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信编辑 在下上官南北 （本文首发于 三五七游戏网）
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大佛普拉斯》
前言
“透过故事创造一种独特、感动人心的体验，为自己与别人带来幸福。”来自中国台湾的制作组Sigono（信革数位） 秉持着此宗旨，在几年的时间内接连推出一系列独立佳作，其中最为人知的当属旗下《OPUS》系列，发售已逾数月的系列最新作《OPUS：龙脉常歌》在Steam上收获了约4000条如潮好评。作为一款带有资源管理和探索要素的剧情向游戏，《OPUS：龙脉常歌》的一些情节时隔许久仍令我记忆犹新。在这款游戏里，不仅有着广袤无垠的宇宙，还有着独属于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这些情感，让星海也变得不再孤独。
如果你有兴趣，不妨与我一同品鉴这出浪漫的太空歌剧——《OPUS：龙脉常歌》。
群山不是山
群山不是山，而是地名，确切点来说是一片小行星带，藏着“龙脉”的小行星带。
传说，太阳神“烛龙”的火焰熄灭之后，化为神奇的能量——龙脉，以这能量为基础曾诞生过辉煌的神话文明——万道。不过就如同大多数古代文明的命运一样，万道文明最终悄无声息地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留下无人问津的万道遗迹。
时间推移到游戏发生之时，龙脉文明的遗迹重现光明，龙脉的价值也被重新发现，围绕着被视为宝贵资源的龙脉，各大势力争夺不休。在经过旷日持久的战争之后，各方终于决定共同开发，能者先得。
群山遍布的小行星黑帮横行，危险与机遇并存，正是冒险的绝佳去处，瀛海贵族李莫与万道女巫艾妲的故事，也于此开启。
Sigono喜欢将两种反差的概念融合在一起，形成奇特的世界观，比如《OPUS：灵魂之桥》便是融合科技与宗教两种不同概念，火箭升空，灵魂也随之回归家园，名曰“宇宙葬”。而在《OPUS：龙脉常歌》里，这套一脉相承的世界观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框架，以太空科技+东方神话为基础，构建起丰富奇妙的世界图景，前作设定的“宇宙葬”也融入成为其中一部分，信仰万道的住民往往会以此形式作为葬礼。
前作《OPUS：灵魂之桥》的彩蛋
本作的东方神话色彩令我印象极其深刻，后土乙皇烛龙二向，还有一大批林林总总的神祇设定，在设计时参考了中国上古神话特别是道教神话。“后土”，不就是“皇天在上，后土为证”里的上古神“后土”么，而《OPUS：龙脉常歌》中的“后土”，也与土地息息相关。游戏中人物常说的一句话“二向无常，遇而无往”，表达了对于相遇离别的感慨，其中掌管时间与空间的二向神，不得不说有着“阴阳鱼”的影子。阴阳鱼首尾相连，永不止息，象征永恒流动的时间空间，与二向一致。“二向无常，遇而无往”，既有着人们对天道无常的感慨，同时也寄托着人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祈福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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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尾相连的阴阳鱼图案
《OPUS：龙脉常歌》中的神话传说设定确实能做到让人信服。每次探寻龙脉，便能发掘那些古老故事的一角，神话的模糊面貌也被一点点揭开。丰富完整的神话设定不能说给故事增色多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设定党），但也给游戏带来了一丝浪漫和超现实色彩，比如“汜气”。按照设定，神秘的“汜气”作为能量能与女巫歌声中的情感共鸣，因此“女巫”成为寻找龙脉的关键。既然汜气能共鸣情感，自然也能传达情感，根据设定，汜会携带古今过往人们的思念，这也成为后面情节关键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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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与龙脉共鸣的女巫歌声
本作的另一特色在于，故事的舞台发生在人类永恒的浪漫向往之地——太空。毕竟是太空歌剧，游戏的太空设计没有让人失望，深邃浩淼的同时也不会令人感到恐惧，甚至于制作组特意设计了各个空域的颜色，使玩家会在冒险的不同阶段感到不同的情绪。单个空域给人的层次感也十分清晰，行星、星云、恒星层层叠叠地分布，虽说驾驶的飞船只是在平面中穿行，我却总有种穿越太空的动态感。想来制作组创作太空场景也是老本行了，早在《OPUS：地球之日》里，便已经能展现虽说不大却很实用的太空场景。本次的太空瑰丽也不失浩瀚，很适合作为故事发生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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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后期的空域
游戏的美术算不上有多华彩和精致，但能见一种朴素的用心，时不时令我眼前一亮。人物的2d模型与立绘、场景采用一种低多边形画风，线条多变，时而柔和，时而有棱有角，看起来很舒服。而在一些表现关键情节的插画部分则尽力展现人物风采，光线充足，表情灵动，可谓是将游戏的表现力撑得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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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生动的美术呈现，让无论是宇宙、人物、神话场景，都变得鲜活生动，为这个发生在遥远太空的故事增添了不少魅力。
克制又激烈的情感
以下内容带有剧透，未通关游戏请谨慎阅读
对于这类刻画描写人类纤细内心的故事，我是怎么都看不够，正如我开头所引用的一句电影台词：“我想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人的内心，我认为是远比宇宙更为广阔的存在，而展现人物的内心与情感，可谓是Sigono的拿手好戏，总是能让人的心头一暖。
《OPUS》系列是典型的剧情服务于人物塑造，人物强烈的性格与情感推动着剧情走，主要人物都有着强大且明确的心理动机，一路虽曲折，却也一直坚定，例如《地球之日》里的“寻找地球”，《灵魂之桥》中的“造火箭”。这些情节也随着人物动机被不断推动前进，可见人物是《OPUS》系列故事真正的核心与灵魂。
既然本作富有东方神话色彩，那么我也试着用东方美学思想来聊聊这些人物和情感。事实上本作的情感表达也确乎是具有东方特色，那就是含蓄而又深沉——没有大肆张扬、大开大合的情感外露，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缓缓情动。甚至于有时候我都不会觉得这是爱情，更类似灵魂伴侣。把对方当成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在前作《灵魂之桥》中，这一点我就深有体会。《灵魂之桥》里基本没有什么表达爱意的行为，很多时候双方还是相互埋怨的，但是通过结尾一段写意化的描述，每个玩家却都能感受到二人的灵魂相互得到了对方真正的理解，心灵是相通的，心意是相近的。
《灵魂之桥》里最多也就牵牵手了
而在《龙脉常歌》中依旧如此，你很少见到类似于“发糖”的行为，制作组依旧只是通过一些含蓄的对话来表达二人关系的进展。就比如每次下龙脉，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可以说二人的生命是绑定在一起的，而在龙脉“万道风引”，受到龙脉汜气的干扰的男主李莫情绪崩溃，于是艾妲述说了他对自己的重要，并且彼此约定去看花海，从此刻似乎我们才感到一点情感的苗头。而到了后面，二人依旧也没有过多的互动，更没有直白地点明心意，李莫只是用瀛海的习俗来表达自己的重视，如果对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就会做出如下图的动作，意为彼此性命相连，这是一份觉悟，更是一种无声却深沉的情感表达。
说完情感，再来说说我所理解的人物。实际上本作的人物很好理解，前面也说过，他们都带着强烈的心理动机，理解了每个人不同阶段的生命欲望，也就理解了人物本质。中国的古典美学文论“境界说”，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进行理解（“境界说”有着丰富内涵，并不单纯指诗文境界，也能指代生命哲学的境界层次）：
第一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在第一重人生阶段，讲述的是追求与迷茫，未能找到自己的追求，或是人生追求初期的困顿与无所适从。到了第二重人生阶段，不再迷茫，专注于自身的追求，为此殚精竭虑。
如果我们将每个人的心理动机凝缩到极致，那么李莫可以用“守护”二字来概括，艾妲则是“追求”。守护，守护什么？追求，又是追求什么？
制作组通过运用童年回忆闪回的手法，缓缓阐述了每个人小时候受到的影响，讲明了他们的动机，以此与玩家共情，此手法在《灵魂之桥》里运用得非常成功。通过回忆，我们拼凑出了李莫的“失去”，失去亲人，失去势力，失去家族，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唯一亲卫。俗话说越是失去，越是想守护，因而李莫极为珍视情感，甚至为了守护自己所拥有的，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而艾妲的经历和形象更为复杂，甚至让部分玩家觉得角色塑造出了问题。
艾妲起初没有名字，作为战争工具的女巫，只有一个代号108。成长过程也颇为曲折，自幼进入巫塔，从天才女巫到声音逐渐崩坏，价值逐渐在失去，这对一个女巫而言是残忍的，因此艾妲渴望认同，更渴望抓住点什么，建立人与人的羁绊。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5楼见朋友，院长“红”基本上用一句话为艾妲的人生做了绝佳的注解：“你只是想追上，却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艾妲这个角色的悲情之处，她追求的行为不算错，但方式和目的都出了问题，有时候追求的东西压根是水中月、镜中花，这更让角色变得偏执、不被人理解。艾妲想追求友情，她与朋友却偏偏被分隔，而友情事实上也并非等于那一两个朋友，更不必冒着生命危险。于是红就此收养了艾妲，并且希望艾妲真正理解自己，从此红就在艾妲的生命中扮演着亦师亦母的角色，赋予了她“艾妲”这个名字。后来红在探查龙脉的过程中意外失踪，于是艾妲踏上了追寻红的旅途，这也构成了《OPUS：龙脉常歌》的故事主线。
红生死未卜，追寻红成了艾妲的执念，这恰恰是人生的第二重境界。只不过艾妲该追求的，或许也不仅仅应该是红，红始终在告诉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但艾妲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当女巫，为什么追寻，这些都化为疑虑堵塞在心中，而身体依然凭着本能在行动。
在临近结尾部分，艾妲终于有了追上师父的机会，66年一遇的彗星“白龙”，那里就有师父。而以飞船此时的状态，强行飞行无异于送命，面临近在咫尺的机会，艾妲却被船员拉米娅与李莫苦苦劝阻与挽留，他们彼此已经是很重要的人，怎能看着同伴送死。面对此情境，艾妲醒悟了师父的话，去追求“内心的灵魂”，去做自己，她也似乎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人不能抛下，他们之间的羁绊，或许是此时此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于是，她也终于放下来执念。
这或许是一种常见的悖论，我们真正值得珍视和追寻的东西，其实就在自己身边，刻意追求无门，不经意间却能发现。正如第三重境界所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生的最高境界，诗词的最高境界，莫不是于灯火阑珊处的灿烂一瞬顿悟，一往而深，然后一瞬获得解脱，获得生命的自由，追不追求，已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而悲剧的是，艾妲醒悟了，却为时已晚。飞船已是强弩之末，生的希望渺茫，但这次，为了守护同伴的生命，她将他们发射到了安全地带，自己带着决然驾驶飞船去往师父所在的“白龙”。现在，她终于能够追上师父了。
最后的一点杂感
玩罢《OPUS》系列，或许过程不是那么令人畅快，但结尾绝不会让你失望，甚至我认为结尾占了整部游戏精彩程度的一大半，中间不少过程记忆模糊，唯结尾念念不忘。制作组尤其擅长在结尾将主角铺垫许久的情感进行收束，令人收获极大共鸣，克制而又激烈的巨大情绪，在压抑中全部得到释放，玩家会在结尾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而《龙脉常歌》有个我认为已经无法再好的写意结尾，充满意境。时隔66年后，李莫终于来到白龙，飞船“红楼”早已化为残骸，唯有名为魂芳白的小花开满遍地，花语为“请原谅我”。艾妲实现了她的约定，让李莫见到了花海，汜气记录下的情感与回忆飘散，让两个人得以用另一种形式相遇，填补了双方的遗憾。这是一种独属于东方的意象美学，所有的“情”都尽归于那片灿烂的花海。
终将有一天，我们会踏入黄土，地球会毁灭，太阳会燃烧殆尽，甚至是整个宇宙都在“熵增”，最终会步入热寂。从这绝望的宏观尺度而言，《OPUS》里的这些人所做的事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无论是找地球、造火箭还是寻龙脉，都构成了他们每个人的存在方式。Sigono喜欢在结尾留白，艾姆找到地球之后的结局，林芳的火箭有没有成功发射，李莫最后去了哪里，我们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怎样，但我觉得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曾经拥有的那种微小无力甚至永远也无法看见的情感，已经是他们活过的证明，毕竟时间会消逝，而浪漫则会化作不朽，在心灵永存。这也是《OPUS》系列永恒的主题——两个灵魂相遇，然后从此宇宙天地人生都有了温度。
另外，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要带艾妲去看完《龙脉长歌》上中下三部，别留遗憾。
参考资料：
- 【1】《OPUS：龙脉常歌》游戏美术开发 — 地图与UX设计
- 【2】《OPUS：龙脉常歌》游戏美术开发 — 角色设计（均来自制作组Sigono官方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