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殍:重走千里(十七)
一夜過去,眾人重新啟程,又用了大概一個半時辰的功夫,終於抵達了水溝村,荒涼而破敗的景象同良和滿穗記憶中別無二致。
“你們要找的人,就在這破村裡?”官兵頭子皺起了眉,抬手拍飛一隻往他臉上撲的蝗蟲。
“應該沒錯了,我的人讓我們去找這村裡的劉永福,得找人問問這人在哪。”舌頭說著,左顧右盼起來,試圖尋找這村裡的活人。
“這村裡的人估計早就逃荒去了,不知道還能剩下幾戶。”官兵頭子又道,似乎完全沒有踏入這座荒村的慾望。
良則是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麼,站在原地守著小羊們。
“媽的……你們快來!”舌頭站在第一座屋子的門前,一副見了鬼似的的表情,呆在門口半天沒進門。
“怎麼了?”那個微胖的官兵聞聲湊了過去,似乎也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兩步,但很快又緩過神來,擺了擺手:“大驚小怪,這不就是屠宰牲口的地方嗎?每個村都……”
“這他媽都是人骨!”舌頭的聲音帶些顫抖,殺人埋屍一整套基本都是良來做,看到屋內地獄般的場景,他還能保持鎮靜就已經不錯了。
其他湊過來往屋內看的官兵聞言渾身一顫,連忙後退了兩步,一個還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這群官兵恐怕甚至都沒真正上過戰場就逃了,否則不至於嚇成這樣,良想,不過也怪不得他們,哪怕是自己殺了那麼多人,看到那場面也有點想吐。
翠兒也想湊過去看熱鬧,但被良攔下了,面對小傢伙略帶疑惑的眼神,他只是搖了搖頭。
腐爛的酸臭味混著血腥味自敞開的房門滲出,衝得門口幾人眼前一黑,趕忙往外跑了兩步才能喘過氣來。
“這他媽……這村子不對勁!”微胖官兵道。
“是不對勁,鬧災後都開始吃人了……可能現在都死完了。”只有舌頭和季裕以及官兵頭子還能冷靜地觀察著屋內的情況。
“怪事……這裡這麼多骨頭,怎麼沒一個是頭啊?”舌頭咋舌。
“不怪,頭估計都埋了……哪怕是餓極了,人一般也不吃頭。”季裕說著,神色黯然。
“這有什麼說法?”舌頭皺眉。
“頭上沒什麼肉,吃起來也麻煩,而且據說吃頭會得病。”他又道。
“哦……我還當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特別的原因?人餓極了還會在乎這人頭嚇不嚇人?再嚇人能有吃人的餓鬼嚇人麼……”季裕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冷笑了一聲道。
“額……也是。”本來想開個玩笑的舌頭這會兒也沒了興致。
“你們說……這些骨頭,是不是有點小了?”官兵頭子突然出聲道,“好像都是些小孩和幾個女人的,一根男人的都沒有。”
“娃!有娃!”
一聲興奮的叫喊吸引了三人的注意,連忙跑出門一看,一個骨瘦嶙峋,衣衫襤褸的男人,正用發著綠光的眼死死盯著躲著良身後的小羊們。
“快看!村外來人了!他們牽著馬,還帶了幾個娃……嘿嘿嘿……可以搶了吃!”他激動地叫喊著。
緊接著,又四五個村民從四周的屋子中衝了出來,他們眼裡都冒著綠光,搖晃著身體,朝著良身後的小羊和馱馬衝了過去。
“嗚……”小羊們都嚇得小臉煞白,躲在良身後瑟瑟發抖。
良知道這群村民都餓急了眼,不見點血是聽不進人說話的,乾脆一腳將衝在最前面的饑民踹了出去,直接砸在了他身後的另一個饑民身上。
“咳——咳……額啊……”兩個饑民滾做一團,在地上躺著,看樣子一時半會是站不起來了。
“都退後!”良拔出腰間的刀,護住身後的小羊們,“誰來搶、我殺誰!”
村民們被銀亮的刀光嚇到了,紛紛後退。
舌頭和官兵們也趕了過來拔出刀:“官兵!都老實點!”
村民們一聽到官兵兩個字,都兩眼一亮,一個村民激動地喊道:“是官老爺!官老爺來發糧啦!我們有救了!”
“瞎嚷嚷什麼!?”一個脾氣火爆的官兵一腳踹翻了剛才喊叫的村民,“我們可沒糧給你們!”
“沒糧?!可不能沒糧啊!”另一個村民顫抖著抓著他的腿,“再沒有糧,我們可要餓死了啊!”可不能沒糧啊!”
“你們餓不餓死管我什麼事!滾開!”官兵又把他也踢開。
這時,村民們的情緒已經開始不對勁了,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不對勁,要壞事!
良皺起眉頭,上一世是舌頭用土匪的名頭壓住了這群饑民,但他們怕土匪,可未必會怕官兵!
季裕也發現了問題,但已經這樣了,只能繼續說下去,於是他高喊:“我們是官兵!糧食會有的!但我們只是探路的先遣!都老實點!後面還跟著大部隊呢!等他們來了就給大家發糧!”
他的話有了效果,村民臉上的神色明顯收斂了不少,但還沒等眾人鬆口氣,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出:“大家別信他!沒聽說哪家官兵會帶著這麼多小女娃的!”
眾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他們身上,餓得發綠的眼在日光下如同漂浮的鬼火。
“就算是官兵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之前拿了我的糧到現在也沒個動靜……”
“還有我老婆……”
人群中開始有人不滿地交頭接耳,並漸漸向他們包過來。
糟,良快速掃視了一眼人群,算上剛才被他踹飛出去那兩個,目前能看到的一共十七個男人,沒幾把像樣的武器,他們這邊倒是應該能打過,但恐怕很難顧及到小羊們,而且官兵們本就是逃兵,不準備照顧小羊,恐怕會直接選擇逃跑,怎麼辦?
“這是我們在隔壁村救出來的小女娃,怎麼了?都給我老實點!”季裕急中生智,大聲蓋過底下的竊竊私語,“叫你們管事的出來!”
阻止人胡思亂想的最好方法就是找點事給他做,人群騷亂起來,不一會兒一個年長的男人被眾人推了出來,想來應該就是村長。
他看樣子也有些慌亂,聲音帶著些顫抖:“好漢饒命啊,前些時候潼關的官老爺說是要剿匪,就把所有的餘糧都拿走了!還抓了村裡幾個姑娘去勞軍!”
“現在村裡什麼也沒有了,大家都等著官老爺來給個說法吶!”說著,他流著淚開始磕起頭,其他村民也都點頭附和。
“咳咳,我明白了,大部隊馬上就到,到時候你們跟他們說明情況,他們一定會給你們說法的,”官兵頭子站出來道,“但這些都不歸我們管,我們就想知道,這個村裡面,是不是有個叫劉永福的人?”
“劉永福?那小子一個月前就跑了!”那個看著像是村長的老人忿忿道。
“跑了?”舌頭挑眉。
“對啊,上個月官老爺來抓壯丁和匪軍打仗,劉永福不知從哪聽的消息,提前跑了……”
“媽的,這小子溜得挺快……他逃哪去了?”舌頭問。
“不知道啊,東邊鬧荒不厲害,大概是往東逃了。”老人回道。
“你們知道東邊鬧荒不嚴重,為什麼不逃?”官兵頭子問。
“逃了呀!村裡多半的人都逃荒去了呀!往東邊逃的有,往西邊逃的也有……我們這些留在村裡的……大多都是些老胳膊老腿……走在外面,生怕被人吃了!”老人說著,淚流得更兇了,但良知道,那沒準就是哪個孩子的血。
“都說落葉歸根,哪怕死,我們也得死在祖祖輩輩的土地上省得變成孤魂野鬼!”
良已經聽過一遍這套說辭,也知道接下來這老人就要開始賣慘求他們給他留些糧食,所以並沒有在意他的話,這讓他看到了季裕沉下去的眸光。
他想到什麼了?自己的家鄉嗎?
今日後他們就要分別,想來是沒機會問他了。
果然聽完他賣慘的故事,還不等良開口,舌頭和官兵們就明確表示了拒絕。
“有什麼需求等大部隊來了和管補給的官說,讓開讓開,都別擋道!”微胖官兵揮手驅趕著人群,為我們開出一條路。
饑民們間我們要帶著小羊們走,一個個急得臉發綠,但到底是沒人敢上來襲擊官兵。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盯著失望的人群,快速撤離了荒村,一直到進了村東面的樹林,確認沒有村民追上來才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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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蠻順的,搞個三千字的,明天牢興就又要死了(悲),讓我想想,怎麼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