步,微微後仰。
「像我這樣,松、緊、松、緊…」
旅行者憋紅了臉,看起來要釣上來的魚很大。
「松、緊、松、緊…哎呦!」
芙寧娜這邊的魚也不小!她覺得自己似乎要被魚拉跑啦!
「小小魚兒,敢跟我鬥!嘿!」
芙寧娜狠狠一拉,卻沒感到有太大活動——難道是把那維萊特釣上來了?芙寧娜希望不要是這樣。
「嗨呀!」
旅行者猛得發力,似乎是要趁這時候把魚拉上來。芙寧娜也不願落後,把魚竿牢牢抓緊……不行了!芙寧娜沒想到,楓丹的水裡居然有這種生物!芙寧娜看著魚竿從自己手裡逐漸滑走……掉進水裡了!
「給我起來吧!」
旅行者昂揚的收杆,要把漁獲收入囊中!在這美妙的日出時刻,美妙的波光粼粼中,要被旅行者拉出水面的,正是一條——
精良的魚竿啊!
「?」
「?」
芙寧娜仔細瞧了瞧,這好像正是自己剛才緊緊握著的魚竿。
「大魚……是我?」
「好像是這樣……」
旅行者撓了撓頭。
「芙寧娜,你要吃早飯嗎?」
「是有些餓了。」
「芙寧娜,咱們早上喝魚湯吧。」
「可是我們沒有釣到魚誒。」
「釣到了。」
「誒?」
「釣到了。」
旅行者的眼神好像已經死了。
「釣到了。」
「啊,是。」
陪旅行者去市場買了一條不錯的魚後,芙寧娜領著旅行者回到家中。芙寧娜的家還蠻大的,至少房間和設施都很完備。這座二層獨棟對於一個小家來說會相當完美,但對於芙寧娜一個人來說還是太大了。
「芙寧娜,廚房在哪?」
「進門直走,然後左拐就是了。」
旅行者推開廚房門,垃圾桶裡是一袋袋素食通心粉包裝。他看向案板旁邊的刀具架子,上面似乎落了不少灰。
旅行者並不說話,他只是把魚放進旁邊的水槽。他選了把稍小一些的刀,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開始處理起水槽中的魚來。另一邊,他架起鍋,稍給些油,準備把處理好的魚兒先煎一遍。
芙寧娜偷偷摸摸來到廚房門口,看著旅行者忙碌的身影。她的廚房還沒經受過這樣的事情呢!芙寧娜想著,似乎有些呆了。
油鍋裡的魚兒已經被旅行者壓碎,旅行者加進不少水,鍋子裡開始咕嘟咕嘟地煮了起來。
「芙寧娜,有沒有別的什麼食材?」
「呃!」
旅行者沒有回頭,倒是被發現的芙寧娜小姐確實給嚇了一跳。
「那個…通心粉?」
「哈哈——」
旅行者笑了起來。
「那就通心粉吧!」
把魚渣子過濾出來,剩下的魚湯和些許碎肉被旅行者拿來煮起通心粉。只不過一小會,一盆熱氣騰騰的魚湯通心粉就端上了芙寧娜的餐桌。
「哇——咳咳!」
芙寧娜咳嗽兩聲。
「嗯嗯!我讚許你的廚藝!」
「哦!咳咳!那麼請用餐吧,親愛的芙寧娜女士。」
「好!」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楓丹迎來了她一成不變,卻又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