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第六章 客棧
我被喚醒了，睜眼一看，滿穗正坐在我身邊，她的臉貼著我的胸口。看我起來，她立刻抬起了頭，臉頰有些泛紅。
“……良爺，這麼晚了，你還沒起來。”滿穗有些不滿地說。
我起身一看，孩子們都差不多已經起來了，我稍微估計下了時間，居然這麼晚了。
“良爺，你沒事吧。”滿穗問道。
“我……我沒事。”說完，我才注意到，自己臉上已經流下了幾滴豆大般的冷汗。說起來，我倒是不常做夢，像那樣真實又壓迫的夢，我還沒遇到幾次，上一次還是在上一世，就在小崽子離開我之後……我不敢再往下想，現在的我，打心底裡，不想讓她再“不見”了。
“我先給你們發糧吧。”我故作輕鬆地說道。
吃完，小崽子們又聚在一起聊天說笑，她們太愜意了，而我不能加入，畢竟我還在想如何解決尹三的事。
“小崽子，過來下。”我向滿穗招手，叫她過來。
“什麼事，良爺？”
“小崽子，既然我們要去端了尹三的客棧，那麼你有什麼好想法嗎？”該說不說，小崽子雖然年紀不算大，但卻很聰明，從她上一世居然能想到那樣的方法解決舌頭的屍體，我就知道，她或許能有不錯的辦法。
“嗯……”滿穗思索了一下。
“如果良爺直接殺進客棧，萬一客棧里人牙子，盜匪等人剛好來分贓，以良爺一人之力，想必很難對付；如果直接放火的話，又容易讓人察覺到，尹三跟官府有點生意上的往來，如果有人跑了，便會去報官，這樣我們就暴露了，不如偷偷回去觀察幾天再說。”
很有道理，滿穗這小崽子的頭腦挺靈光的。
“嗯，就依你，我們先回去觀察幾天。”
……
正午時分，發完糧後，小休一陣，我們便往回趕，為了防止被人發現蹤跡，我都是儘可能地走小路，我們就這樣秘密地回到了城裡。
為了安置小崽子們，我特意找了一間正經的客棧。
“客官好！喲，還帶著幾位孩子，是要住店嗎？”小二有些驚奇地說道。
“是，給我兩間房。”
“好嘞。”
我帶小崽子們上了樓，由於最近各地鬧災，生意並不景氣，所以整個客棧相當冷清，客房充裕，雖然住房的價格有些貴了，但多虧了從舌頭那搜來的七十兩銀子，我們根本無需擔心這幾天的開銷。
晚上，幾個小崽子叫著要洗澡，嗯，也對，她們是被尹三拐來的，買來的，以尹三那唯利是圖的人品，估計也不會讓她們洗澡。
“行，你們要洗先去洗吧。”
“良爺，我們是用水池還是木桶啊？”瓊華小心翼翼地問著。
“隨你們，我無所謂。”
“那良爺不洗嗎？”紅兒問道。
“你們先洗，我待會再洗。”
這時滿穗露出了一抹壞笑，故意拉長音調說道。
“良爺~，要不要我陪你洗啊？”
這小崽子，一天到晚淨捉弄我，哼，讓我也捉弄捉弄你。
“好啊，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你就陪我洗吧。”瓊華和紅兒的臉都紅了。
滿穗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說，小崽子，你也有今天啊。
“啊，良爺真要我陪著洗啊……”
“對啊，不然呢？我今天就是要你跟我一起洗。”
“好吧。”
……
於是三個孩子先去洗了，滿穗被我拉著，留在了澡堂外面。
“對了，洗完了後，也順便在旁邊水渠把換下來的衣服洗一下，曬乾了之後再穿，我去給你們拿新衣服。”
孩子們在澡堂裡嬉戲，這應該是她們離家以來，最開心的一個晚上。
“嘖，良爺真不知恥，還要女童陪著洗澡……”滿穗把嘴撇到一旁說道。
“你也不是女童了，況且這不是你提的嗎？”
“哼……”
看著小崽子這幅有點生氣的樣子，我倒是想笑出來，上一世在閿鄉的澡堂，我就中了小崽子的套，弄得我很難堪，今天可算是讓我找回場子了。
“良爺，額們洗好了。”過了一會紅兒的聲音從澡堂裡傳來。
“好。”我應了一聲，待她們都出來後，我便把她們帶到了房間裡面，提醒她們別亂跑。隨後跟滿穗進了澡堂。
滿穗將燒好的熱水倒在木盆中，來來回回地跑了很多趟，只把水池裝了一半，就已經開始氣喘吁吁。看她這樣子，還是算了。
“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吧。”
倒完水後，我趁她不備提前脫了衣服，進了水池。
“你去木桶那吧。”
“好……”隨後，她背對我，開始解衣服，她的手指伸進腰帶了轉了一圈，衣衫也向兩邊敞開，衣服順著窄小的肩膀滑了下來，露出了她光溜溜的身子，我還是習慣性地背過去不看她。
嘩啦的一聲水聲，她便鑽進了木桶，我這才轉過頭來。她還是那麼瘦。
“良爺~，良爺沒在看我啊。”
“我不想看。”
“哼，也不給你看……”她裝作生氣地撇了撇嘴。
“良爺，這好像我們上一世在閿鄉的時候啊……”她又笑盈盈的說。
那倒確實是有些像那次的場景。
“良爺，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她的聲音低了下來。
“嗯？……你說吧。”這小崽子怎麼回事，這時候怎麼想問問題了。
“良爺，我有一個仇人，一個很大的仇人，他殺了我爹爹，但是最近我不想殺他了，你說我該殺他嗎？”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詢問道。
“該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這個人後來變成了什麼樣，都不會改變他殺過人的事實，他的手血債累累，早就該死。”我知道她說的是我，所以我把自己真實想法說了出來，我是必須要死的，手中的鮮血早已染紅了我的手，罪惡已經深入骨髓了，我不死，這世道里被我所害的其他人，他們能安息嗎？
我說完，便是一陣沉默。我們相顧無言，沒有再說什麼。
隨後，我聽到她站起身離開木桶的聲音，我下意識的別過頭去，我以為她洗完了。
可隨之，令我震驚，我的餘光看見了她，她沒走，而是直接下了水池！
她要幹什麼呀！
沒等我來得及反應，她便靠近了我，雙手放在我的背上，撫摸著我的傷痕，我的身體不由得打顫。從我知道她的年齡起，我就知道，我已經不能把她當作一個孩子了，而是一個女性，雖然我還是習慣管她叫小崽子。
我還沒說什麼，她便先出聲了。
“良，殺了那麼多的人，你，後悔嗎？”
這番話，直接把我拉回了上一世，我在洛陽馬車上睡著的時候，我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她好像有這麼問過我，我忘了那時我回答了什麼。
“……”我沉默了。
她看我沉默了，也不再說什麼，而是起身離開了水池，她穿好衣服後，便往門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我一直在想問題的答案，想起我與滿穗這一路走來幾十天的經歷，在她推開門走出去之前，我給出了答案。
“後悔，我很後悔。”
她頓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隨後，我也洗完了，穿好衣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