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嘍網吧的格局,和別的網吧也都差不多:都是收銀臺的旁邊,放著一個茶几,幾張沙發。來上網的人,有時候會三三兩兩坐在沙發上,點一杯飲料,聊一聊新出的遊戲,相互吹噓自己的操作。
我從學校放暑假起,就在神舟網吧裡兼職當網管。不比前臺的漂亮小姐姐,老闆覺得我長得不夠排面,又懂點硬件知識,就讓我主要負責給客人解決電腦相關的問題,順便幫忙送送飲料、充充網費。網吧的電腦也不經常出問題,大部分客人頂多是讓換換鼠標鍵盤,如果真的遇上硬件問題也是讓客人先換機,電腦由專門的供應商負責維修,因此,我的工作相對來說是比較輕鬆的,等到有人呼叫網管,才過去查看,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沙發上聽老哥們吹牛逼。一來二去,我和這裡的常客就熟絡了起來。
Sylvari是我們這裡對單機遊戲最痴迷的人,因為在家裡打遊戲經常挨父母的罵,索性打遊戲就來我們網吧打。各種遊戲的發售時間,內測預約,提前試玩他都十分門清,要玩什麼遊戲,也會興沖沖地來讓我提前幫他下載。可是這人雖然愛玩遊戲,但是人菜癮大,而且玩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老是被大家調侃。Sylvari一來網吧,坐在沙發上的人都看著他笑,有人叫到:“Sylvari,最近又買什麼新遊戲了?”他不回答,對著我說,“八月二十,直面天命!預載黑神話悟空!”說著便掏出身份證準備開卡激活。老哥們沒盡興,又故意高聲嚷道,“你老頭環通關了?”Sylvari睜大眼睛說,“那自然是通了的……”“什麼通了?我有你小黑盒好友,成就才26個!”Sylvari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通……通還不是隨便通,女武神我都打過了!”接連便是些難繃的話,什麼“癲火”,什麼“完美結局”,什麼“我恨她是塊木頭”之類的,引得大家都鬨笑起來:沙發上洋溢著快活的氣氛。Sylvari買完飲料,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旁人又問道,“Sylvari,黑神話裡的boss你能打過嗎?”Sylvari立刻顯得有些頹唐不安,臉上籠罩了一層灰色,嘴裡嘟囔這些話,這回是些什麼“庫裡209款遊戲”,“實體典藏版”,“肯定能通關”之類的,令人好生無語。
八月二十號這兩天,剛好是我輪休,便在家直面天命,二十二號才到網吧去。一到網吧,就看見大家站在Sylvari後面,看他打遊戲,我剛湊過去,就看到他被魔將妙音摔死在地上。有人高喊,“24回,死了24回了!”Sylvari爭辯道,“boss投技沒前搖,體型太大卡視野了!”有人笑道,“菜就多練,人家有的主播已經通關了。你怎麼才到小西天?”Sylvari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用了,於是就看著我說,“聽說你也學計算機的,你知道什麼是DFS嗎?”我心想這和打遊戲有什麼關係,懶懶的回他,“不就是深度優先遍歷嘛?”見我答出來,Sylvari顯出很高興的樣子,點頭說,“對呀對呀,就是深度優先遍歷。要想把地圖探完,看見岔路就選擇其中一邊,直到碰到死路,然後回頭再走另一條岔路,這樣就能把所有東西都蒐集完!他們說我進度慢,那是他們不懂!慢乎哉?不慢也!”我翻了個白眼,去前臺幫送飲料了。這天Sylvari似乎是受了刺激,在網吧打了個通宵。第二天早上我路過他的機子,他還在和不能和尚搏命,嚷嚷著什麼“三層棍勢的立棍怎麼還能被投技抓”之類的話。
接下來這幾天,我在網吧再也沒見到Sylvari,大家也很奇怪。有人說,“可能是黑神話玩膩了吧,他庫裡的遊戲大多都是粗淺玩了一下。”也有人說,“估計是那天打自閉了,他那女武神都是用輪椅召大哥過的。”還有人說,“他那天通宵完好像也沒回家,他爸媽肯定氣壞了,以後想玩怕是難嘍!”
再後來,九月臨近,我暑假過完準備開學,一天晚上去網吧領工資,回來的路上見到了Sylvari,剛想問他怎麼沒來上網,卻見他似乎有些精神萎靡,走路搖搖晃晃地,他頭上戴著金箍,脖子上掛著風鐸,小拇指上戴著雷榍,包上彆著金烏,怪異的扮相和姿態引得路人頻頻回頭。我悄悄地跟在後面,發現他在繞著他們小區繞圈子,嘴裡嘟囔著,“碰見岔路靠右走,遇見死路或者土地廟就回頭”,一會兒他又笑道:”嘿嘿嘿嘿,三條路都能繞回不濟谷!“一會兒又哭喪著臉,”呵呵呵,可是龜島飛了我還怎麼遍歷呀?”我尋思這個人怎麼魔怔了,準備離開。他突然回過頭來,這時我才看清他的臉,原來稍顯肥胖的他此刻臉型有些消瘦,嘴唇蒼白沒有血色,黑眼圈也厚厚的,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滲人。他用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我,我有些發憷,似乎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樣,我想跑又挪不開腳,只得朝他尷尬笑笑。他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朝我走來,附身在我耳邊,聲音顫抖地說道,“你說下次更新,遊科能不能給加個地圖啊~~~”